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的路況不算太好。
這可能是大城市的通病，人口太多，太繁華，以至于那街道雖說寬敞，卻并不太通暢。
特別是正晌午時，路上的行人更多。
梁氏緊緊握著高余的手，拉著他上了一頂轎子。
高俅沒有阻攔，似乎聽之任之。他默默上了另一頂轎子，跟在后面。
“我兒休要害怕你那老爹，他看上去平靜，其實心里不曉得多高興。
剛才我兒下船時，他的身體就不停顫抖。只不過這些年來，他已習慣了這幅模樣?！?p> 梁氏絮絮叨叨，生怕高余會因為高俅的冷淡，而心生芥蒂。
高余忍不住笑了，他嘴巴張了張，卻還是沒有把心里最想說的名詞說出來，“我沒有害怕，只是覺得……咱們好像是向城外走？”
梁氏眼中，閃過一絲失望。
她是多么想，高余能喚她一聲‘娘親’?。?p> 可她也能理解，孩子從小離開父母，在外漂泊，想要讓他喚出那個字，并不容易。
沒關系，只要我兒回來了，總有一天，他會叫我一聲‘娘親’。
“哦，咱們?nèi)缃瘢呀?jīng)搬到了城外?！?p> 汴梁，分皇城、內(nèi)城以及外廓三個部分。
皇城和內(nèi)城，自必不解釋，而外廓就相當于是郊外。
汴梁寸土寸金，地價高昂，普通人難以承受。而且，城里的土地和房舍，大都是有主之物。隨著汴梁城不斷的繁華與壯大，外來人口越來越多，也令內(nèi)城的房子越來越珍貴。在汴梁，有這樣一種說法：若有一塊自己的土地和房舍，便吃喝不愁。
雖然后來朝廷試圖改變這種情況，卻非常困難。
莫說高俅了，哪怕是蔡京，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謂權(quán)勢熏天，也無法住在內(nèi)城，只能在外廓建府。也由此可以看出，那內(nèi)城的土地和房舍，是何等的珍貴。
高余上次來汴梁，只是驚鴻一瞥，匆匆離去。
他對汴梁的了解并不是太多，更不清楚這汴梁的狀況。
所以猛然聽說高俅居然住在城外，他也是感到驚訝。這，可是他從沒有想到的事情。
“以前咱家也住在內(nèi)城，那是你祖父的產(chǎn)業(yè)。
不過，你爹的官職越來越大，越來越穩(wěn)固，家里的仆從和女使也越來越多，不得已只好從內(nèi)城搬去城外……要說起來，城外雖比不得內(nèi)城，但勝在寬綽，也安靜?！?p> 梁氏這一開口，就再也剎不住了。
十五年了，她不止一次的夢到過這場景，和兒子聊著閑話，享受天倫之樂。
而今，她終于享受到了！
雖然兒子還有點拘謹，也有點陌生，可畢竟母子在一起了，他就坐在身邊，那么的真實。梁氏甚至覺得，這一輩子她已經(jīng)沒有任何遺憾，也再無其他的要求了……
母親的那份愛，高余感受真切。
他也很享受這一刻的溫暖，因為這也是他苦苦期盼了十五年的愿望。
一開始，是梁氏在說。
出城后，則變成了梁氏問，高余說。
梁氏問的很仔細，事無巨細。
從收養(yǎng)高余的那位老道士，到十五年來，高余跟隨老道士去過哪里？遇到過什么事情？她都會詢問。一些在高余看來，很無趣的話題，可梁氏卻聽得津津有味。她的話題，包羅萬象，從高余的衣食住行喜好，到高余的成長，她都不厭其煩的問著，聽著……那不是盤問，也不是懷疑。高余能覺察的出，梁氏是真的在用心聽。
高府，坐落在外廓城南，地勢較高，環(huán)境優(yōu)雅。
遠遠的，還可以看到大片園林宅院，顯示出一派非凡氣勢。
“那邊是皇家園林，官家有時候，也會再次游玩。”
這是皇家園林？
高俅的宅子，居然坐落于皇家園林一側(cè)？
高余感到很是震驚……這聽上去似乎沒什么奇特，但卻能夠顯示出，官家對高俅的寵愛。
畢竟，不是隨便什么人，都可以把住宅建在皇家園林的旁邊。
“你爹是武官，有沒有功名，全靠官家的恩寵，才有了今日地位。
這汴梁城里啊，不曉得多少人看你爹不爽快……所以當初你爹要從內(nèi)城搬出來的時候，就沒有選在城南。后來還是官家聽說了，就從園林中割了一塊土地，賜予你爹。
哈，當時啊，不曉得有多少人看著眼紅，可又能怎樣？”
聽得出來，梁氏非常自豪。
或許很多人在背地里諷刺，甚至辱罵高俅，說他不學無術(shù)，說他投機取巧……可這么多年了！從大觀六年開始，高俅官拜殿前都太尉，至今十一年，雖然沒有任何升遷，可地位之穩(wěn)固，也是官家登基以來，未曾有過的事情。就連而今那位權(quán)傾朝野的蔡太師，聲望夠大吧，也被官家兩次罷黜。至于其他人，更是不可數(shù)計……
高余聽著梁氏的嘮叨，心里卻別有感觸。
上次他來汴梁，聽到不少關于高俅的謠傳……反正，沒有什么人說高俅的好話。
可現(xiàn)在再聽娘親的話，就會發(fā)現(xiàn)，事實和謠言不太一樣。
也難怪，官家登基至今，已整整二十載。
二十年來，這朝堂上風云變幻，官員也是一茬接著一茬在更迭，唯有高俅，十一年太尉之職不變。在其他人看來，高俅沒有升遷，就代表著官家對他失去了興趣。
但實際上，高俅的官位之穩(wěn)固，朝堂上怕是沒有多少人能夠相比。
也許正是這原因，才使得許多人對他怨念深重，于是在坊市街頭出現(xiàn)了各種詆毀。
“夫人，到了！”
娘倆說著話，不知不覺就來到了高府門外。
轎子落地，梁氏便拉著高余走出來，手指面前的豪宅道：“我兒，咱們的家，到了！”
高余抬頭看，也不禁被眼前這府邸所震驚。
流浪多年，他見過許多豪宅。
但不得不承認，高府這座宅院或許算不得最為奢華，可地處皇家園林一側(cè)，平凡之中，有一股子貴氣。
“果然好宅院！”
“我兒懂得看宅院嗎？”
“娘莫忘了，我是做什么的。
雖說師父的本事，孩兒沒有學到一成，但也粗通這堪輿之術(shù)。此地風水絕佳，更有皇家園林在一側(cè)，使得宅院得皇家氣運眷顧。所以，父親的官運或許算不得太強，可是憑借著這皇家氣運的眷顧，卻極為穩(wěn)固，絕非人力可動搖，娘只管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