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兄,他不過是一伙計,何必難為人家,百里鄉(xiāng)距離陵陽數(shù)十里,你讓他如何往返?”
李生尷尬的舉起茶杯,這個憨貨!
“朱兄這是替人打抱不平???”張生陰陽怪氣的說道“既然朱兄不滿,不如朱兄代他跑一趟如何?”幾人都是陵陽大戶,張生更是從小驕橫,自詡三人之首,怎愿被這個向來愚笨的朱爾旦反駁?
朱爾旦本就生性豪放行事直來直往,受不得張生如此語氣,不由怒道“張兄,老朱只是覺得你這樣刁難伙計,有違儒家君子之道。”
“喲~君子之道?朱兄看來最近苦讀數(shù)月所得不小啊,居然還知道君子之道了?!睆埳话褣觊_李生的手,撣了撣被他扯皺的衣角。“想必年底鄉(xiāng)試朱兄已經(jīng)胸有成竹了吧,那我便與你一賭,若是你此番成就舉人,那我便親自登門道歉,并買下這間茶鋪送予那個伙計如何?”
“這.....道歉即可,買下茶鋪倒是不必了吧?”朱爾旦沒想到張生反應這么大,居然立下如此賭約,只是他自知自己心拙口夯,雖每日篤學卻終無所得。
張生一見朱爾旦面露遲疑,便狠狠瞪了李生一眼,李生無奈開口激道“莫不是朱兄怕了吧?若是朱兄認輸,磕頭認錯便是?!?p> 朱爾旦頓時血氣上涌,男兒膝下有黃金,怎能下跪!連聲道“不必!這個賭,老朱我接了!”
說罷,揮袖離席,再不看兩人一眼。
周白紅玉在旁聽了全部,周白暗自搖頭,交友不慎必有禍端。
“李兄,這朱爾旦最近脾氣見長??!居然敢當面反對我了!”張生怒道,推開了李生遞來的茶水,“自從那日咱們誑他去十王殿背來神像之后,這家伙就像是變了一人一樣?!?p> “張兄別氣惱了,來,喝茶、喝茶?!崩钌壑虚W過一絲怒意,卻又強行忍下,和聲道“相識數(shù)年,你還不了解這憨貨嗎?哪是個讀書的料子,早年我與其同住魯南書院,一卷論語這個朱爾旦讀了半年還無法背下,這次就等著看好戲便是?!?p> “李兄,距離鄉(xiāng)試已不到兩個月,最近多尋朱爾旦喝酒,賬單我來報銷。”張生冷笑道,“我要讓他知道,陵陽縣我才是老大?!?p> 周白再也不愿再聽,直接與紅玉離開了茶館。
他料想朱爾旦立下賭約,定然會前往十王殿,于是詢問了路人,便和紅玉晃悠悠的朝城外走去。
白天的十王殿香火不斷,煙熏火燎之下,殿中神像平添了幾分煞氣,讓香客不敢抬首直視,殿中居士也是表情肅穆,舉止莊重,盤坐于殿左蒲團之上,為眾人解簽。
居士微瞇雙眼,突然一個身影走進他的視線,和其他不敢左右亂看的虔誠香客不同,此人急急忙忙跑到側殿之中,好似在尋找著什么。
“諸位香客還請稍后片刻,在下需要暫離片刻?!本邮肯虮娙诵卸Y道。
起身踱步,一步便已跨出人群,向身邊閻君神像深施一禮,隨后不敢再施神通,而是雙手環(huán)于丹田處,腳步輕抬,每步好似量過一般精確,動作行云流水,又似羚羊掛角渾然天成,殿中香客無不俯首退讓,居士嘴掛微笑,微微頷首。
偏殿之中尋找陸判神像的朱爾旦也覺察到了不對,雖然殿中依舊安靜,氣氛卻和剛才截然不同。
一回首才發(fā)現(xiàn)有個頭發(fā)烏黑,臉頰消瘦的中年居士正微笑著盯著他。
朱爾旦心中一驚,手里的酒壺脫手而出,朱爾旦連忙慌亂的把酒壺撿起,雖然與陸判已相識半月有余,白日里卻從未來過這十王殿,如今攜帶酒肉來到十王殿東奔西顧,被殿中居士抓個正著,若是傳到府上,定會被父親禁足。
朱爾旦嘿嘿笑道“白居士好,不知白居士找在下所謂何事?”
“十王殿本是閻君休養(yǎng)之所?!卑拙邮棵嗣窖蚝Φ溃安恢旃釉谡液挝?,在下可否幫得上忙?”
“不用,不用。”朱爾旦連連拒絕,雖然陸判未曾說過兩人關系可否告訴外人,但朱爾旦心中隱隱有種感覺,若是輕易外泄對他們都非好事。
白居士眼中閃過一絲失望,隨后稽首道,“還望朱公子莫要翻亂殿中布置,免得驚擾神靈?!闭f完毫無猶豫轉(zhuǎn)身離開,既是無緣,強求也是無用。
端坐蒲團,白居士婉拒了幾個前來問卦的香客。再次抬頭看了眼旁邊側殿,暗自嘆息一聲。
無緣神道,守于殿前也終不得見。雖覺不公,卻又無奈。
他已看守此殿數(shù)十年,未見過一次陰司官吏,數(shù)年前陰司有感他向道之心,賜予煉化香火之法,這幾年白發(fā)已盡數(shù)還原烏黑,容貌也定格在了初到此地的不惑之年。
如今終于再次覺察到陰司之氣,奈何卻被直言拒絕,這讓他不禁有些失落,又有絲嫉妒。
妒本是人性之惡,惡念一生便是心魔,妒火越燒越旺,白居士只覺腦袋一片清明,好似從未有過的清醒,心無旁騖,只有一念,殺了朱爾旦,奪取機緣,便可完成心愿。
殺了朱爾旦,殺了朱爾旦。
再睜眼時,殿內(nèi)一股腥風吹過,香客只覺后背發(fā)冷。渾然不知旁邊蒲團之上的居士亦雙目如血,殺機涌動。
“唉~”
一聲輕嘆宛如雷震,殺意心境瞬間被破,白居士體內(nèi)氣息攢動,一口心頭血不禁噴出,血色發(fā)黑,隱有煞氣消散。
殺念一消,心中雜念四起,或是懊惱或是悔恨或是釋然或是幽怨。
“多謝先生為在下掃去魔障,若不然恐怕今日必成大錯?!?p> 周白看著身前這個頭發(fā)以肉眼可見之速泛白的中年人,不禁搖頭道“閣下修行日久,已得神道傳承,為何還要嫉妒他人機緣?”
“我已經(jīng)得到了神道傳承??。。?!”白居士心神初定又被擾亂,一口心血再次吐出?!安豢赡?,我坐守此地三十年,只在夢中得過一篇煉化香火之術,何來的神道傳承??!”
神道之基便是香火,已得神道之基卻茫然不知。
奈何此事外人不得參與,悟出便是得道,悟不出便是沉淪。
周白不再言語,轉(zhuǎn)身走向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