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一家三口坐上馬車往盛記酒樓里去，睡在客房的尚明遠(yuǎn)才被小廝推醒，“大爺，你快醒醒啊，趙管事有急事找您。”
尚明遠(yuǎn)迷迷糊糊的睜眼，嘟囔道：“有什么事非得這會兒說，趕了兩天的路，就不能讓爺好好睡一覺？”
趙管事在門口聽到這話，忍不住“啪”的一聲推開門，上前拉住尚明遠(yuǎn)急道：“大爺，來前老太太和二太太是怎么交代的您忘了？”
尚明遠(yuǎn)微微清醒了些，抱著被子坐起來。
趙管事見他還是一臉迷糊樣，不由跺腳道：“姑老爺要把林家的產(chǎn)業(yè)都賣了，此時已經(jīng)往盛記酒樓去了，您得趕緊去攔住他們啊?！?p> 趙管事想到此次來的目的要泡湯，不由抱怨道：“昨天晚上您不該那么早歇下的，應(yīng)該先去見姑老爺，把老太太交代下來的事情做好……”
尚明遠(yuǎn)怒，“那林大小姐說姑父病重不見客，難道我還能硬闖進(jìn)去？我哪里知道他們那么急，我昨兒傍晚才到，他們今天就要公布競賣的事？”
趙管事堵了堵，壓下心口的怒氣，緩了緩臉色道：“您說的對，林家是太急了，所以我們得趕緊去見姑老爺，讓他回來，反正只是公布，還未做定，事后反悔也是可以的?！?p> 尚明遠(yuǎn)嘟囔，“還不知道姑父愿不愿意呢。”
趙管事笑，“姑老爺自然是愿意的，表小姐和二爺從小一起長大，不管是從人品相貌還是家世才華上都般配得很，表小姐嫁回外家有老太太寵著，有什么不好的？”
尚明遠(yuǎn)想到二弟和表妹的感情，點了點頭，不再耽擱的爬起來更衣。
趙管事一邊幫忙遞衣服一邊教他，“大爺，您見到了姑爺多提提老太太和二太太對表小姐的喜愛，他不放心蘇州林氏，難道還不放心我們尚家嗎？”
“之前姑太太仙逝，表小姐可是在我們尚家住了三年的，老太太和二太太對她怎么樣都是有目共睹的。這么多產(chǎn)業(yè)平白賣了多可惜，不如留給表小姐做嫁妝，以后表小姐也多些依靠。”
其實賣了也不是不可以，但這錢是誰掌管著？
尚明遠(yuǎn)也在想這個問題，沉吟道：“你說姑父這么急著賣產(chǎn)業(yè)，是不是打算把錢托付給戶部？”
戶部可不僅是掌管國家財政，它還拓展了一個業(yè)務(wù)——替官員保管財物，收取一定利息，在其繼承人達(dá)到對方設(shè)定的年齡后才歸還財物。
當(dāng)然，對官員的品級是有要求的，而且收取的利息還不少，但把財產(chǎn)交托給戶部放心啊，不用擔(dān)心被人侵吞。
一般沒有族人，或不信任族人友人的官員為了安心便會這樣做，雖然很少，但也是有先例的。
“聽說前幾日姑老爺向上遞了一張折子，多半是求這事?！壁w管事嘆氣，“托付給戶部，這每年收的利息可不少，姑老爺這是何苦，若是蘇州林氏信不過，何不托付給老太太？難道我們老太太還能貪了表小姐的財物不成？”
后窗那里站著的人悄悄的后退，避過人的視線往前院去了。
林管家聽到下人的稟報，眼睛一暗，冷聲道：“叫人盯緊了他，別叫他發(fā)現(xiàn)了?！?p> “是?！?p> 林管家冷著臉不說話，林嬤嬤就抬頭看了他一眼，嘆氣道：“難怪老爺要大小姐嫁給謝家后再歸宗，如今除了大小姐，其他人還真信不得了?！?p> “尚家到底隔了一層，老爺不愿意他們也沒辦法，但林氏的宗老們就快到了，我們得準(zhǔn)備好?！?p> 林嬤嬤微微點頭，“我知道，客房都打掃好了，大小姐說了，不管我們心里怎么戒備，面上不能出錯，以后回了蘇州還要跟宗族打交道的?！?p> 和趙管事尚明遠(yuǎn)一樣，還不知道林江折子內(nèi)容的幾大家族也以為林家是打算賣了產(chǎn)業(yè)把銀子托付給戶部保管。
在林家的馬車停在盛記酒樓前時，大家的目光便刷刷的射過來，盯著從車上下來的林江。
林江臉色蒼白，只是下馬的時候急了些便有些氣喘吁吁，眾人心中婉嘆，前段時間這人還上門說服他們捐糧，誰知一月的功夫就病成了這樣？
林清婉和林玉濱一左一右的扶著林江進(jìn)去，盛記酒樓的老板親自迎出門來。
林江笑著和眾人打招呼，慢慢的走上二樓。
二樓正中間的坐榻上正盤腿坐著謝延，趙勝和周柏，三人再看見林江時便紛紛起身，將他迎上上座。
林江也不客氣，盤腿坐在首位坐下，和眾人介紹林清婉，“這是舍妹?！?p> 三人紛紛和林清婉打招呼，林清婉先對著三人福了一福，然后著重對謝延行禮，叫了一聲“父親”。
大家這才想起這位還是謝延的兒媳婦，一時看著謝延的表情有些奇怪。
等林江補充道：“以后林家便是舍妹當(dāng)家作主，還請諸位多幫襯?！?p> 此話一出，大家看著謝延和林清婉的表情更怪異了。一個歸宗的出嫁女當(dāng)家，那當(dāng)初林江讓林清婉嫁給謝逸鳴時是不是就預(yù)料到自己時日不多了？
謝延同樣懷疑的看著林江和林清婉。
林清婉表情不變的站在林江身側(cè)，垂著眼眸任由眾人打量。
樓上樓下一片靜謐。
女子當(dāng)家在大梁也并不是稀罕事，只不過林清婉年紀(jì)太輕，而且還是才出嫁就歸宗守寡的女孩，心中不免看輕些。
且，林氏宗族會答應(yīng)？
謝延若有所思，當(dāng)初林江提議完婚是不是就是為了今日？
趙勝瞟了林清婉一眼，嘴角蘸著笑容不動，周柏則在愣了一會兒主動請林清婉坐下，“林大小姐請坐?！?p> 林清婉對他報以感激的一笑，在林江身邊跪坐好。
林家前后院用的都是高椅高桌，這一時要跪坐她還真有些不習(xí)慣。
不過時間短，她暫時沒感覺到痛苦。見林江低頭喝茶，林清婉便主動挑起話題。
“周家主對我林氏的產(chǎn)業(yè)也感興趣？”因為周柏是第一個對她表示友好的人，林清婉樂得先跟他說話，至于坐在對面的謝延她當(dāng)沒看見。
周柏笑道：“林氏許多產(chǎn)業(yè)都是可遇而不可求，世上只怕無人不感興趣。”
“那周家主預(yù)備買下哪些產(chǎn)業(yè)？”
周柏沒料到林清婉如此直接，看了林江一眼，見他垂眸看著茶碗，一副任由妹妹做主的模樣，他便笑道：“這還得看大小姐給的價錢，不知大小姐打算賣哪些產(chǎn)業(yè)？”
樓上樓下的人都豎起了耳朵。
林清婉笑道：“除了蘇州那兩個農(nóng)莊及林氏的書局書鋪外，其他產(chǎn)業(yè)都賣。”
這個消息砸下來讓大家腦袋一懵，謝延最先回神，他驚道：“全部賣掉？杭州的茶園，那幾個千頃農(nóng)莊，還有那六個銀樓也全賣？”
林清婉微微頷首，“對，全部賣掉?！?p> 眾人再忍不住，紛紛交頭接耳起來。
周柏猶豫了片刻后勸道：“林兄，你是急用錢？不如押了產(chǎn)業(yè)先和人借，總得給后人留些東西。”
林江抬頭笑道：“這件事我妹妹做主就好。”
眾人不信，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是林清婉一個小姑娘能做得了主的？還不是聽林江的？
不過，這件事于他們沒壞處就是了，林氏的產(chǎn)業(yè)他們當(dāng)然不可能全部知道，但各個行業(yè)的人卻是知道本行業(yè)內(nèi)林氏的產(chǎn)業(yè)的。
比如盛家，因為做茶葉生意，所以林氏有幾座茶葉，規(guī)模如何他們都心中有數(shù)。
比如周家，因為祖籍在江都，所以對林氏在江都那幾個大農(nóng)莊可是了解得很，在來前，他們都想好了若是林氏出手這幾個產(chǎn)業(yè)，他們說什么都要把東西買過來。
再比如趙勝，他對林氏那幾個銀樓可是眼饞了好久好久。
趙勝忍不住問道：“林大小姐，不知那幾座銀樓你打算售價幾何？”
林清婉淺笑道：“林氏的銀樓共有六座，有些工匠，管事和伙計不愿離開林家，所以我會把他們帶走，還有些會贖身離開，剩下的愿意留在銀樓，不知接手的人可愿厚待他們?！?p> “這個自然沒問題，”旁邊一桌的大商人立即道：“林氏銀樓里出來的人都是好的，若是我接手還指著他們幫襯呢?！?p> 人才可是很難得的，買銀樓，一是沖著銀樓的鋪面價值，還有一個就是里面的人才了。
趙勝瞟了他一眼，也頷首笑道：“那些人愿意留下，我自然會厚待?！?p> “好，”林清婉朗聲道：“算是為了保障他們的利益，不僅是銀樓，還有其他地方的下人和工人，凡是愿意留下的，購買產(chǎn)業(yè)的人都要厚待他們，至少薪酬待遇三年內(nèi)不能低于之前林氏給他們的。這一點之后我們要簽署合約?！?p> 趙勝蹙眉，“林大小姐還沒說這銀樓你打算怎么賣呢？”
“所有的產(chǎn)業(yè)都是競拍，介時我們會給出底價，諸位只能在底價之上競價，價高者得?！?p> 眾人訝異，沒料到是這樣的方式，可這樣一來只怕價格會炒高。
周柏就蹙眉問，“若是無人出價呢？”
“那就流拍，”林清婉笑道：“流拍的產(chǎn)業(yè)說不定是列祖列宗不愿意我們賣，到時候我們就留著自己經(jīng)營便是。”
眾人：……
那你都定了高價，都流拍，那你請我們來還有什么意思？
周柏代替眾人隱晦的問出了這個顧慮，林清婉安撫道：“諸位放心，底價是我和管事們商議了許久定下的，都在合理范圍之內(nèi)，不會高得離譜的?！?p> 眾人一聽略略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