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阿福的自傳

　　“標(biāo)題：我的自傳。”

　　“我叫阿福，是山南客棧的跑堂。前段時間，我們客棧住進(jìn)了一對父女，說是要給我們客棧打一年下手。我猜又是掌柜親自下手把人騙進(jìn)來了。在我進(jìn)來這家客棧的十一年里，已經(jīng)先后有三十八個人在這里打了不到一年的工就跑路了。

　　“我們掌柜姓王，全名王同，聽說幾十年前在海外勤工儉學(xué)，還有個外文名，叫Together Wang。——莫名其妙的名字。

　　“在我快五歲那一年，我被我那對爛賭的父母賣給掌柜。之后他們就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我猜他們大概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爛賭到連自己的孩子都賣了的父母，我也覺得沒有存在的價值，死不足惜。

　　“掌柜是個好人——如果拋開貪錢和無良壓榨勞動力不說的話。在我十歲前，掌柜從來沒有給我發(fā)過工資，他說小孩子有錢就會變壞，所以他要幫我保管——只是到現(xiàn)在都沒有還給我。

　　“我第一次領(lǐng)工資是在十歲生日后的第三天，在我拿到銀子的那一刻，我感覺掌柜的眼神火熱得就像是要吃了我一樣。當(dāng)我摸著第一次領(lǐng)的那塊銀子時，我發(fā)現(xiàn)上面有很多汗跡，大概是掌柜摸過的痕跡。到底要摸多久才會連銀子出現(xiàn)這么明顯的汗跡？我不大清楚，因?yàn)槲业你y子從來沒有出現(xiàn)這種現(xiàn)象。但是我依舊能感受到掌柜對那塊銀子濃濃的不舍的情感。不知道掌柜在那天之后有多少個日日夜夜是在對那塊銀子的思念中度過的。但是，這種自己銀子天天被人盯著的感覺讓我覺得很惡心。所以我基本都會在發(fā)工資的當(dāng)天就把到手的銀子花出去。不然掌柜肯定會晃點(diǎn)我，再把銀子騙回去的。

　　“掌柜對錢的執(zhí)著，說實(shí)話，感覺已經(jīng)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了。根據(jù)就是他不僅經(jīng)常找借口扣掉我的工資，還從來不給我漲工資。

　　“我第一次拿到的工資是一兩銀子，那時一兩銀子可以買六袋大米。我飯量大，五天就可以吃掉一袋米，所以那一兩銀子正好足夠我一個月的口糧——雖然因?yàn)榭蜅Ｊ前宰?，所以我也從來沒有買過米。兩年后，不知什么原因?qū)е峦ㄘ浥蛎?，物價上漲得很厲害，一兩銀子能買到的東西已經(jīng)從六袋大米變成了三袋大米，我的工資只夠我半個月的口糧。又三年后，也就是今年，一兩銀子只能買一袋大米了，而我的工資還是一兩銀子，換句話說，如果客棧不包吃的話，我在領(lǐng)到工資后的第五天就會餓死。所以我決定了，如果今年掌柜再不給我漲工資我就辭職。

　　“聽說隔壁國家已經(jīng)通過了一部《勞動者權(quán)益保護(hù)法》，還成立了工會，有一年工會不給工人漲工資，第二天工會的頭頭就被工人打死了，然后工資也順利漲了。我也想到隔壁國家去加入工會，只是不知道怎樣偷渡過去，聽說今年邊境戒嚴(yán)很厲害，好多偷渡的人都被打死了。

　　“秀才是今年才開始在客棧幫手的，雖然人長得斯斯文文，也就比我?guī)浤敲匆粊G丟，但是笨手笨腳的連抓雞的力氣都沒有，活都不會干，經(jīng)常打碎盤子，整天就會給我添麻煩。簡而言之就是個廢柴。掌柜老是說很后悔把秀才招進(jìn)來，但事實(shí)上他可是一毛錢工資都沒有發(fā)過給秀才。

　　“哦，忘記說了，秀才姓韓，全名叫韓知魚。這個鬼名字難記到死，干脆叫他秀才好了。不過，身為海龜?shù)恼乒袼坪鯇o人起外文名有非常濃厚的興趣——我覺得還叫惡趣味比較好。在知道秀才的全名后，他徹夜翻他那本《菜鳥學(xué)外語·詞匯篇》，然后第二天宣布秀才的外文名叫Know Fish Han。我提醒他說，know是動詞，不能就這么用在名字上?！缓笪耶?dāng)天的工資就被扣光了。那時候我第一次發(fā)現(xiàn)，原來有文化也是一種罪。不過，后來我仔細(xì)想想，大約我那個說法也不大對，不然身為海龜?shù)恼乒窬筒粫畚夜べY了。哎，掌柜這是愛才心切啊。

　　“秀才是我見過的第一個完全不像讀書人的讀書人。

　　“聽說他考過三次鄉(xiāng)試都不中，抱怨說考試的題庫老在變，怎么押題都押不中，出題的人腦子有毛病。雖然我沒有正經(jīng)上過學(xué)堂，但我覺得身為讀書人考個試都要靠押題，這是個很嚴(yán)重的問題。你要知道試題范圍的話，直接去賄賂出題人不就行了。再不濟(jì)，請人去偷試題也行嘛。自己押題算什么？難怪考了三次鄉(xiāng)試都考不上。

　　“不過，我之所以說秀才不像讀書人，是因?yàn)閾Q個正常人，考了三次鄉(xiāng)試都不過的話，估計(jì)早就投河上吊的心都有了，哪像他這樣子沒心沒肺。

　　“話說回來，秀才留下來是因?yàn)橄肓?xí)武吧？雖然不知道他為什么會想練武功，但我覺得找掌柜學(xué)武是個非常錯誤的選擇。因?yàn)檎乒袷莻€超級懶的人，比如十幾年來我就從來沒有見他早起過，也沒有洗過一次碗，甚至連內(nèi)褲都是我洗的。這種人怎么可能提的起勁教人功夫？

　　“最近加入山南客棧的父女有些奇怪。明明是兩父女，這兩人為什么能做到全身上下沒一處相似？而且那個做爹的好像很怕女兒的樣子。真不可思議。女兒雖然長得很漂亮，但是性格簡直糟糕透了，感覺很難纏的樣子，完全不是我喜歡的類型，而且這家伙似乎還有暴力傾向，以后還是少點(diǎn)接近她好了。相比之下，我更欣賞那個當(dāng)?shù)拇笫?，干活很?shí)在，又不會耍心眼，最重要的是有點(diǎn)傻乎乎的感覺，是我喜歡的類型——可惜他是男的，而且長得好丑。要是這兩父女的性格調(diào)換過來就好了。

　　“近來秀才跟那個女兒走的很近，經(jīng)常打情罵俏的，這兩人果然有奸情?！?p>　　昏黃的燈光下，阿福提筆寫到這里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我不是在寫自傳嗎？為什么寫著寫著就變成了八卦素材？

　　阿福陷入自我懷疑中無法自拔……

　　“篤篤！”

　　房間門被敲響了，隨即傳來掌柜不高興的聲音：“阿福，給我快去睡覺，都什么時候了還點(diǎn)油燈，燈油不用錢嗎？信不信我扣你工資！”

　　“是是，我知道了?！卑⒏@了口氣，找個東西蓋上稿紙，然后吹滅油燈。

　　自傳什么的還是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