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zhàn)衣被強制關閉了偵察系統(tǒng),任云生只能借助肉眼觀察。他無法一窺全豹,但僅僅是所能看到的景象,就已經讓他心驚不已。
巨大的沙礫頭顱在其后赫然而現(xiàn),闊口如門,雙眼似鐘,呼吸間狂暴的勁風激蕩咆哮。滾滾沙塵下身軀若隱若現(xiàn),恍如天神墜落在凡間。仿佛眾人攻擊的不是怪物,而是一位隕落的雄偉神明。生物本能對龐大的恐懼令任云生不禁打了個激靈,與對方相比,說他是一只小小的甲蟲都是不恰當?shù)目滟潯?p> 他甚至不如沙人的一只眼睛大。
任云生無暇多想,忙穩(wěn)住身形以防被狂風吹得偏離路線。將僅剩的能量盡數(shù)送入推進系統(tǒng),直直地沖向那城門似的闊口。就算對方真的是一個神,他們現(xiàn)在也必須弒神!
鄭吒聽到戰(zhàn)衣劃破空氣的尖銳爆鳴,抬頭看去。他當即大驚失色,痛聲罵道:“我日!你他媽想干什么!”
看著黑洞洞的口腔,任云生深吸了口氣大聲喊道:“鄭吒!幫我砍開······臥槽!”一只巨手倏然拍來,將正欲停下的任云生狠狠地打入口中。
“你想送死嗎!”鄭吒腳下趔趄,摔了個結實。當初打巨大關羽,現(xiàn)在打沙人,兩次都是面對這種巨大到讓人絕望的東西??缮洗芜€有零點、張杰等人為他掩護,這次只有蜘蛛俠一人。但鄭吒依舊義無反顧,連滾帶爬地緣著巨大手臂飛速爬升。如任云生所想,他真的是個天才般的戰(zhàn)斗家。僅僅一個念頭閃過,鄭吒就明白了任云生打算做什么。
戰(zhàn)衣的能量將要告竭,任云生就算進入沙人體內也無濟于事。倘若不是腦抽了的話,那只有一個可能,他打算在沙人體內引爆戰(zhàn)衣!
他打算以命換命!
如果現(xiàn)在不是在作戰(zhàn),鄭吒一定要狠狠地捶這蠢貨一頓。別人都說他腦子里都是肌肉,其實鄭吒心思細膩得很。他一早就看出了任云生心存死志,那哭喪的臉都寫滿了“我想死”了。所以才總是裝作“我很有希望”的樣子,希望多少能感染到這家伙,包括石萬啟這些普通人出身的同伴。
因為他們都只是普通人啊……鄭吒理解這種惶惶不安的心情,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像楚軒、趙櫻空包括已死的零點這樣超出凡人。
鄭吒從來都知道自己能力有限,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但他不喜歡有人故意去送死,這種腦殘式的行為總會讓他想到自己流連花月,如同行尸走肉般的那段日子。
猛地一咬舌尖,逐漸散去的茫然重新在眼中匯聚,他竟憑借著強大的意志力硬生生地延長了基因鎖的效果。血液從嘴角泌出,強行維持基因鎖狀態(tài)只會更加瘋狂地摧殘他的身體,數(shù)十道血箭從周身各處噴射而出,轉眼間將他涂成了一個血人。
基因鎖狀態(tài)的回歸同時帶來了戰(zhàn)斗本能的涌入,鄭吒完全把自己交給這道意識。他現(xiàn)在無法去想別的,所剩下的有且只有一個念頭:
殺死沙人!
如果他救不了任云生,那能做的只有不辜負對方的自殺,抓住任云生用命給自己換來的一線勝機。
內力飛速流轉,暴力地沖刷著名為經脈的河道,鄭吒從未有一刻感覺能量運轉得這般流暢。身子如風箏般飄忽不定,躲閃著攻來的數(shù)十支粗大沙矛。攝魂棒帶起道道殘影,夾雜著忽閃明滅的猩紅光芒最終化作一記狠辣的重擊,將刺到面前的三根長矛盡打成兩段。
“帶我過去!”打完這一套,趁著舊力已去,新力未生鄭吒大吼道。蛛絲應聲而至黏住他的胸口,蜘蛛俠右手蛛絲黏在沙人額間,兩人如圓規(guī)的副腳飛蕩半周,撲身沖向巨大的頭顱。
······
任云生其實真的不想自殺,可惜沙人厚實的外殼阻隔著他的聲音也傳不出去?!安恢类嵾杆麄兌汩_沒有?”忽地生起這個念頭,緊接著搖了搖頭。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他必須想辦法從這鐵殼子里出來才行。
計劃很簡單,既然沙人能被導彈的高溫燒得玻璃化,那就故技重施一次,將這具巨大的沙體玻璃化就是了。就算沒法玻璃化,至少也能炸碎它的身體。巨大關羽血淋淋的教訓歷歷在目,上次張杰還能作戰(zhàn),這次只能靠他和鄭吒寥寥幾人。以小博大的勝率實在太低。
但很慘的是,他現(xiàn)在出不來了。戰(zhàn)衣能量告罄不能再打開,本來他打算叫鄭吒砍開戰(zhàn)衣,好從里面逃出來。卻不想沙人陡然出手,一把將他扇進了嘴里。單憑他的力氣根本沒法子撕開這堅硬的金屬,只能沉默地聽著冰冷的機械聲誦報他的死亡倒計時。
“31、30、29······”
任云生忽然很煩躁,沒人在聽到自己的還有幾十秒后就要死不會煩躁的。就算有,那也一定不是他。他怕死怕得連自殺都要猶豫好久,更莫要說被炸得粉身碎骨了。
這次真的要死了啊······想死的時候總是死不了,不想死了卻······
他覺得應該想點開心的事,但將腦袋里的記憶瀏覽了一遍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也沒多少值得開心的事。從進入主神空間后就一直在倒霉,這種倒霉甚至還蔓延到了鄭吒跟石萬啟他們。
如是想著任云生動了動手腳,一聲細微的金屬脆響從左腳傳來。他低頭一看,登時狂喜不已!半截刀柄從沙礫包裹中探出,他認得這把刀,這是石萬啟用來兌換應對科技類恐怖片的利器——高能粒子震蕩刀!
從楚軒給鄭吒兌換的震蕩匕首得來靈感,石萬啟在主神處尋覓良久,終于找到了它的同系列版本。摧金斷玉的效果沒有改變,狹長的刀身更適于近身的搏斗。與淺打一把用于科技物理類的恐怖片,一把用于靈異魔法類的恐怖片。為此任云生還笑話過他太過求全責備,萬沒想到此時竟會靠這個救自己的小命!
任云生手腳并用掃開沙流,一把抓住了震蕩刀的刀柄。用力一抖,刀身頓時發(fā)出低沉的嗡鳴??拷纳匙佑卸_,絲毫不能抵其鋒芒。“希望有用,希望能砍開戰(zhàn)衣······希望能有用啊!”任云生閉上眼睛,反手朝胸口猛地刺下。令人牙酸的刺耳聲持續(xù)不絕,火花四濺中,長刀如切過牛油般將戰(zhàn)衣分作兩半!
戰(zhàn)衣一旦開啟自毀模式,非得是將它完全毀掉才能停止。時間不等人,任云生哪有功夫細細分割,急忙連砍數(shù)刀,帶著兩截腿甲和頭盔轉身向外游去。有震蕩刀在手,堅固的沙殼渾若無物。雖然它不能對沙人造成傷害,但用來打散沙子實在是上好的利器!耳畔報時催促愈急,任云生的精神繃到了最緊,發(fā)狂地砍切著面前所有在阻擋他的東西。
沙人似乎感受到了任云生在體內“大鬧天宮”,調起沙礫凝成厚墻從六方推來。任云生手快,但沙墻來得更快,轉眼間已貼緊前胸后背。他不住地大罵著,全身的肌肉都被調動起來,就連唯一清閑的嘴也不打算讓它停下。
“臥槽臥槽臥槽······再給我一點點時間啊!再給我一點點時間就夠了!我這次不想死了!我這次不想死??!”
忽地,眼前陷入了黑暗,貯存在頭盔里的能量最終耗盡,任云生已無力分辨左右東西。他所能做的只有揮刀,再揮刀!不停地揮刀!一旦停下,他連最后可能的希望也終會化作飛灰。
幽幽的黑色似乎要將他吸入,任云生緊緊咬著下唇,竭力撲騰著。他覺得自己現(xiàn)在的樣子大抵難看的緊,一定很像一只落水的野狗。想到這兒,不禁撲哧笑出了聲。笑聲在頭盔內回蕩,使寂靜中平添一絲詭異。緊張的弦因為這分詭異輕輕地斷開了,像蜘蛛俠的蛛絲,腦子里隱隱響起一聲幻聽似得脆鳴。
如果有人面對面,脫下他的頭盔,便能看到一雙茫然無神的眼睛。沒有大難將至的恐懼和緊張,也沒有懼怕到極點的不甘跟憤怒,更沒有對生機的渴求與希望。就是一對神游物外的,看不出半分神采的茫然眼神。
微弱的光芒從眼前生出,緊接著一只纖細的小手隨之探出。這只手既快又準,抓住任云生的肩膀一把將其拖了過去。仿佛要把耳膜撕破的巨響倏然炸開,任云生屁股一痛,層疊不斷的氣浪帶著他和小手的主人翻滾著飛落。
······
鄭吒和蜘蛛俠剛在巨大沙頭上穩(wěn)住腳跟,忽然間一陣劇烈的震動從腳下升起。他正開啟著基因鎖,對危險的感知比蜘蛛俠不差多少。兩人不約而同地抓住對方,跳向了離得最近的一處樓頂。注目看去,寶塔般的巨大沙人胸口多出了一個大洞,殘缺的軀干不足以支撐他沉重的身體,正肉眼可見地碎裂崩潰。
“媽的,任云生你······”
······
肖梟的眼睛快要睜不開了,猙獰的血洞傾瀉著他胸口跟小腹最后的血液,如果不是他強化過一點身體素質,恐怕現(xiàn)在早就去見閻王了。他大口喘著粗氣,用盡最后的力氣將眼睛睜得溜圓。
“至少也要·····也要換掉你才行······”
江莫白身上滿是傷口,眼看也要支持不住。他沒有想到得了毒液后的石萬啟會這么厲害,那超出他反應速度的敏捷,讓他只能被動挨打,勉強反手打出幾槍。
子彈對毒液收效甚微,頂著一連串金屬沖擊石萬啟提刀沖來。他似乎變得焦急,放棄了留情的游走轉而強攻上前。江莫白收槍瞑目,再睜開時已不見了深藏于眼底的緊張和恐懼。他不退反沖,兩人“砰”得一聲撞在一起。長刀透體而過,抵在對方心口的槍口同時爆發(fā)出激烈的火光。
石萬啟被強大的沖擊力打得倒飛出去,摔倒在地不住地抽搐起來。江莫白踉踉蹌蹌地跟過來,抬起槍口。
“抱歉啊,答應那任云生的話完成不了了。我不能讓你去打攪楚校他們的作戰(zhàn),雖然你也是小隊隊員,但現(xiàn)在你很危險。1000點獎勵點,就當作我對你的賠罪吧?!?p> 他正要扣動扳機,淡漠的神情緊接著轉作難以置信的抽搐。那把黑色的刀不知怎得自己飛了過來,從后背直穿入他的心臟。江莫白低頭看了看滴血的刀尖,仰面倒地。
石萬啟爬起身,注視著沒有瞑目的江莫白。忽地一聲槍響,轉身看去,肖梟正顫巍巍地舉著手槍。他拔出刀,踱步走了過去。沒等走出兩步,遠處響起了一陣震耳欲聾的轟響。
這聲音像是某種機關,叫石萬啟“撲通”跪倒。緊密而堅韌的毒液第一次開始了瘋狂地波動,他嘶吼著,撕扯著這黑色的寄生體,自顧自地演起了一場喧鬧詭異的鬧劇。
黑色的線條勾連融合而又驟然分離,似是不舍又似是不敢久留。不多時,一團漆黑的粘稠液體從他身上脫離開來,如一條毒蛇迅速游走隱入沙塵暴中。遮蓋的黑色脫去,露出的是一張絕望而驚恐的英俊面孔。石萬啟跪在地上,呆若木雞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目睹了這一切的發(fā)生,肖梟臉上露出扭曲的驚喜。
“成功了,我還是很優(yōu)秀的,我從來都是最出色的······我應該活下來,我比你們這些家伙都適合這里······”
他不停地持續(xù)著這句話,翻來覆去,覆去翻來。突然間他的聲音戛然而止,軟軟地倚倒在身后的墻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