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少年有夢，夢里有橋，橋上舊蒲團邊上有個碗

　　雷聲從遠(yuǎn)空席卷過來，原本晴朗的天空頃刻填滿一層灰黑色的云，如麥浪般鋪開，一點點遮蔽了陽光。剎那之間，原本祥和寧靜的世界驟然換了樣子，仿佛置身九幽地獄。

　　周邊同樣蒙上了一層灰黑色，乍一看倒像是日全食之后的光景，然而情況并沒有想象中的好。所有的綠色近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凋零，宋就引過來的小溪水此時也是泛著黑色漣漪，下方密林里開始傳來一聲聲不明所以的吼叫，穿過樹林碰倒樹枝的聲音也清晰可聞。

　　宋就漫長的獨處時間里不止一次搜尋過這處小空間，當(dāng)時可沒有什么動物活動的痕跡，就是平日里除卻他鼓搗出來的聲音，整個山谷就只有小溪水嘩啦啦不停的應(yīng)和著。

　　宋就猛一醒過神來，瞄了眼桌上的藍(lán)莓果，看著一地狼藉，苦笑不已。卻是他剛才吃的根本就不是藍(lán)莓果，而是一種與之相似的叫做幻莓果的東西，這種幻莓果顧名思義，過度食用可以致幻，倒是跟五石散有些類似。若非方才強烈的震動，恐怕宋就就要陷入自己勾勒出的悲催世界、陷入人生哲學(xué)三問不可自拔。

　　回過神來，他已經(jīng)沒有心思去理會剛才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丟人現(xiàn)眼的事情，周邊環(huán)境的變化很清晰的傳到他的感官里，就算內(nèi)心那處破碎的元宮，這時候都在本能的抵制瘋狂涌過來的“靈氣”，或者已經(jīng)可以稱之為死氣。

　　方一接觸到，宋就整個人就忍不住身子顫抖，他感覺自己每個毛孔都在被這些死氣折騰，仿佛千萬只螞蟻啃咬。顧不上其他，這種時候他唯一能夠信任的只是那座還算牢固的小屋子。

　　縮回屋子之后，宋就鎖好了門窗，搬了木頭死死頂住，當(dāng)下將家里儲水的幾個小壺封好口，至于地上堆放的芋頭片他卻不知當(dāng)如何解決。

　　只期望外面的變故只是一時，不會持續(xù)太久。

　　雷聲轟鳴，卻沒有雨水降下來，天色灰夢一片，就算曾經(jīng)無比渴望黑夜的宋就，這時候也一遍又一遍在心里祈禱著白晝的降臨。

　　透過縫隙往外看到的一線天色，叫的宋就心里一沉，大地之上一股股黑氣升騰而起，仿若龍卷風(fēng)呼嘯著掠過這片土地，原本蔥翠的雨林瞬息枯萎，孤零零的枝干張牙舞爪，似乎在抗?fàn)幹裁础?p>　　細(xì)小的黑色粒子漸漸凝聚，無數(shù)小股的黑氣旋轉(zhuǎn)著，纏繞著，交織在一起往遠(yuǎn)處那座黑塔過去。

　　原本五黑锃亮的黑塔，這時候已經(jīng)被蒙上一層迷夢之色，塔檐的鈴音也不再如一開始那般清脆悅耳，成了另一個極端。若說之前的一切都是圣潔祥和，那么眼前所發(fā)生的一切就是污穢混沌。

　　宋就的心隨著雷聲一點點下沉，直至墜入谷底。

　　外面的變換在持續(xù)了一炷香功夫之后已經(jīng)停了下來，躲在屋子里的宋就卻沒有因為外面變得安靜就盲目走了出來。他在屋子里一呆就是好久，直到儲存的水喝光。

　　當(dāng)他推開屋門，重新站在這片土地的時候，一切都已經(jīng)是完全陌生的樣子了。

　　他嘗試著做點什么，但一切都顯得徒勞，就連火它都燒不起來，所有的木頭似乎都受了潮無法引燃。

　　一切都成了黑色，那些枯萎的樹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新抽芽，長出來的葉子烏黑如墨，小溪水依然嘩嘩流著，同樣像是被人融了幾十塊上好的祖洲油墨。

　　菜園里原本死去的果樹重新發(fā)芽，抽枝，坐果，枯萎，凋零，如此反復(fù)。

　　涼氣從腳底板往天靈蓋直竄，宋就總覺著這大地之下很快就會有什么東西爬出來。

　　是了，這種感覺就像話本小說里提到的地獄。

　　宋就已經(jīng)笑不出來，他的所有心思都用來安慰自己不要害怕，轉(zhuǎn)移注意力，渾然沒注意他原本枯槁的皮膚在這種死氣的蘊養(yǎng)下已經(jīng)恢復(fù)過來，深陷的眼窩重新變得飽滿，皺巴巴的臉頰煥發(fā)著年輕的活力，白發(fā)輕揚，一寸寸變成了最喜人的紅色，就連那處破碎的元宮周圍也形成了一個黑色氣團。

　　雷聲不再，滿目青翠不再，鈴聲不再，安靜的林子卻變得熱鬧起來，煩躁的嘶吼，低聲呢喃，或如葬禮上的喪鐘，斷斷續(xù)續(xù)的嗚咽……世間一切叫人聯(lián)想到不好東西的場景似乎一下子在這里都湊齊全。

　　一切再次變得陌生，叫人絕望。

　　宋就沒敢再離開小屋，想著應(yīng)該還能支撐一陣子，之后實在不行，那么只好過去碰碰運氣了。

　　他看向那座黑塔，黑塔靜悄悄的立在半空，卻是懶得轉(zhuǎn)圈圈了。

　　宋就喪失了繼續(xù)“打趣”自己生活的勇氣，做不到一開始那種直播生活，滿目瘡痍，他真的害怕突然鉆出什么要命的東西來。

　　他蜷縮在門前，身邊放著能找到的一切防身工具，就連那把已經(jīng)不能用的石斧也被他翻了出來。

　　他眼里的神采正在一天天的煎熬中消散，至于空洞。

　　漫長到仿佛過了一個世紀(jì)，困意襲來，少年到底熬不住，睡了過去。

　　夢很長，初始于一座橋。

　　橋通體黑色，應(yīng)該是某種上好的建筑材料，看起來像是文獻(xiàn)里記載的魔族城堡的建筑材料。

　　黑橋隱藏在濃濃黑霧之間，若隱若現(xiàn)，若非宋就吃了很多藍(lán)莓，恐怕都看不清。

　　橋頭沒有任何標(biāo)記，唯一的辨識是護欄上雕刻的黑塔燭臺，叫宋就想起了那座黑塔。

　　橋底下隱約傳來水聲，感覺很遠(yuǎn)，也許這座橋很高，所以橋底下應(yīng)該是一處萬丈深淵。當(dāng)然也可能橋下的水很小，只是一條小溪。

　　宋就在橋頭略做停留，他抬腳踩了上去。

　　他身后沒有退路。

　　然而當(dāng)他走上第一階，原本停留的小平臺也被黑霧吞噬，走上第二階，第一階消失，如此步步緊逼，毫無退路。

　　宋就覺得這座橋應(yīng)該叫“一言不合就不見橋”，宋就知道沒有轉(zhuǎn)圜的余地，他只好往前走。

　　這一刻他全然沒有了恐懼，胸口麻木到近乎僵硬，就像丟了魂……

　　走過十二階臺階，來到橋中央，面前多了一個藤條蒲團。

　　蒲團很破很舊，旁邊有一白色瓷碗，碗里像是裝了半碗水，一點火苗騰在水面之上。

　　宋就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眼背后，最后走過的那一處臺階竟然沒有被云霧隱去。

　　或者那是退路。

　　他想。

　　跟著他轉(zhuǎn)過頭，目視前方，在蒲團面前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