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夷光看著孫先生，咬了咬嘴唇，緩緩道：“越人可不會逼稚子跟騙子道歉，只會去揍得他連媽都不認(rèn)識?！?p> 施夷光一邊說著，一邊看著孫先生的洋蔥后腦勺。越人多是土著，斷發(fā)紋身不在少數(shù)，性子豁達(dá)又爽朗，根本沒那么多規(guī)矩的。她在苧蘿村生活了那么久，藍(lán)布包頭束發(fā)的，村里面也就只見過兩個，一個季夫子，一個他爹。
孫先生聽著施夷光的話，轉(zhuǎn)頭看了她一眼：“只看了一眼就注意到了通關(guān)文書上的國印，眼睛倒是會瞟?！?p> “我不僅會瞟，還聰明?！笔┮墓饪渥约嚎涞囊稽c兒不含糊，而后看著孫先生的后腦勺，賣弄道。
孫先生沒有回頭，只是嫌棄的瞥了瞥嘴，而后拉著馬韁停下了馬車，伸著腳跳了下去，插著腰四處看了看，目光落在旁邊的竹竿上：“就這兒了吧，擺攤子?！?p> 說罷，孫先生拉著馬車系在了一旁的柱子上。
“什么攤子，不就一塊破布么?！笔┮墓庖贿呎f著，一邊轉(zhuǎn)頭爬進(jìn)馬車?yán)镱^，從車墊子底下掏出一塊兒白布。
這是之前他們準(zhǔn)備算命時，就寫好的幡。
找到幡，跳到車下，跑到孫先生旁邊，將白幡遞給了他。
孫先生接過，拿著白布一角，抖開，掛在了竹竿上。而后低下身子，隨地?fù)炝藗€石片在地上畫起了八卦圖。又畫了一些奇怪的圖案。
施夷光站在馬車旁邊，看著面前畫著奇怪形狀的圖案，一臉茫然又好奇：“這都畫得是什么玩意兒？”
孫先生將手里的石頭片兒一丟，席地一屁股做了下去，而后拍了拍旁邊的地：“過來，坐這兒。”
施夷光聞言，老老實實的走到旁邊，而后坐了下去，她偏頭，看著孫先生，指了指地上畫著的圖案：“這就是算命要的？”
孫先生沒有理會施夷光的問題，只是身子側(cè)了側(cè)，屁股扭著做了個舒服的姿勢，才不緊不慢的道：“待會兒我占卜時，你就在旁邊好好聽著，學(xué)著?！?p> 施夷光抿著嘴點點頭，而后她又轉(zhuǎn)頭看向?qū)O先生開了口：“這玩意兒你信嗎？”
孫先生聞言，低頭看了看面前畫著的八卦，沒有賣弄，只道：“天地萬物乾坤有道，你會你就信了?！?p> 施夷光撇撇嘴，而后雙腿屈起，手抱著膝蓋枕著下巴，嘖了嘖嘴：“我是不大信的。”說著，她又轉(zhuǎn)頭，看向?qū)O先生：“他們說瞎子算命才準(zhǔn)，你要是把眼睛戳瞎生意會好一些否？”
孫先生聽著施夷光的話，目光卻落在不遠(yuǎn)處朝這邊張望的一個老人看去。
“什么瞎子？瞎子算個麻蛋呀！卜人命有五乃察相，瞎了眼怎么看面？”孫先生一邊說著，一邊站起了身子，眼角的余光瞥向不遠(yuǎn)處走過來的一個老人，高聲吆喝道：“乾三連，坤六斷；震仰盂，艮覆碗；離中虛，坎中滿；兌上缺，巽下斷?！?p> 路前老者行過，目光一直落在孫先生身上，而后又落在底下的圖案上頭，臉上繃著慢慢走過。
孫先生目光撇過走過的老者，聲音立馬高了些許：“福知者乃迎，禍知者乃避。來往者皆可算，開卦只三，三卦便離！三卦便離！”
話音落下，果然便見走過的老者又停了下來。他轉(zhuǎn)過身子，猶豫的看了看周圍，終究是回身，走到八卦面前，蹲下身子，伸出手指，指了指地上畫著的八卦：“準(zhǔn)么這？”
“信我則準(zhǔn)?！睂O先生站在八卦圖的后頭，背著手悠悠說道。
一旁屈著腿抱著膝蓋的施夷光聞言，嫌棄的撇了撇嘴。
說些有的沒的糊弄人。
蹲在面前的老者聽著，猶豫的開了口，而后壓著聲音道：“那……那你替我占上一卦，我有一子，是福是禍？”
孫先生慢慢的坐在了地上，抬眼看著面前的老者，道：“可是含冤入獄？”
老者一聞，眉頭一挑，看著孫先生的眼中驚詫之色盡顯：“先生如何知？！”
“占卜人，窺得天機(jī)人命一二?！睂O先生說著，抬了抬袖子，伸出右手。五指張開：“講，入獄之時辰?！?p> 老者看著孫先生，毫不猶豫的回道：“今年三月甲戌，時加雞鳴！”
話音一落，孫先生的指頭便開始掐算起來：“三月甲戌，時加雞鳴。甲戌，歲位之會，牽也。青龍在酉，德在土，刑在金，是日賊其德也?！?p> 說罷，拋著地上隨意撿起的石頭一丟，石頭落下，孫先生看著石頭之處。而后抬眼看著面前的老者：“可歸?！?p> 聞言，老者大喜：“當(dāng)真可歸？”
“可歸。”孫先生面色淡然的再回道。
“謝謝先生呀！”老者一邊歡喜的說著，一邊從懷里頭掏出錢幣：“我這兒只有五錢，可夠？”
“三錢便足矣?！睂O先生說著，接過老者的五錢幣，又從里頭拿著兩錢作勢要歸還。
“不不，先生收下便是！”老者說著，伸手將孫先生遞來的錢幣推了回去。
說著，起身向著孫先生一禮：“謝先生了?！?p> 說罷，歡歡喜喜的歸去了。
施夷光抱著雙腿，下巴放在膝蓋上，轉(zhuǎn)著頭看著離去的老者，眉梢上都帶著不信：“真的假的？”
孫先生沒有回話。
施夷光轉(zhuǎn)頭，看向?qū)O先生，只見著他低著頭，捂著肚子一臉痛色。
“怎么了這是？”施夷光放開抱著膝蓋的手，撐著身子站起來。
孫先生抬起另一只手搖了搖，皺眉苦著臉：“忽而之間腹痛?！?p> 施夷光站在一旁，微微咧著嘴，扶著孫先生的手臂：“怎么回事兒，大姨媽來了嗎？”
孫先生皺著眉頭，顫巍巍的起身，推開施夷光：“我先如廁，你守好這兒的八卦圖。”說罷，也不待施夷光回話，便苦著臉跑開了。
施夷光站在原地，看著孫先生跑遠(yuǎn)的身影，皺了皺眉，咬著嘴角些許的嘴皮，一臉不情愿的看著他的背影。
“小先生會占卜？”
身后突然響起的聲音拉回了施夷光的思緒。她回過頭，看著八卦面前站著的一個有身子的婦人，挑了挑眉：“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