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安岳太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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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遲軒塵一入萍菱山莊就沒了蹤影,未央與陸御風(fēng)只好自己去。
萍中谷親自帶人出來接的她們,走到客堂卻止步,連陸御風(fēng)都被攔在外面。未央抿著嘴,在門口猶豫許久才向萍中谷要求與陸御風(fēng)同行,否則便不進(jìn)去。
萍中谷皺皺眉頗是為難,遣人進(jìn)去詢問后這才答應(yīng)。
萍菱山莊的客堂未央也是見識過的。但眼前這般簡樸空闊的實在讓人匪夷所思。難不成堂堂魏國安岳太夫人、萍中谷所敬佩之人不該居于這山莊中最奢華之殿堂么?
穿堂風(fēng)陣陣,將紗簾不斷揚起拋落。未央望著堂上高座的白發(fā)老者,一步步走近。那老者雖是上了年紀(jì),可臉部柔和的輪廓隱隱看得出年輕時必定是位美人。她尊貴而又威嚴(yán),沉著而又精明。看到她卻是驚的倏然而起,在左右侍婢攙扶下顫顫巍巍走來,在未央欠身行禮之前扶住她。
未央望著這個熱淚盈眶的陌生老者,身體微微閃躲。她不喜歡讓陌生人觸碰。
那老者一怔,繼而含淚笑道:“你跟蓉兒愈發(fā)的像了。”
未央禮貌笑笑:“太夫人過獎了,母妃好看的多,錦寧不敢相比?!?p> 那老夫人見她這般陌生,微微黯然,卻又笑道:“她小時候便是這個樣子的,長大了才更好看的。”
這話未央沒法接了,只頷首一笑:“原來太夫人還見過母妃小時候哪……”
素秋怡一怔,神色頓時凄楚悲涼,既而苦笑道:“看來你已經(jīng)知道當(dāng)年之事了?!?p> 未央見她如此也不敢太多造次,欠欠身道:“當(dāng)年之事錦寧并不懂,只是暫聽他人提了提您與母妃的恩怨罷了?!?p> “那你還來見我?”想了想又嘆道:“唉!是萍莊主逼你的吧?”
未央微微有點疑惑,卻還是如實相告:“萍莊主的確以米糧之事威脅于我。不過錦寧也不見得會因此而被他脅迫,只是紫蔚山您用那么大禮只為求我一張肖像,而今又專門由魏國來此見我,錦寧心中頗是慚愧……”
安岳太夫人苦笑一聲,伸手欲拉她卻突然想到什么趕緊觸電般躲開,指指旁邊的軟椅:“來,孩子,坐吧。”
未央也頗是尷尬,摸摸鼻子謝過她。
安岳太夫人將所有人都遣退了,未央望著陸御風(fēng)微微猶豫,卻見他看了自己一眼默默退出去了。
“一晃眼都十二年了,沒想到在我面前的竟然是她的女兒。唉!看看這人那,一輩子都經(jīng)歷些什么……”她的話音里滿是苦澀,讓未央心里很不是滋味。
“太夫人,請恕錦寧無禮,當(dāng)年您為何要拋下母妃?您讓她自幼沒了娘,受盡嘲笑與白眼,以致讓她恨了您一輩子?!蔽囱肴滩蛔〉溃骸澳鷮⑺糜诤蔚匕??”
安岳太夫人以手掩面,許久才長長嘆道:“我這一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她了……”
“可是我想知道為什么。”未央淡淡道:“按理說我不該違背母志與您在此相見。可萍莊主說您有苦衷,我大哥哥也說,人各有志,各有選擇的道理。所以,我想聽聽?!?p> 安岳太夫人微微一愣,眼前宛若一卷卷畫卷將過去時光都呈現(xiàn)在眼前。她渾濁的眼睛里仿佛點了一盞燈,緩緩漏出光亮??刹坏揭粫罕爿p輕闔上眼皮,一行淚從眼角輕輕流下……
“太夫人,您說吧。”未央將帕子拿出來遞給她,小聲道:“那日絡(luò)嬤嬤告訴我,您是一位值得敬佩的人,而我現(xiàn)在知道的實在難以茍同。我實在難以置信,你會那么狠心拋下她,也不敢相信她竟一輩子視您為仇敵……”
安岳太夫人望著面前這張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容,聽著她軟軟的語音,淚水洶涌而出。
她本姓為素,名秋依。爹爹素桐珩是當(dāng)時楚國皇山萬茵山的看守統(tǒng)領(lǐng),在她幼時與楚國一個楚姓的皇族人家定了親。后來那楚家有女兒成了皇妃,全家更是一躍成為朝中顯貴,便不想履行這門姻親。
正好她自幼在萬茵山姑姑那里長大,與曾是將軍的姑父習(xí)武練劍,暗暗與他的一個弟子相戀。本是兩全其美的事兒卻在楚國皇帝的一次狩獵后全部改變。
那時她父親自恃她有美貌,非要讓她在御前跳舞助興。結(jié)果狩獵一完那楚家便來提親,完全不提當(dāng)初毀約之事。她自然是不同意,可她爹娘欲攀附權(quán)貴,逼她嫁人。
她一怒之下與那位師兄私奔,卻連累了姑姑與姑父有了牢獄之災(zāi)。等他們偷偷趕回來時,卻聞姑姑一家已被押赴刑場以叛國罪論處,而揭發(fā)者正是她的父親。
她憤怒之下現(xiàn)身回家質(zhì)問,卻落入圈套,被她父親給捉住關(guān)了起來。那位師兄為了救她也被抓住,在她面前打了個半死。
那楚家女兒已經(jīng)是皇貴妃,楚丙陽皇親國戚也被封了閔晏王。她還是被嫁到了王府。
她丈夫楚丙陽是個貪權(quán)枉法之人,手上不知有多少人命。之前殺害她姑姑一家以及逼她回來都是他的陰謀。
結(jié)婚當(dāng)日他見她不從,便強迫了她。日后怕她逃走更是日日囚禁,以至于她有了身孕后還是派人一步不落地監(jiān)視她。
終于她生下了女兒,他也慢慢放松了警惕。她本來已經(jīng)認(rèn)命,卻親眼目睹他一次次貪贓枉法,勾結(jié)他人殘忍的排除異己。
“閔晏王府的后園有個廢井,里面的尸體不知有多少,每日夜里一入睡,我的眼前都是那一個個倒在血泊中的人影,猙獰著向我和女兒撲過來……”安岳太夫人蒼老的聲音顫抖著,眼睛里充滿了恐懼與憤恨。
后來她一心向佛不問世事。終于在楚皇帶皇室去普陀山拜佛的途中一聲不吭的逃走,再也沒了音訊。
“您的師兄就是齊問天吧?”未央突然問。
安岳太夫人剛從前塵往事中回首,突然聽她平靜問道,輕輕點點頭。
“看來去了王府您與他一直有聯(lián)系呢!”未央仍舊很平靜。
素秋依嘆口氣:“我也是個心氣強的,怎么會任憑宵小擺布?他那時被打斷一條腿,我爹和楚丙陽派人將他拖到郊外要殺他,被他的一個好友所救。等傷好趕回來時已經(jīng)遲了,我已經(jīng)懷了你娘,還被監(jiān)視著……我與他約定,若三年后他仍愿意要我,我便拋下一切與他離開?!?p> “三年后他果真又來了,我卻舍不下你娘。楚丙陽很喜歡她,她被高手日夜看守著,我根本沒辦法帶她一起離開?!彼厍镆赖难劬镉钟瘽M了淚水:
“我猶豫了三年,他又陪我等了三年。我終于受不住日日夜夜的身心折磨,狠下心與他逃走了……后來王府向朝廷稟告了我的死訊,過不久楚丙陽東窗事發(fā),被貶到邊遠(yuǎn)地區(qū)沒了音訊。齊郎終于幫我找到他們,卻發(fā)現(xiàn)你母親早被不知送到了哪里……直到十年后他們回京,我才又見到了她??赡菚r她已經(jīng)不認(rèn)我,甚至恨我入骨……直到她臨死之時都不愿見我,不愿原諒我……”
未央腦海中浮現(xiàn)一對母女決絕的場面,心中一陣酸楚,卻又望著悲痛欲絕的老人,平靜道:“王府事發(fā),是您告的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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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一出來所有人都望向她,包括那個萬匡和萍英蹤。里面一陣驚呼喧吵,萍中谷看了未央一眼匆匆進(jìn)去查看。陸御風(fēng)趕緊迎上去:“沒事吧?”
未央疲憊地?fù)u搖頭。
“好?!标懹L(fēng)道:“咱們先回去?!?p> “等等?!蔽囱朊銖娨恍Φ溃骸拔艺掖蟾绺缬屑聠枂?,他在哪里?”
“他在……”萬匡正欲開口被萍英蹤攔住了,笑道:“在下帶公主去。這邊請!”
“不敢勞煩萍公子?!蔽囱肜渲?,不容置疑道:“有勞萬公子帶路!”
眾人均是一怔,萬匡頗是尷尬的望了萍英蹤一眼,無奈道:“公主,這邊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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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公子。”走到一個雅致的小院子,未央叫住前面的萬匡,輕輕一笑道:“既是這里我便找到了,有些話想單獨問問大哥哥,還請萬公子……”
萬匡看看前面的屋子微微猶豫,可還是默默離開了。
未央與陸御風(fēng)向前面那個有尉遲軒塵聲音的屋子去。
“……話到這里林公子也不必多言……”
“尉遲兄,事情并非如你所想……人各有志……我這一生已是如此,可男子漢大丈夫,豈能甘于燕雀之志?”
“所以你便選擇了匡扶凌玉炔?”
“……二皇子以國士待我,我自然投桃報李……”
“可你的身份讓我難以相信!”
“……”
“我現(xiàn)在只且問你一句話,你老實回我?!蔽具t軒塵的聲音平靜而威嚴(yán),讓人聞之肅然:“陰云洪災(zāi)、景淮河水泛濫是不是你?”
未央與陸御風(fēng)心中均是一震。
“不是。”
“那你必也是知道誰干的,是么?”
“……是。”
“好啊!那靈蛇谷……誰!”
尉遲軒塵破門而出,卻看到外面一臉震驚與憤怒的未央和陸御風(fēng),頓時微微皺眉。
“他是誰?”未央望著不動聲色的他,指著后面輪椅上緩緩而出的男子,平靜道。
“林阮?!?p> “他想干什么?”
“匡扶二皇子得天下。”
未央輕輕的閉了閉眼,深吸了口氣緩緩道:“原來二哥哥真的覬覦皇位……”
后面的林阮開口道:“公主,二皇子只是想與大皇子爭一番儲君而已,絕非您所想……”
“住口!”未央冷冷怒而視之:“你是什么東西,三番五次管我們皇室之事?”
林阮一怔,既而冷笑不語。
未央望著他那深不可測的眸子,想到祁臨路上第一次見他之景,想到冠衣居,想到紫蔚山上一幕幕,覺得自己好像掉進(jìn)了一個大的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