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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諸侯一鍋烹

第一百章 戰(zhàn)神之死

天下諸侯一鍋烹 水煮江山 3153 2017-07-12 17:40:24

  “這是青離劍,歷經(jīng)千錘百煉,足可吹發(fā)斷金。你是我的長子,總有一天你會繼承它。燕國并沒有你想象的那么強(qiáng)大,做為一名燕人,你得拿劍守護(hù)著它的每一寸土地。而你要知道,劍有兩刃,一面?zhèn)麛?,一面留給自己。燕人無懼,燕人的每一滴血都不會白流。但是,總會有人流血。或許,有一天就是你。”

  青離劍搭在燕無痕的肩上,握劍的手粗大而有力,手背上的每一根青筋都顯示著它那無窮的力量。燕無痕凝視著那只手,順著手看到了父親的眼睛,那是一雙深邃如海的眼睛,里面有著太多復(fù)雜的意味,但是他只看見了深深的無奈與疲憊。是的,他竟然從父親的眼里看到了與楚宣懷一模一樣的疲憊。

  夕陽落下去了,燕卻邪撤回那把黑色的劍,把它插入劍袋里,重重的看了一眼呆若木雞的燕無痕,又伸出手在兒子的肩膀上用力的拍了拍,然后勒轉(zhuǎn)馬頭。

  冷風(fēng)從背后貫來,肩頭上還殘留著那重重的拍擊感,燕無痕扭頭回望,一望無際的黑色洪流像是沉默的巨龍,玄鳥大旗就被他擒在手上,被風(fēng)刮得呼啦啦響,落日山脈仿佛流盡了最后一滴血,陷入了黑暗里,巍峨如鬼。

  燕無痕情不自禁的打了個(gè)寒顫,他朝著旬日要塞的方向看去,雖然隔著重重阻礙,但他卻仿佛看見了那號稱永不陷落的軍塞,破爛的大旗在風(fēng)中翻滾,旗子的下方滴著濃稠的血水,熊熊大火在城墻上燃燒,虞烈在烈火中高舉著劍。

  “虞烈,快逃。”

  他蠕動著嘴在心頭喚道,火海中的虞烈好似聽見了呼喚聲,扭過頭看了一眼,眼神是那樣的憤怒與悲傷。燕無痕怔住了,霎那間,仿佛有支手猛地一下揪住了他的心臟,那種突如其來的痛楚與沉悶讓他壓抑得快要瘋狂,但是他卻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不多時(shí),就見那臉上有著一道傷疤,眼睛黑得滲人的虞烈把劍插入了一名敵人的喉嚨里,然后他無聲的笑了起來,把劍搭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不!”

  從喉嚨深處迸射出來的聲音是顫抖的,燕無痕回過神來,呼嘯的風(fēng)撲上他的臉,渾身上下濕透了,針刺一般的寒冷。他向父親看去,燕卻邪卻已去得遠(yuǎn)了,只能看見一截黑色的大氅在遠(yuǎn)處起起伏伏。燕無痕擒著大旗奔向自己的貼身護(hù)衛(wèi)燕虔,急促的馬蹄像雨點(diǎn)一樣落下。

  “奉大將軍密令,你即刻前往旬日要塞,命輕車都尉虞烈率軍回返燕京,不得有誤!”燕無痕的聲音在顫抖,盡管他做出極其鎮(zhèn)定的樣子。

  “請大將軍軍令。”

  “沒有軍令,這是密令!”

  面對著燕虔狐疑的目光,燕無痕心頭急得要發(fā)狂,下意識的便按上了腰上的劍,倘若他不是燕無痕,他會立即向東奔去,縱然是死,也要與自己的好友死在一起。可他是燕卻邪的兒子,掌旗都尉,他舉著的大旗就像漆黑中的螢火蟲一樣閃亮,他到不了旬日要塞。

  顆顆汗水從燕無痕的額頭上滾落,他扛著旗子攔在道路中央,大軍的步伐慢了下來,若再遲疑,前方的父親定然會發(fā)覺,他唰的一聲拔出了腰上的劍。

  “蹄它,蹄它。”

  就在燕無痕正準(zhǔn)備把劍架在燕虔的脖子上時(shí),從隊(duì)伍的前方奔來一騎,披著黑色的鐵甲,騎著黑色的馬,燕無痕的心跳跟著馬蹄聲怦怦亂撞,這人是父親的家臣之首,也是父親的侍衛(wèi)之首。

  那人在燕無痕與燕虔身旁勒定了馬蹄,像座鐵山一樣佇立,他直直的看著燕無痕,嘴巴張了幾次,想要說什么,然而,他最終什么也沒說,只是把手中拽著的一樣物什遞給了燕無痕,然后便勒轉(zhuǎn)馬頭,朝那漸漸黑下來的前方奔去。

  這是一枚黑玉,黯淡無光,正面雕刻著一個(gè)‘燕’字,背面是一只玄鳥,神態(tài)姿式與燕京城上那只玄鳥一模一樣。

  燕無痕深深的吸了幾口氣,冷冽的空氣順著鼻孔鉆進(jìn)胸腔里,像是濃烈的燕酒一樣沖破了沉悶的壓抑,那只握著玉的手在顫抖,他想用另一支手按一按,可是那支手卻舉著玄鳥大旗,他顫抖的把玉遞給燕虔:“八百里快騎,不得有誤!”

  “諾?!?p>  燕虔率著一隊(duì)黑騎兵離開了大軍,向東方竄去,每人攜帶著五匹馬。從這里到旬日要塞,全程四千三百里,若是馬不停蹄的趕路,或許在第一場雪來臨的時(shí)候,他們便可抵達(dá),應(yīng)該還來得及。

  天色越來越黑了,燕無痕騎著馬站在小山坡上,目光追隨著那隊(duì)黑騎兵的身影越去越遠(yuǎn),直到再也看不見了,他向坡下沖去,他想立刻飛到父親的身邊,告訴他,燕人不畏懼死亡,為了燕國而流血犧牲,那是無上的榮耀,但是燕國卻不可以無情,忠誠理應(yīng)得到榮耀的回報(bào)。

  凌亂的馬蹄踩碎了山上的野花,那是一叢叢紛繁的蝴蝶蘭。

  山坡下是一片開闊的平地,大軍將在這里扎營,一群群士兵們正在把帳蓬豎起來,有的在伐樹造拒馬,有的在挖坑埋灶,更多的士兵則在河邊飲馬,燕無痕沿著小河奔馳,沒有看見父親,來到尚未完全建好的中軍大帳,仍然沒有看見父親。

  “仙嗡,仙嗡……”

  悠揚(yáng)的琴聲便在這時(shí)響起,它隨著夜風(fēng)潛來,竟然壓過了萬人大營里的各種喧嘩聲。這是一首燕無痕從來沒有聽過的曲子,起承轉(zhuǎn)合不著絲毫痕跡,就像是天外飛勾,一下一下的勾著人的心弦,他騎在馬背上尋聲望去,只見正在唰馬的士兵唰到一半凝住,埋灶的士兵揮著鋤頭卻忘記了下鋤,整個(gè)大營仿佛在這一瞬間陷入絕對靜止。

  聽不見風(fēng)聲。

  也聽不見流水聲。

  只能聽見琴聲。

  座下的馬也被琴聲吸引了,它馱著燕無痕向琴聲來處尋去,一路都是蝴蝶蘭,這種只有拇指大小的花在寒風(fēng)中輕輕搖曳,像是一只只伴隨著琴聲翩翩起舞的紫色蝴蝶。月亮升起來了,琴聲還在持續(xù),緩步慢行的馬馱著燕無痕跨過了小河,來到一片梨樹林前,一匹雪白的馬正在月光下啃著地上的野草,這匹照夜獅子馬的眼睛是血紅色的,是父親最喜愛的一匹馬,名叫追風(fēng)。

  兩百名黑騎兵守在樹林外面,月光靜靜的泄著,琴聲時(shí)而豪邁,時(shí)而溫柔,就像一汪深不見底的湖泊,被風(fēng)掀起颶浪排天,洋洋灑灑,無聲之時(shí)又靜如處子。

  馬蹄踩著琴聲的節(jié)奏,穿過了兩百名雕像一般的黑騎兵,樹林里的月光是稀稀蒙蒙的,就像是為大地披上了一層迷蒙的輕紗,天與地在這琴聲中陶醉,燕無痕心靜如水。

  樹林的深處有一個(gè)小土坡,蝴蝶蘭一如既往的開遍了這里,八名燕氏家臣拄著鐵劍挺立在坡下。在那并不陡峭的坡上,有兩個(gè)人影,一黑一白。白色的人影正在低頭操琴,黑色的人影盤腿而坐,那柄黑色的劍插在他的身旁。燕無痕翻下馬背,朝著八名家臣笑了一笑,按著腰上的鐵劍向坡頂走去。

  來到坡頂,燕無痕不敢出聲,小心翼翼的坐在草地上,深怕一個(gè)不小心便打碎了這夢幻般的聲音。

  彈琴的人渾身上下籠在白袍之中,看不清楚樣子,只能看見那白皙而細(xì)長的手拔弄著琴弦,燕卻邪皺著眉頭,淡淡的看了燕無痕一眼,轉(zhuǎn)過了頭,注視著操琴人的手。

  “仙嗡,仙嗡??!”

  琴聲逐漸拔高,越飛越高,慷慨激昂的聲音仿若千軍萬馬正行沙場對陣,那一聲聲嘶吼,那一道道血浪,那一面面飄搖的大旗,所有的一切都在這琴聲中咨意暴發(fā),突然,那只白皙而細(xì)長的手勾起了一根琴弦,將琴聲高高挑起,然后,猛地脫指。

  一聲,弦斷,心裂。

  “嘶啦?!?p>  刺耳的聲音劃破了夜空,震碎了心膽,一柄鐵劍從坡下的一顆樹上飛出,仿佛長虹貫日一般扎向燕卻邪,冷寒的光芒在月光下一閃而過。

  “父親!!”

  燕無痕眼目欲裂,大張著嘴巴,想要將燕卻邪撲倒在地,然而卻動彈不得,如同被無形的恐懼禁錮了一般,嘴里發(fā)出的聲音也黯啞如嘶。

  燕卻邪仿佛怔住了,他仍然凝視著那根斷裂的弦,琴弦是以上乘的馬尾鬃粘制而成,韌性極佳,緊繃的著弦突然斷掉,那一截反彈回去的弦抽打在白衣人的袍子上,“噗”的一聲響,緊接著,殷紅的血便浸滿了白衣,像是熊熊燃燒的血日一樣。

  “唉……”

  燕卻邪一聲輕嘆,抬起頭來時(shí),鐵劍已然臨頭,它不偏不斜的插進(jìn)了他的胸甲,角度極其刁鉆,正好插在胸甲上繡著的玄鳥翅膀上,那里有一條肉眼難辯的裂痕,是這身防護(hù)力極強(qiáng)的甲胄最為薄弱之處,除了賜甲者,無人知曉。

  “君上死了。”

  血水從燕卻邪的嘴角溢出來,越來越多,一股一股往外噴,以至于他說出來的話,無人能聽清,或許他也只是說給自己聽。對面的白衣人胸口也扎著一柄短劍,倆人同時(shí)仰天倒下,燕卻邪黑色的大氅像毯子一樣鋪在盛開著的蝴蝶蘭上。

  “父,父親?。。?!”

  燕無痕撲在燕卻邪的身上,像狼崽子一樣嚎叫,八名家臣瘋了一般竄向那顆樹。

  下雪了,突然之間就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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