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樂殿內,太子望著父皇的棺槨,目光呆滯,怔怔出神。殿內的白幡,在燭光下,宛如地府的鬼魅,飄忽不定,上下?lián)u擺。
“太子殿下,流落姐姐想見您,她在后花園?!币晃环垡聦m女,用手護著太子的耳朵,悄悄地稟告著。
一臉癡呆的太子,聽到流落這個名字,竟有了幾分精神?!鞍?,流落姐姐,在哪兒?快帶我去找她。”太子仿佛忘掉了已經(jīng)死去的父皇,忘掉了把守在外的禁軍,直接沖了出去。
“太子殿下,您必須為皇上守靈七日,才能出康樂殿?!币晃簧泶╂z甲的禁軍,橫著手臂,低著頭說道。另外幾位禁軍也低著頭,擋在門外。
“你們讓開,我要出去。”太子眉梢翹起,眼睛鼓得大大的,一身黃色蟒袍輕顫,滿臉怒意。
“殿下,陳公公吩咐過了,您必須在大殿守滿七日才能出去?!蹦墙娂y絲未動,依然不肯放行。
“你們憑什么不讓我出去,我是太子?!贝藭r太子殿下好像真的明白了自己身份,竟耍起了孩子氣,不過這個孩子不一般,這可是名副其實的大周太子。
“這……”兩個禁軍眼神交換,著實為難,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此時,陳鴻洲的身影如鬼魅一般,出現(xiàn)在大殿之外的臺階下。
“太子殿下,萬不可對皇上不敬啊?!标惞b作十分肅穆的樣子,匆匆趕了上來,“殿下,您再稍微忍耐幾天,七日之期一滿,奴才定不阻撓?!?p> 傻乎乎的太子,看到陳鴻洲過來時,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出去了,然后又回頭看了看父皇的金玉棺,一臉失落地轉身回去了。
他很想見流落,那個陪他一起長大,給予他無數(shù)歡樂的小宮女,父皇死后,她就成自己最親的人了。但是面對陳鴻洲,他毫無辦法,這個惡狠狠的太監(jiān),猶如一只禿鷲,一直盤旋在他的頭頂上。
一旁的粉衣宮女,見形勢不對,悄悄退去。
后花園,站在月季花叢中流落聽到消息后,白皙的臉龐微紅,貝齒死死地咬住薄唇,“那個太監(jiān)真把自己當皇帝了么?欺人太甚!”
“流落姐姐,怎么辦啊,太子殿下被那太監(jiān)一直關者,按照禮法,也不用不分晝夜地守靈啊?!狈垡聦m女也很氣憤,額頭生出了幾粒汗珠。
“不行,我得去找太子殿下?!绷髀湔f完,提起長裙就起身。
“萬萬不可啊流落姐姐,你要是莽撞行事,不僅害了自己,還會連累殿下的。”粉衣宮女很著急,雙手拽著流落的衣袖。
流落聽到小宮女的勸說后,收回了還在向前傾的身子。是啊,自己怎么樣無所謂,但說什么也不能連累了殿下。
“好吧,算了,待殿下守靈期滿,再來找他吧?!绷髀渖裆鋈?,很是泄氣。
“為了太子殿下,姐姐也忍耐一些時日吧?!狈垡聦m女一邊說,攙著憤憤不已的流落回東宮。
……
陳鴻洲望著殿內的太子,面露喜色,“我的好殿下,你就再等幾天吧,等登基了,任你怎么和你的小宮女嬉戲打鬧……”
“你們幾個,絕對不能放太子出去,任何人不得靠近?!标慀欀迌瓷駩荷?,呵斥辦事不力的衛(wèi)兵。
“是!“那一群受了呵責的禁軍,面無表情,又恢復了原來的隊形。
陳鴻洲又望了一眼大殿內的太子,他還真有點怕這傻太子弄出什么事來。現(xiàn)在,他必須集中精力對付福王了,太子只能待在這里。
還沒到內務府衙署,陳鴻洲看見幾架馬車在皇城里飛馳?;噬像{崩,照理說,夜里是不能讓人出行的,那些并不像從官府里出來的馬車,此時竟然鬧出這么大動靜,不得不讓人懷疑。
陳鴻洲打算先回去,再派人去找陳茂,這時候,他該回來了。
剛騎馬來到內務府正面前的石板路的拐角上,便看見一匹黑色的戰(zhàn)馬,面披甲盔,背上是褐紅色馬鞍,兩個巨大的鼻孔,向外冒著陣陣白氣。這匹高大戰(zhàn)馬的一旁,站著的,正是禁軍都尉陳茂。
“看,陳公公回來了。”門前的幾個太監(jiān),面面相覷,一臉欣喜。陳茂聞言,目光投向
這群太監(jiān)看著的地方。
“喲,這不是日理萬機的陳將軍嗎?”陳鴻洲一臉謔笑,騎著馬,悠悠靠近。
陳茂頓時一陣發(fā)怵,他沒想到這陳公公居然先跟他開口了。
“陳公公哪里話,下官今日奉命督察皇陵工事,再過不久,皇上圣體就要入土了,這才來的晚了些?!标惷芫o張,低著頭,不敢直視還在馬上的花袍太監(jiān)。
陳鴻洲也沒管他,自顧自地下了馬,背著手,進了內務府的大院。旁邊兩個小太監(jiān)過來牽走還有些躁動的馬,無一人搭理陳茂。
陳茂抬起頭,發(fā)現(xiàn)居然只剩他一個人了,內心很是怒怨。不過他卻不敢怎么樣,只得深深吸一口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孤身一人走了進去。
“你這混賬東西,都什么時候了,還親自跑去督察皇陵,真是賢良啊?!标慀欀拮诎瞪t漆木椅上,喝了一口茶,隨后用力地吐了出來。
“陳公公,屬下實在是脫不開身吶,這禁軍統(tǒng)領兩個都入了天牢,我總得在文武百官面前做做樣子吧,您說是不是。”陳茂很委屈地解釋著,也不知陳鴻洲聽沒聽,反正一個勁兒地吐著苦水。
“罷了,從明日起,不準再出皇城了。這幾天那些內閣的老書呆子頻頻出入福王府,一定是在謀劃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你在皇宮內外多加派些人手,必要時候,讓禁軍封鎖各級官宅府邸。”陳鴻洲兩眼直冷冷,桀驁不馴的氣勢彌漫開來。
“陳公公,封鎖官宅是不是有些不妥?”陳茂聽到陳鴻洲讓他去封鎖官宅,嚇得不輕,禁軍還沒有那么大權限封鎖朝中百官的私宅啊。
“你怕什么,你手握二萬禁軍,如今的皇城,還有人敢出來多一句嘴么?只要太子登基,這些人,更加不會說什么?!?p> “……這,好吧,屬下領命?!标惷笆?,咬著牙應了陳鴻洲。
翌日,天還沒亮,陳茂就帶著全副武裝的大批禁軍,在皇城各處,布下一道道人墻。不到半個時辰,整個皇城就被井井有條的禁軍徹底封鎖了起來。
“混賬!他陳鴻洲把自己當什么了?竟敢封鎖皇城!”福王怒氣沖沖,抄起一個青花瓷杯,砰地摔在了地上
啪,頓時四分五裂。
“殿下,這太監(jiān),莫不是發(fā)現(xiàn)了內閣幾位大人的行蹤?”蔡荀若有所思地道。
“若是如此,那可就麻煩了啊。”梁賢燁眉頭緊鎖,一臉憂慮,“你馬上把徐長平給我找來。”
“是?!闭f完,蔡荀向西廂趕過去。
梁賢燁站在原地,望著天空中飛過的幾只黃雀,一時出神……
他忽然想到了自己離開皇城前往福州的那天,百官齊賀,卻沒有一人與他送別,帶著幾個府丁,就那么匆匆上路。就像一個被皇帝拋棄了的兒子,無人記起,無人關懷。
那份被遺棄的失落感,一直折磨著他,在福州的這些年,夜夜讓他難以入眠。而且,他一直不明白,自己的生母,為何無端服毒自殺。從他九歲起,就對自己出生在帝王家很痛恨。
而今,他再臨皇城,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但又陌生,自己的將來,又該去往何處?
“欠我的,我一定要拿回來……”梁賢燁眼神凌厲,直視皇城上方的蒼天。
“拜見殿下。”徐長平一身白布衫,步履矯健地走了過來。聽那步法,重卻無聲,此人必定輕功不凡。
梁賢燁回過神,不緊不慢地道:
“長平啊,你出城一趟吧,去把戍京營房給本王調來,就讓他們駐扎在城外?!绷嘿t燁說著說著,又從懷中掏出了一只銘文滿布的黑銅虎符。
“是?!?p> 徐長平退下后,梁賢燁想到在這偌大的皇城,竟只有徐長平一個人能夠來去自如,不由得低下頭,發(fā)出一絲苦笑,漸漸地,那抹苦笑竟透露出猙獰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