鄭吒臉上陰晴不定，把新人留下的決定來自于他，他本想著這樣可以最大化地保證新人存活，不至于使他們白白丟掉性命。卻不想這一番好意竟是有心人刻意引導的，這讓他著實感到憤怒。
活下去沒錯，為了活下去逃避任務(wù)他也能夠理解，鄭吒自認為自己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危急關(guān)頭人性的弱點在他身上一樣會被放大。
他愿意為了志同道合的伙伴，毫無保留地去貢獻自己的一份力，但卻不想自己出完力氣了，對方只是把他當成棋子。
這個計劃何其的冒險？如果不是忌憚著他們狗急跳墻，雙方真要打起來，二十個人只怕一個都逃不出去。計劃這個的徐光可曾想到，一旦有人崩潰，不管三七二十一大鬧了起來，所有人都得跟著一起陪葬了。
誰的命不是命？憑什么就得為這個計劃無償獻身！在做這個計劃的時候，他又可曾考慮過別人哪怕一點？
鄭吒第一次如此的憤怒，就是楚軒坑他的那次，他也沒有像現(xiàn)在這般憤怒。因為他很清楚，假如算計得當?shù)脑捹Y深者熟人是能夠強行突破出去的，任務(wù)仍能夠正常進行，但代價就是會有人折損在此。
也許會是崩潰襲擊中年男人他們的新人，也許會是某個被流彈打中的倒霉鬼，幾個人寶貴的性命只為了換取一個人的絕對生還，就像數(shù)字被簡單地做了減法，數(shù)字本身一文不值。
這讓鄭吒又如何不感到憤怒？
把胸間的悶氣緩緩吐出后，鄭吒啞著嗓子道：“算了，既然他們選了這條路，那也是他們的命，我們沒有干涉的權(quán)力。咱們幾個盡力活下去就是了，這樣也能多一些同伴······是吧？”
透過車廂傳來幾下急促的敲擊聲，眾人還沒明白什么意思，突然，劇烈的顛簸隨之而來。任云生連忙抓住身旁離得最近的女孩，以防她的腦袋撞到車廂壁上。
顛簸持續(xù)了一分鐘有余才逐漸歸于平靜，任云生一陣頭重腳輕，扶著車廂壁勉強坐下，又貼著它聽了一會兒后，不解地道：“咱們現(xiàn)在好像已經(jīng)出了鬧市區(qū)了，外面沒大有聲音了······話說回來，地鐵站不是商業(yè)街就有嗎？”
“我想純子應(yīng)該是在別處上的車，隊長似乎要把我們帶去那里吧？對了，謝謝你。”
雖是處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女孩仍能保持著坦然，這讓任云生頓時生出了幾分好感來，不禁一笑：“你的名字是叫樂芙······對吧？有點像我小時候的一個玩伴兒，性格有點像?！?p> “這是一種搭訕方式嗎？雖然有點老套······嗯，我的名字叫樂芙?！迸⒍Y貌地笑笑，接口道。
任云生攤了攤手，有些無奈：“可能我一直就沒跟上過潮流吧，你別看我長得老，其實我才十七多一點。額，說偏了，其實我是想問，你們的話呆在酒店里會更安全一些吧，干嘛跟著我們來冒險呢？
這部電影你們應(yīng)該都沒看過吧，有什么危險也不確定?！?p> 沉默持續(xù)了一小會兒，樂芙才輕聲詢問：“那幾個新人，你們會不管他們嗎？”
此言一出，任云生收起了笑容，看了鄭吒和石萬啟一眼。兩人也是一副尷尬的表情，不知該說什么是好。
看似是詢問的樂芙，實際上已經(jīng)作出了她的回答。
“抱歉，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既然我們是一個隊伍，就沒有理由只讓你們幾個去冒險，你們也沒有義務(wù)去為我們冒險，這對你們來說，不是一件公平的事情?！?p> “我明白······”任云生正要說點什么，試圖緩解一下尷尬，屁股底下卻忽然失去了觸感，等他意識到的時候，整個人已經(jīng)凌空摔了出去——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所有人都沒有心理準備，像被丟進了一個巨大的滾筒洗衣機里，攪在一起，車廂里頓時亂作了一團！
刺耳的撞擊聲接連響起，粗暴而急促地轟擊著眾人的耳膜。任云生剛要激發(fā)虎形墜，腦袋下一秒“砰”地就撞上了堅硬的車廂壁。劇痛生出，他來不及多想，也不管是誰，隨手抓住近旁的二個人。
但他本就重心不穩(wěn)，又被施加了幾百斤的重量在手，一時間哪里還能吃得住力，三個人齊齊撲倒在了一邊，像亂了節(jié)奏的輪子里的倉鼠，連滾了數(shù)圈才勉強停了下來。
“都沒事吧??？”
腳邊傳來鄭吒焦急的詢呼聲，任云生悶哼了一聲算是作答。也不知道是誰的身子正壓在他右手臂上，重得他想抽也抽不出來。
“媽的！車翻了！快快快動起來，都別他媽的裝死！”車廂外，張杰大聲怒罵著，麻利地打開了廂門。
借著廂門打開后投射進來的光亮，鄭吒把兩名女孩先扶了出去。其他人跟在后面魚貫而出，彼此一看，都是一副狼狽的模樣。眾人來不及拍打身上的塵土，就聽得遠處傳來尖銳的jing笛長鳴，一聲高過一聲，一陣急過一陣——
“走！去車站！”
張杰在旁大叫著，抬起手槍為眾人掩護。零點從來都是人狠話不多的那類人，也跟著瞄向了疾馳而來的車群。
眾人此刻已身在市區(qū)的邊緣，地鐵站觸手可及，經(jīng)張杰大聲提醒，還有些頭昏腦脹的任云生等人驚醒回神，紛紛行動了起來，后面車跟得很緊，再多片刻時間就會趕來這里，眾人不敢稍有猶豫，撒開腿就往地鐵站跑去。
只有鄭吒看到了張杰和零點架槍的姿勢，他遲疑了一下，從納戒中拿出微沖鋒槍，搶到了二人的身前。
“別礙事，你想死······”張杰以為他是來搗亂的，頓時大怒，正要開罵一聲槍鳴打斷了他的話。
砰——
遠處疾馳而來的車群，打頭的一輛車子突然失控，徑自撞向旁邊的同伴，后續(xù)的車子趕不及剎車，忙往兩邊躲去，但還是有幾輛連環(huán)相撞，失去了繼續(xù)追擊的能力。
“他們是無辜的，盡量能不殺就不殺吧?！编嵾竿沁呹懤m(xù)停了下來的車子，喃喃地說道。也不知他是說給自己聽的，還是說給張杰二人。
張杰望去一眼，車上的人并無大礙，看來那一槍只是打中了輪胎?！皨D人之仁。”鄭吒沒有理會這句對他的評價，收起槍來追上任云生等人，往地鐵站跑去。
暫時沒有了屁股后面的威脅，一行人順利地到達車站。此刻已近零點，這里只有寥寥數(shù)人，看樣子都是些忙到深夜才回家的職員，無不拖著一身的疲憊。
等車的人們茫然地看著狼狽的任云生等人，下意識地往后退了退。
“還有多久會來車??？”任云生拉住一個戴眼鏡的瘦弱男青年，急吼吼地問。
這瘦弱的青年似乎被嚇了一跳，想退，但胳膊又被死死拉住了，于是哆哆嗦嗦地應(yīng)道：“不、不知道，快了，快了吧，馬上就半夜了······”
“媽的快了是還多久?。俊?p> “我不知道······別殺我，我真的不知道！那里有時刻表你們自己看呀！”
鄭吒拽開任云生，抱歉地沖青年笑了笑?！昂昧耍惚茊査矝]用，他又不管發(fā)車。拿好武器，一會兒那些人追進來的時候，盡量······活下去吧?！?p> 說著，鄭吒手上白光一閃，腳邊出現(xiàn)了十多把大大小小的槍械。他自己已經(jīng)有槍了，這些是給任云生他們準備的。他捏了捏手中微沖的槍把，神情變得有些迷茫。
他其實是想對任云生說，盡量不要殺死那些人的。但話到了嘴邊，又改口成了別的。因為一會兒真的打起來，就沒辦法顧慮到那么多了。
子彈無眼，他沒資格去要求任云生他們?nèi)蚀取?p> 那我呢？我需要去殺掉他們嗎？鄭吒在心里這么問自己。
他不是第一次見到死人了，如果不算生化危機里的那些行尸走肉，異形里的電影角色也讓他早就習慣了尸體帶來的恐懼。但他還從來沒有親手殺過一個人。
喪尸也好，異形也罷，雖然都是一堆肉，可這些只曉得殺戮的怪物不同于人類，他殺起來也沒有什么負罪感。
人不一樣。
為了莉兒，鄭吒認為自己可以不惜一切代價，他本該早就沒有了疑惑，可事實擺在眼前的時候，才發(fā)覺口頭承諾永遠比真正去做來得簡單得多。
不要說什么，為了活下去哪怕毀滅世界，這不現(xiàn)實。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這種中二病語錄可以往后稍稍了，傻子才會這么不負責任地吹牛皮，真給他一把刀，恐怕殺個雞都會鬧得雞飛狗跳的。
······
任云生聽著鄭吒的喃喃自語，沉默地揀起了一把手槍。他知道對方在想什么，同樣的困惑他也有。畢竟他們都是普通人，又不是什么兵王、殺手什么的，哪能沒有心理壓力??？
但他比鄭吒好的一點是，他有鄭吒這樣的隊友。他可以把自己的恐懼全都傾吐出來，鄭吒卻永遠是笑著安慰說，沒事，你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
這也許是作為角色被設(shè)計出的鄭吒，自一出場就背負著的悲哀了吧。
腳步聲由遠及近，直到新人也能清晰地分辨出不對來。同時一起響起的還有輕微的鐵軌磨合聲，眾人又是驚喜又是緊張，只求這該死的鐵軌聲能放大的再快些，好讓列車能快一點趕到。等到列車終于冒出頭來，張杰把彈匣推進手槍。
“準備好自己的武器，能用槍的所有人！其余人靠邊站，都他ma給我找好掩體，車停了馬上給我上去！”
話音剛落，一個鐵罐從外面被拋了進來，煙霧旋即彌漫開來，把眾人都包裹進了其中。任云生耳力過人，隱約能聽見密集的腳步聲沿梯而下，正飛快地朝他們接近著——
槍口猶疑不定間，身旁一個影子忽地閃入煙霧，片刻后又閃了回來。
趙櫻空擦了擦指甲上的血跡，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煙霧深處：“不要現(xiàn)在開槍，會有聲音?！?p> 這話已說得晚了，不知道誰開了第一槍，在這安靜的環(huán)境中槍聲無異于云中乍起一聲鶴鳴，瞬間招致了密集的子彈襲來！任云生嚇得章法全失，連忙矮下身躲去，幾顆灼熱的子彈刮著他的頭皮飛速掠過，激起了一個男人的慘叫。
怒罵聲！慘呼聲！鐵軌磨合聲！槍火轟鳴聲無死角地充斥在耳畔，混在一起令人無從分辨。任云生伏著身撲到一根柱子后面，卻發(fā)現(xiàn)那個氣勢頗足的健壯男子也躲在這兒，正打著哆嗦在胸口劃著十字。
任云生一把搶過男子手里的槍，趴在地上循著聲音連開數(shù)槍，也不知道打沒打中，將子彈打空后他拽起男人就往候車處奔去。彼時列車的車尾剛剛駛?cè)?，列車還未停穩(wěn)——
不等它停穩(wěn)，任云生抬槍打碎了窗玻璃一頭撞了進去。
這車似乎比他們更著急，停了未有一分鐘便繼續(xù)往前駛?cè)?。看著兩?cè)的光亮迅速轉(zhuǎn)為黑暗，列車駛?cè)肓怂淼乐?，任云生才安心地坐倒在地，打量起了車?nèi)的環(huán)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