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說的東西,就這么多.”
少女做出語畢宣言.
隨著她的話音落下,客廳逐漸恢復(fù)成了原先的寂靜.
沉默是今早的暖陽.
無聲.
無形.
沒有威脅.
并非致命.
甚至,還掩藏著一份無人可知的柔情.
“那么,我就先告辭了.”
話落,端坐在沙發(fā)上的少女站起身來.
既然無人應(yīng)答,她自然便是準(zhǔn)備離開.
不過,就在這時——
“你要去哪?”
一道冰冷淡漠的女聲悄然響起.
“......我還能去哪?”
聞言,我妻由乃雖然不由面露困惑神色,卻仍然還是選擇回復(fù)了前方此刻朝向自己投來凝視目光的金發(fā)少女的質(zhì)問:“除去我自己的房間以外,這座城市也沒有任何地方會歡迎我登門拜訪吧?”
看似若有所指的暗諷言語,并沒有讓金發(fā)少女臉上的面無表情產(chǎn)生絲毫變化.
甚至就連安靜坐在她身旁,雙手抱于胸前且兩腿交疊倚靠著后方沙發(fā)始終沉默無言的同伴也亦是如此,依舊保持著似如閉目養(yǎng)神的狀態(tài).
因為......
兩人都知道,我妻由乃此刻說出的這句話并非冷嘲熱諷,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一個對于她們?nèi)硕裕瑩Q做誰都必須承認(rèn)的事實.
“......他怎么樣了?”
“他?哦呀,是在說學(xué)長么?”
似是因此問而產(chǎn)生興趣,我妻由乃臉上不知不覺之間浮現(xiàn)出了一個耐人尋味的笑容,輕語回答道:“學(xué)長的話...他現(xiàn)在,正在我的房間里休息呢.”
少女的聲音很輕,似如暖陽般帶著讓人舒適的溫度.
只不過,下一瞬——
“你...剛才說什么?”
宛若沉睡的猛獸從夢中蘇醒,本來僅是只打算閉目聆聽不做聲的夏娜驟然睜開雙眼.
黝黑之眸中,一抹寒芒浮現(xiàn).
毫無掩飾地,殺意彌漫空間.
“你對蕭林他做了什么?”
她冷聲道:“給我全部從實交代,否則你今天別想這么容易離開.”
“哦吼?”
聽著夏娜似是因為文字誤會從而導(dǎo)致對自己的威脅,我妻由乃卻是不僅沒有慌亂或者憤怒,甚至反倒重新坐回沙發(fā),隨之嘴角向上揚(yáng)起了一個耐人尋味的弧度:“『蕭林』啊...這可真是出人意料.”
“沒想到,你居然會以這么親昵的名字來稱呼學(xué)長他呢.......”
“若是不介意的話,可否請你稍微分享一些和異性促進(jìn)感情的心得?”似笑非笑,少女學(xué)著她優(yōu)雅地交疊起了自己的雙腿,頗有興趣道:“說實話,我其實非常羨慕像你和學(xué)長這樣可以用名字來稱呼彼此的關(guān)系呢.”
“你這家伙——”
“冷靜點.”
強(qiáng)行按住身旁準(zhǔn)備起身干架之人的肩膀,瑞吉兒依舊面色漠然地凝視著故意說出挑釁之言的我妻由乃,淡聲分析道:“她若是真有做了什么...那個家伙的同伴們,肯定早就失控得把她大卸八塊了.”
“沒錯沒錯,我怎么可能......”
“不過,凡事都會有例外.”
望著面前之人微微點頭、應(yīng)聲附和,看起來似乎非常滿意自己這番說辭的模樣,金發(fā)少女卻是面色漠然地將自己空閑的另一只手摸索向身旁,將早已預(yù)備好的黑色斜挎小包悄然打開,然后從中取出了某物.
“所以...為了以防萬一,這一次我選擇認(rèn)同她剛才的說法.”
沒有理會身旁同伴驟然開始狂跳不止的眼瞼與震撼神情,她的視線哪怕此刻也仍然還是集中在面前之人的臉上.
“你對那個家伙做了什么?”
漆黑的槍口瞄準(zhǔn)了眉心.
白皙的纖指輕搭上扳機(jī).
空洞的雙眼蕩漾著殺意.
她寒聲道:“給我全部從實交代,否則你今天別想這么容易離開.”
見此,我妻由乃臉上的笑容終是消失了.
雖說本來就只是虛造的偽物......
但是,倘若真的有一個少女在你眼前上秒明明面帶微笑卻下秒瞬間面無表情,你會感覺怎么樣?
恐怕...只要是個正常人,都會因為目視到的嚴(yán)重詭異感而情不自禁心生恐懼吧.
“......看來,我至今為止都是太高估你了,瑞吉兒·加德納.”
完全沒有在意瞄準(zhǔn)自己的槍口,我妻由乃面無表情:“我原先一直都以為你不是個會被私人情緒左右思考的莽夫,現(xiàn)在看來似乎是錯了.”
“你什么時候產(chǎn)生了自己有資格可以評論我的錯覺,『拷問官』?”
無喜無悲,面對冷言冷語,瑞吉兒緩緩開口給出了回應(yīng):“況且,我也沒必要去在意一個非敵非友之人的評論.”
“哦?”
聞言,我妻由乃仿佛像是聽見什么有趣的東西,不經(jīng)意間輕輕挑了挑眉:“真沒想到,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在你看來,居然還算是『非敵』啊.”
“你想說什么?”
“沒什么,只是有些好奇而已.”
“既然,你說自己不會在意非敵非友的外人評論......”說著,我妻由乃竟是再度笑了起來:那么,如果是學(xué)長他的評價呢?你會在意嗎?”
“......與你無關(guān).”
“沒錯,確實如此.”
面對瑞吉兒的拒絕回答,我妻由乃卻是反倒點了點頭,表示她非常理解:“畢竟這種東西,完全稱得上屬于『個人隱私』嘛.”
“所以,既然你也不愿意分享自己的個人隱私...那么,又為何非要逼迫我說出來呢?”
攤了攤手,她輕輕發(fā)出一聲嘆息,無奈道:“將心比心,各退一步不行么?”
“......你想表示什么?”
“很簡單,我也不想討論自己的個人隱私.”
我妻由乃淡聲道:“作為退一步的證明且以表誠意...我可以明確告訴你,學(xué)長他純粹只是因為昨晚疲勞過度,所以現(xiàn)在才會正在我的房間里休息.”
她的面色坦然,讓聞言的兩人可以輕易判斷出并非虛造.
不過,也正因此……
“那么,為什么是在你的房間里休息?”
撇了眼身旁面色驟然陰沉下來的瑞吉兒,夏娜忍不住率先出聲,似是打算避免一場或許下秒就可能會發(fā)生的激烈戰(zhàn)斗:“各退一步?jīng)]有問題,可是你也總得稍微解釋下緣由吧?不然,你讓我們怎么做出正確判斷?”
“......你們到底想要知道什么?”
面前兩人的糾纏不休,讓我妻由乃不由得微微蹙起眉頭.
“很簡單,你給我們一個相關(guān)緣由的解釋就行.”
說著,夏娜微微再度朝向身旁撇去視線,見瑞吉兒仍然沒有開口否決自己此刻提議也毫無行動,這才放心地繼續(xù)說道:“解釋的詳略權(quán)在你,只需并非謊言即可.”
“呵,你覺得我會信?”
聞言,我妻由乃不可置信道:“若是我給的解釋無法讓你們感到滿意...難不成,你們還會大發(fā)慈悲地選擇就此作罷?”
“會的.”
空間之內(nèi),淡漠的回應(yīng)聲輕輕響起.
聽聞此音,兩人不約而同循聲望去.
“只要你給出解釋,剛才的事就當(dāng)從來沒發(fā)生過.”
迎著兩人的視線,瑞吉兒面無表情冷聲道:“當(dāng)然,這個前題是建立在你沒有說謊的基礎(chǔ)之上.”
“好吧好吧......”
見此,我妻由乃忍不住閉上眼發(fā)出一聲長嘆,無奈妥協(xié)道:“給我點時間,讓我思考下該如何坦白.”
“可以.”
隨著允諾之音落下,客廳最終得以回歸寂靜.
時間緩緩流逝而去......
直至某一瞬——
“唉......”
氛圍破除.
毫無征兆,如出一轍的無奈嘆息聲再次響起.
“沒辦法,就這么說吧......”
放棄想要掩瞞某些個人隱私的想法,我妻由乃收斂起思緒,有氣無力的口吻仿佛已經(jīng)認(rèn)命.
“事情很簡單——”
抬手扶額,少女似如選擇自暴自棄,沒好氣地開口說道:“我昨晚無意間掛彩,散步之時偶遇學(xué)長,被他悉心照料整夜.”
“兩位,這樣的解釋...請問能讓你們滿意了嗎?”
談吐優(yōu)雅,卻似乎有人無意間正在咬牙切齒.
“呃...咳咳咳,這個嘛......”
夏娜左右為難.
此刻,她能明確判斷出我妻由乃給出的解釋并非謊言,也能清晰看出她那已經(jīng)在明示自身被逼迫到極限、若再不知死活繼續(xù)深入追問下去、就立即會寧可選擇拼個你死我活的面色.
但...無可奈何.
誰讓,她的身旁之人仍然沉默不語,甚至就連一個動作也都沒有,完全稱得上是毫無反應(yīng).
因此,夏娜正在思考著如何拖延回復(fù)時間.
畢竟說實話,對于她而言,得罪哪個都不是什么好選擇.
多個『非敵』的外人,總比多個『非友』的外人好不少.
然而,就在她準(zhǔn)備開口之時——
“......你可以走了.”
空靈的話音輕輕響起.
瞄準(zhǔn)他人的槍口垂落.
疲憊神色浮現(xiàn)于面龐.
少女緩緩閉上了雙眼.
“......你不怕我是在說假話么?”
“他是什么樣的人,我很清楚.”
對于我妻由乃投來的困惑視線,閉目的瑞吉兒自然無法察覺,僅是聞言后淡聲回話道:“也正因為他確實有著這個『多管閑事』的毛病...所以,我才會認(rèn)同你的解釋并非謊言.”
“那么,我算是合格了嗎?”
“我說了,你可以走了.”
話畢,少女不再言語.
輕閉雙眼的她,似如已經(jīng)陷入夢境,又仿佛在回憶著些什么.
見此,我妻由乃不禁無奈一笑.
再無言語.
安靜起身,她緩步朝玄關(guān)走去.
然而,就在她站在門扉前方準(zhǔn)備抬手觸碰拉把的前一刻——
“等一下.”
身后傳來的言語,讓我妻由乃不禁頓住了動作.
“請問,是還有什么事嗎?”轉(zhuǎn)回身,望向面前的夏娜,她微笑問道.
“這個,勞煩請你交給...唐先生.”
說著,夏娜朝向我妻由乃伸出手,遞出一物.
一張為了掩藏書寫內(nèi)容而特意折疊過的字條.
“這是她的意思.”
以不會被同伴聽見的音量,夏娜輕聲給出解釋.
“明白了.”
“請放心,我會如實轉(zhuǎn)交.”
似是因什么感到有趣,我妻由乃臉上緩緩浮現(xiàn)耐人尋味的笑容,隨之接過了字條.
“然后,那個......”
“嗯?”
“那個......”
“夏娜小姐不必如此為難.”
望著夏娜臉上的為難神色,我妻由乃頓時理解了什么,于是微笑勸說道:“若是還有什么需要轉(zhuǎn)告于學(xué)長或者我的話,直接開口就好.”
“呃......”
見當(dāng)事人既然都無所謂的樣子,夏娜略微猶豫之后,便是將瑞吉兒的言語如實轉(zhuǎn)告.
“她只是想對你說一句話——”
盡可能模仿著瑞吉兒的淡漠語氣,她說道:“『他的事就由我們管了,無關(guān)外人不需操心』...就是這樣.”
“原來如此,我知道了.”
沒有夏娜想象那般沉下臉色,我妻由乃繼續(xù)保持著微笑,給出回復(fù):“那么,先行告辭.”
說罷,她轉(zhuǎn)回身去.
面向門扉,抬手將其拉開.
隨之,她就此離去.
“她走了么?”
聽見自己同伴回來的腳步,瑞吉兒緩緩睜開了眼睛.
“嗯,已經(jīng)走了.”
坐回沙發(fā)自己本來的位置,夏娜同時開口給出肯定.
“那么...東西呢?”
“她說會如實轉(zhuǎn)交.”
“......那就好.”
聲音緩緩消散殆盡.
空間即將再陷寂靜.
就在這時——
“......話說回來,是我的錯覺么?”
“你指什么事?”
“人家明明也沒怎么樣我們...可是為什么我總感覺你貌似從她走進(jìn)房間里的那一瞬間開始,身心就好像一直在煩躁呢?”
“......我只是討厭外人登門拜訪,僅此而已.”
......
“咦,學(xué)長?”
打開自家房門,迎面撞上準(zhǔn)備離開的唐蕭林,我妻由乃的臉上不由頓時浮現(xiàn)詫異.
“呃...早上好呀,我妻學(xué)妹.”
相比少女的錯愕表情,唐蕭林臉上的神情則是尷尬.
“學(xué)長這是準(zhǔn)備離開了嗎?”
“嗯,畢竟不小心在外面過了一夜.”
收回自己僵硬維持在本想拉開門把姿勢的手,他伸出指尖輕輕撓了撓臉,苦笑著解釋道:“所以,現(xiàn)在必須盡快回去報個平安,否則再晚下去肯定會被說教的.”
“這樣啊......”
見少年的舉止并非偽裝,善解人意的我妻由乃自然不會勸阻,于是反倒后退讓出離去道路:“那么,我就不勸說學(xué)長你再留下多休息一會啦.”
“下次記得要再來喲,隨時歡迎~”
瞇眼微笑著,少女搖晃纖手以做道別,最終緩緩合攏了自家的房門.
當(dāng)然,她并沒有忘記自己要做的事情.
“......這是?”
收回自己同樣搖晃以做道別的手,站在門前的唐蕭林微微低下頭,看向了我妻由乃遞給自己的字條.
她解釋過,這是她們讓她轉(zhuǎn)交給自己的東西.
“夏娜和瑞吉兒么......”
心中抱著好奇與困惑,他小心翼翼地翻開了手中這張似是防止外人閱覽而特意選擇向內(nèi)側(cè)對半折疊的字條.
字條上的字跡清秀優(yōu)雅,可以明確看出是淑女提筆.
透過秀麗的文字,仿佛能看到提筆之人溫柔的笑容.
不過...紙上字句卻僅有短短兩行,可謂是雷厲風(fēng)行.
『有事找,速來.』
『之前給過鑰匙,自己開門.』
溫柔的字跡.
冷漠的傳達(d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