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時分,萬籟俱寂。
山風(fēng)掃過峰頂,卷起殘敗的落葉枯枝,嗚嗚的嘯聲中夾雜著沙沙的聲音。
如果不是因為地面上的皸裂痕跡,以及數(shù)灘還未完全風(fēng)干的鮮紅血漬,這種一如既往的環(huán)境根本讓人看不出這里數(shù)個時辰之前發(fā)生過一場惡戰(zhàn)。
半山腰,五六個弟子各執(zhí)兵器,滿臉疲憊的往山下趕去,嘴里還在低聲的嘟嘟囔囔。
“幾個長老也忒小心了,這么高的懸崖,又受了這么重的傷,摔了下去,還能有活路嗎?還非得讓我們仔細(xì)搜尋了這么久,累死了!”
“就是!萬丈懸崖,跌下去還不立刻粉身碎骨嗎?不要說能不能活了,就是能不能找到一些碎渣都成問題呢!”
“你們還別說,我從來都沒想過,這個身上戴著鐐銬一直在咱們宗門里面做粗重活的老頭,竟然會有這么恐怖的實力!我以前還罵過他老不死,幸虧他現(xiàn)在死了,不然的話,我可真的要嚇?biāo)懒恕!?p> “待會下到山下,你們可就不要如此嚼舌根,說什么那老賊武功高強了。掌門最后吩咐的那句話你們也聽到了,今天這個沈七,可是讓咱們宗門大大的出了一次丑?。∫砸蝗酥?,先后應(yīng)戰(zhàn)雷長老和孟長老,幾乎都占了上風(fēng),只是最后輸在掌門手下。咱們宗門這是以多勝少,勝之不武,人家可是雖敗猶榮啊!”
“唉,說起來我還真是有點崇拜這個老賊,單槍匹馬就敢單挑我們整個宗門,而且在掌門真人現(xiàn)身之前,還沒人奈何得了他。我若是有他如此武功,說不定也會像他一樣,快意恩仇叱咤江湖!”
議論紛紛中,幾個人的聲音漸去漸遠(yuǎn),最終再也聽不見。
此時,路邊原本紋絲不動的一叢低矮的灌木叢突然搖動起來,發(fā)出沙沙之聲,黑暗中,一條身影倏的從樹叢中鉆出,猶如一只山猿一般,靈活無比的向峰頂跑去。
這人正是秦雙,回到自己住處翻來覆去睡不著的他,好不容易等到這個時辰才趕緊悄悄的從床上爬起來,又避過巡山的弟子,再次來到幾個時辰之前沈七惡戰(zhàn)墜崖的地方。
他取出一條早已準(zhǔn)備好的粗大的麻繩,一頭緊緊的系在一棵松樹的樹干上,另一頭則在自己腰上綁住,打了一個結(jié),接著用力扯了扯繩子,試了一下力道,感覺繩子還十分結(jié)實。
做好這一切之后,秦雙來到沈七之前摔下的懸崖邊,往下一望,發(fā)現(xiàn)除了繚繞的云霧之外,便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耳邊則只能聽到忽輕忽重的山風(fēng)呼嘯聲,深夜在這種空無一人的山頂上,這種風(fēng)聲就好像無數(shù)的妖魔鬼怪的在怪笑和咆哮。
秦雙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雖然有些緊張,但他依然沒有打算改變計劃。來到這里,他就是為了下到懸崖去看看,因為他還抱著萬一的想法,說不定七叔福大命大,雖然摔落懸崖,卻并沒有死呢!
雖然這種可能性極低,但只要有一絲希望存在,秦雙就不打算放棄。
就算七叔真的已經(jīng)摔得粉身碎骨,他也要將遺骸收拾好,就地好好安葬。沈七跟他亦師亦友,對自己有恩,秦雙不是一個忘恩負(fù)義或者知恩不報的小人。
他看準(zhǔn)了幾個懸崖峭壁上的落腳點,小心翼翼的扯著繩子,往下攀去;此時他不禁有些后悔當(dāng)年讀大學(xué)的時候沒有報名參加攀巖運動的興趣班,沒有什么攀巖的經(jīng)驗,否則的話,也不會爬的這么膽戰(zhàn)心驚。
不過修煉了《廣寒訣》的秦雙,如今力量和身體的輕盈度都提升了不少,所以即使是第一次攀巖,但速度也不慢,很快就下了數(shù)十米的高度。
突然間,一陣狂風(fēng)毫無征兆的卷了過來,把沒有心理準(zhǔn)備的秦雙一下子從懸崖上甩了開去,秦雙哇的一聲大叫,腦子頓時嚇得幾乎炸開,只知道死命的抓緊繩子。
所幸的是他總算把繩子系的夠緊,而且這條麻繩也足夠堅韌,所以秦雙雖然被狂風(fēng)吹得飄到懸崖的半空,但在繩子的拉扯下,很快就又蕩了回來,咚的一聲,重重的撞在山壁上,疼痛讓他發(fā)出嗷的一聲慘叫。
雖然手腳和身上各處不斷傳來劇痛,但他卻死死的抓著山壁上一些凸出的地方,緊貼著山壁,一動也不敢動,生怕再次蕩出去。
他這時才發(fā)現(xiàn),原來在這懸崖山壁上感受到的山風(fēng),比在山峰上感受到的山風(fēng)實在要強大了好幾倍,一個不小心,隨時都有被吹跑的可能。
想到這一點,秦雙不禁皺了皺眉頭,既然這里的風(fēng)力真的這么大,那剛才七叔從上面摔下來的時候,很有可能也已經(jīng)被吹到別處去了;自己沿著他掉下來的地方來尋找,跟刻舟求劍沒什么兩樣。
秦雙嘆了口氣,即便是如此,他也沒打算就此放棄,只要沒有看到七叔的遺體,他都不會輕易死心的。
他繼續(xù)往下,這一次,他有經(jīng)驗了許多,也變得愈加小心;只要一有強大的山風(fēng)呼嘯而來,他會立即讓身體貼緊山壁,避免讓自己的身體暴露在強風(fēng)正面吹襲之下。
但是很快的,秦雙還是停止了攀登,不是他已經(jīng)看到沈七的遺體,而是他帶來的繩索已然是拉到了盡頭;他能夠找到的這條最長的麻繩,拉到盡頭實際上也只有接近一百米的長度,而如今,繩子的長度已經(jīng)到頭。
繩子一旦到了盡頭,除非秦雙長了一對翅膀,否則如果想要繼續(xù)再往下,就只能解開繩子,徒手攀爬。
此時他身體的周圍已經(jīng)完全都是云氣,他的視線甚至都到不了兩米開外,至于腳下更是霧氣彌漫,只能聽到周圍到處都是狂風(fēng)咆哮的聲音。
秦雙伸出手去,摸了摸光滑的絕壁,禁不住嘆了口氣。從他攀登下來的前半程,山壁還有許多凹凸之處可供落腳和抓牢,但是到了這里,山壁已經(jīng)變得非常平整,即使偶爾有一兩個凹陷處,也因為深度太淺,根本難以利用。
可以說,如果這時候他解開繩子,除了直接摔下去之外,沒有其他的結(jié)果了。
看樣子今天是沒辦法下到底了,秦雙打算先回去,重新找一條更長一點的繩子,然后再回到這里,兩條繩子連結(jié)起來,看看能不能再下多一兩百米。
正當(dāng)他準(zhǔn)備往上爬的時候,突然又是一股猛烈至極的狂風(fēng)從側(cè)面掃了過來,把剛好沒有地方可以抓牢山壁的秦雙再一次甩向了另外一邊。
這一次的風(fēng)力尤其強勁,秦雙大驚之下,一只手緊緊抓著繩子,一只手拼命的在山壁上磨過去,希望能夠撈到一些什么東西用于穩(wěn)住身形,甚至把手都磨出了血。
就在這時,濃厚的云霧之中,一只手臂突然間從山壁上猛地伸了出來,一把抓住秦雙的那只在山壁上亂摸亂抓的手,直接把秦雙整個人扯了過去。
秦雙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撲通一聲,整個人已經(jīng)重重的摔在地上,跌了個七葷八素,雖然有點痛,卻并未受傷。
“誰?是誰?”有些頭暈?zāi)X脹的秦雙耳邊只聽到有一個沉重的呼吸聲,眼前卻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見。
過了數(shù)個呼吸,等到他的眼睛終于適應(yīng)了黑暗,眼前的景物才漸漸的呈現(xiàn)出來。
原來他所在的地方,是一個洞穴,或者說連洞穴都算不上,只是一條剛好出現(xiàn)在懸崖絕壁上的比較大的山體裂縫而已。
這條裂縫外面寬,里面窄,高度也不甚高,只能勉強供兩三個成年人坐下,但絕對是直不起腰來了。
而此時,除了秦雙之外,還有另外一個人正坐在裂縫的入口處,歪著身子靠在墻上,正在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不是沈七,還能有誰?
秦雙定睛一看,驚呼出聲:“七叔!”連忙撲了過去。
借著極為黯淡的光線,秦雙可以看到沈七臉如金紙,身上滿是血污,地上也有些鮮紅的血跡,顯然受傷極重。
秦雙雖然是醫(yī)藥大學(xué)的大學(xué)生,可是面對這種情況,再加上他身邊又沒有藥材,實在是束手無策;想要學(xué)著傳說中的運功療傷,又不知道該怎么做,只是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在口中頻頻喚著“七叔,七叔……”
也不知是不是聽到秦雙在呼喊自己,沈七的喘氣似乎漸漸平緩了一些,過了一會,甚至還微微睜開眼睛,看了看眼前的秦雙,突然咧嘴一笑,聲音極為虛弱的說道:“我果然沒有看錯你,不枉費我培養(yǎng)你的一番心血,我就知道,如果有人能下來救我,那個人一定是你?!?p> 秦雙又是慚愧,又是傷心,道:“七叔,對不起,我本來確實是想下來尋你,可是沒想到,最后還是你救了我,我真是太沒用了?!?p> 他知道,剛才如果不是沈七突然出手把自己拉進(jìn)來這個地方,自己在蕩多兩下,繩子很有可能就要磨斷了,到時候,他的下場必然就是粉身碎骨。
沈七無力的搖搖頭,道:“就算你能尋到我,也是救不了我的,難得你有這份心,七叔已經(jīng)非常高興了?!?p> 秦雙看了看四周,問道:“七叔,你是怎么能夠落到這個地方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