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72：白駒蹄下土，老死江湖人（十三）

　　在三道攻擊中，無非是一共做了兩個動作。

　　首先，他把傻愣愣站在那里的樂正仙兒用力一絆，讓他摔了個十足十的狗吃屎。同時，也躲開了三人的攻擊。

　　然后，他貓著身子向側(cè)面撲去。

　　唐小瑜多少還是受了些之前無非是與龍向笛一戰(zhàn)的影響。她吟誦的“起舞弄清影”，虛影化成帶著破壞力的影子，朝著無非是直線撞去。

　　在她的想法中，無非是這種以傷換傷的人，絕對會被她這一記看起來不帶絲毫煙火氣，實際上卻極具殺傷力的影子切成兩半。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她甚至都沒有用聲勢更加浩大的“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蓖瑫r，出于對她的信任，米文康、師訥二人的攻擊只是封死了無非是的退路，并未封去無非是的躲避角度。

　　但是唐小瑜忘記了一件事——或者說，無非是的表現(xiàn)成功的讓她忘記了一件事。

　　“擅長”以傷換傷，并不意味著“只會”以傷換傷。

　　就跟莽夫偶爾動腦可以欺騙智者一樣，無非是用自己的表現(xiàn)與習(xí)慣，用簡單的側(cè)面避讓，竟然躲開了唐小瑜、米文康、師訥三人的聯(lián)手攻擊！

　　該死。

　　唐小瑜緊咬牙關(guān)，現(xiàn)在的她，臉上的媚笑已經(jīng)近乎僵硬。幸好這兩人都不會武藝。她自我安慰，“就算一時失誤，這兩人也是甕中之鱉，無處可逃，下一擊絕對可以致這兩人以死地！”

　　她剛剛這么自我安慰完，便聽到一聲慘叫。

　　這聲慘叫來自于她身后，剛剛被她救下的龍向笛。

　　“他……他在看我啊！救我！救我！”

　　龍向笛四肢并用，竭力向后爬去，口中發(fā)出不清不楚的聲音。唐小瑜來不及訓(xùn)斥，定睛看向無非是，這才發(fā)現(xiàn)……沒錯，無非是的眼睛并未盯在她，或者米文康，或者師訥中的任意一人，而是一直盯在之前被他擊傷的龍向笛上！

　　“知道我為什么不把你打暈嗎？”

　　無非是突然開口。跟之前唐小瑜的印象相反，無非是的話語不但平靜，而且堪稱輕聲細語，但是這輕聲細語中卻蘊含著足以致命的殺意。

　　“因為……暈過去的人，是沒法看到自己的死亡的。”

　　話音未落，“恐懼之欲”最后一枚“海盜王的手斧”也脫手飛出，直直飛向龍向笛！

　　距離足夠，可以擋?。?p>　　唐小瑜迅速地下了判斷，她無法顧忌這句詩與之前的連攜，快速吟誦，“轉(zhuǎn)朱閣，低綺戶，照無眠”，纏綿的月光順著她的手指，擋在龍向笛前面。旋轉(zhuǎn)的飛斧這一次被月光反復(fù)纏繞、拉扯，緩慢地降低了速度，最終并未能突破一層層的月光。

　　與此同時，米文康和師訥的攻擊也落在了無非是的身上。無非是盡可能地團身躲避，最后卻還是中了數(shù)道攻擊，剛剛被“伊芙琳”洗手液拉回來的少量生命值一下便落到了岌岌可危的境地。

　　幸好老娘反應(yīng)快，他垂死一搏的這次攻擊沒打中……唐小瑜心想。

　　打中了。無非是心想。

　　飛轉(zhuǎn)的斧子離龍向笛驚駭欲死的臉龐僅差零點幾毫米。龍向笛甚至能感受到斧刃的寒光微微地刺痛了皮膚……

　　我……死了嗎？

　　在龍向笛心中閃過這個念頭的瞬間，在他的耳邊突地響起了“叮叮當(dāng)當(dāng)”的聲音，就仿佛有一個二米高、看不清面目的巨人，拖著一大堆鐵鏈步行，鐵鏈發(fā)出碰撞的聲音一般。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

　　哪里來的鎖鏈？他想。緊接著，他便感覺自己的脖子與頭顱突然沉重起來。冰冷的鐵鏈盤繞在他的脖頸與頭上，隔絕了他的感官和視線。他看到的最后一幕，卻是無非是面前的“恐懼之欲”不知何時已經(jīng)褪去了全部鎖鏈，露出丑陋而扭曲，長著巨大、凸出的眼球的臉龐。

　　“異種”（The Sharpest Lives）再次出現(xiàn)在這個游戲中。

　　隨著它的出現(xiàn)，周圍的區(qū)域扭動了起來?；牟萆L為黑色的巨樹，月亮化成凄慘的笑容。周圍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無數(shù)僵硬而丑惡的人，帶著花花綠綠的夸張色彩。從地面中、以及荒草長成的巨樹中，滲出了黑色的、如同瀝青一樣的汁液。唐小瑜在察覺到這一點時，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思維也仿佛緩慢了下來。她仿佛正變?yōu)橐粋€帶著狂喜表情、肢體扭曲的雕塑，正要去吸那些汁液，而米文康和師訥甚至已經(jīng)開始吸了起來。在自己身后的龍向笛正在發(fā)出斷斷續(xù)續(xù)的，如同要把肺部吼破的尖叫——

　　——“暈過去的人，是沒法看到自己的死亡的?！?p>　　不知怎的，她的心頭突然閃過了這一句話。

　　接著，她尖叫起來。

　　“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

　　隨著她的尖叫，虛影緩慢地出現(xiàn)在這個空間中。說“緩慢”似乎有些不妥，因為虛影出現(xiàn)的速度其實并沒有變。但是在它出現(xiàn)時，它的身上、手持的書簡和寶劍上，似乎也粘粘黏黏地拖出了花花綠綠的色彩，仿佛一副剛剛畫好又被人用手快速抹花的水彩畫一般。下一秒。虛影化為浪濤與礁石，直直沖向了……正在尖叫的龍向笛！

　　如同巨錘砸破雞蛋、流星撞向地球。在一瞬間，整個空間，從唐小瑜的攻擊與龍向笛的交匯處，溢出了無數(shù)種顏色。

　　一般來說，說“七彩”這種東西，其實是極為俗氣的。

　　但是，在這一瞬間的顏色，遠遠不止七彩。那些顏色，包括櫻桃紅、天空藍、青草綠，甚至血一樣的白、夜一樣的紫、云一樣的黑，等等等等，無數(shù)種只可用“癲狂”來形容的顏色。

　　這些顏色，如同水流，或者瀑布一般，恣意地向外噴射！這些顏色噴射到哪里，荒草化成的黑色樹木便枯萎，黑色的汁液消失，最后正片區(qū)域都開始顫抖、褶皺。

　　唐小瑜不由自主地用手遮住了眼睛。

　　在她再睜開眼睛時，整個世界已經(jīng)恢復(fù)了原狀。

　　說“原狀”可能有點不妥。

　　龍向笛在她身邊，他被她親手砸成了一攤?cè)忉u；米文康和師訥倒在地上，生死不知，唐小瑜覺得應(yīng)該是他們兩個人吸入了汁液的后果；無非是搖晃著身子，朝她比出一個大拇指，然后重重地倒在地上。

　　“……姑娘，你他娘的……真是條漢子。”

　　無非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