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安卡
秋陽西沉,火燒云將天際燒成一片通紅。汽車緩緩繞過公司門口的噴水池時,我看見葉小童站在人群最后,正準(zhǔn)備坐??吭趪娝匾粋?cè)的班車。公司的制度,班車是車間班長以上級別和公司辦公大樓里的白領(lǐng)才得以坐的,當(dāng)然也包括我們實驗室的全體科員。
還記得六年前,我剛進公司時,第一次坐班車,是沒有她懂事的。那時候,我是搶在前面上車并挑了最佳的位置準(zhǔn)備坐下了,卻被張茜一把拉住的。然后,又被她往車尾帶,在后面尋了位置坐?!肮灸昙o(jì)大的員工和領(lǐng)導(dǎo)們也坐這車的?!彼p聲提醒我。那時的私家車在公司的員工里遠沒有今天這樣普及……如今,看著被云霞鍍成金色的班車,心里暗暗感謝張茜,她的提醒,至今還如醍醐灌頂——她的那次提醒,讓我對人情世故,對于謙讓,是一種鞭撻,正因為她的提醒,往后我在公司里面,至少在長輩面前,收斂了不少輕狂。這些年來,我沒少請教過她,她年長我十歲,從不吝嗇教我她沉淀的積累。我在公司里雖然不算平步青云,但成長算快,她記一份功勞。
目送葉小童上了班車,我一邊想著這些殘年往事,一邊腳踩油門,朝市區(qū)駛?cè)?,將紅霞覆蓋之下的公司和群山遠遠的拋諸腦后。
聽雨軒的房子是我爸爸在最毗鄰公司的還算是市區(qū)的地段給我買的三居室,一進家門,家的溫馨撲面而來,縷縷飯香飄進鼻子里。
“我回來啦?!蔽掖舐曊f,甩去高跟鞋,換上橘色的拖鞋。
“回來啦?!蔽楹熘鴩?,手里端著鍋鏟,轉(zhuǎn)過身沖著我微笑,“累了吧?!闭f完他轉(zhuǎn)回身去盛鍋里的菜。
“好久不見啦,我看看變了沒有”伍海彥又說,端出菜,打量著我。伍海彥一米八的個頭,濃濃的黑發(fā)自然卷曲,他把它們整齊地梳到右邊,卷發(fā)的下面是一對濃眉,它們像兩條碩大的毛毛蟲,活潑地躺在那對大眼睛上面。
“老巫婆一個,嗷?!蔽页缌藗€鬼臉。
“哎呀,嚇我一跳,閃。”他哈哈大笑,端菜到我前面。
“哇,紫蘇排骨!”我轉(zhuǎn)過身去洗手,忍不住捏了一塊放入口中,外脆內(nèi)嫩。“安卡呢?”我邊吃邊問,從伍海彥手里接過盤子,把一大盤香的五臟都酥化了的紫蘇排骨端到了飯桌上。
“那好吧,你晚點來接我,注意身體啊,不要喝高了,親親,啵?!蔽楹┻€沒回答我,就聽見安卡扭著楊柳腰,邊打電話邊從陽臺走進客廳來。
我一聽她嗲聲嗲氣的在那兒啵啵啵,就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失望吧?!蔽页?。
“幸災(zāi)樂禍。”她白了我一眼,“人家是老板,有應(yīng)酬還不正常。”她把“應(yīng)酬”兩字拉得老長,語氣里顯擺又無奈,末了忽地來個一百八十度轉(zhuǎn)彎,“吃飯?!?p> 無論去哪里,她總少不了要給電話杜康城,但后者出現(xiàn)的幾率極少,我知道她心有不甘,也就識趣地打住了舌頭,沒再揶揄她。“伍大廚,搞定了嗎?”我轉(zhuǎn)頭對著廚房喊。
“好咧?!蔽楹┒酥肟瓿鰜恚颐幼×送堊郎戏?。安可心不在焉地裝著湯,伍海彥歪著頭笑著看我。
“哈,又搞突然襲擊,不過,看在你做菜的份上,我不追究你?!蔽颐蛑欤首鲊?yán)厲。安卡夾了一塊炸乳鴿塞到我嘴里,說:“塞住你,看你還張嘴?!?p> 伍海彥掩著嘴偷笑,他和杜康城是大學(xué)同學(xué),杜康城有一次去看交響樂,無意中看到了長發(fā)飄逸,櫻桃小嘴的安卡,就追著捧她的場,那是夜夜曲后送花,更兼保姆司機,即便有時出差,也會差使下屬送花護花,噓寒問暖,種種無微不至。他原本就生得一副好皮囊,又是富二代,安卡就這樣無可救藥地墜入他的溫柔網(wǎng)里。三個月后的一天,他把安卡追上床后,那股火山一樣炙熱的進攻態(tài)勢就慢慢地冷卻下來了?,F(xiàn)在,卻是安卡倒追著他一般了,甚至乎,她是熱臉貼著冷屁股了。順便說明一下,伍海彥就是杜康城與安卡熱戀的副產(chǎn)品,起初為安卡的安全著想,我總是艷陽高照自愿去做電燈泡,杜康城就拉來伍海彥,以便出去玩的時候?qū)Φ鹊某呻p入對。
伍海彥被外派長駐BJ分公司也就才兩個月,卻半個月不到就回廣州一次,而且總是冷不丁地就出現(xiàn)在眼前,真讓人找不著北。
飯后,我在廚房里收拾著殘局,安卡和伍海彥坐沙發(fā)上看電視聊天。
“嗨,伍海彥,最近城城可有跟你聯(lián)系?”安卡問。安卡現(xiàn)在無論談什么話題,最終一定繞到杜康城身上。
“偶爾吧?!蔽楹醒笱蟮卣f,“許久沒回來了,給我看看珠江新聞吧?!?p> “快了快了,就一點點了。”安卡追著連續(xù)劇,滿嘴的零食,說話聲音支支吾吾的,“哎,你別走,還沒說城城的事呢?!?p> “你天天對著他,還問我?!蔽楹┬λ?,走到我身邊。
“你就別吊著人家胃口了,到底是人家心尖上的人物?!蔽覙妨?,“她現(xiàn)在轉(zhuǎn)地下戰(zhàn)了?!?p> “怎么就沒有人臣服我呢,哎呀,還真失敗。得,找杜康城取經(jīng)去。”伍海彥說著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鏡,幫我把碗碟接過去放進消毒碗柜里。
“呃,終于完結(jié)。”安卡說完這句話,也從客廳走過來,“你得天天堵在人家下班的路上,鮮花不斷,嘻嘻,是不是小曼?”
“不要叫我小曼。”我嫌惡地看一眼嬉皮笑臉的安可,正式道,“再那樣叫我,跟你絕交!”
她吐了吐舌頭,輕蔑了我一眼,“那我走了?!彼f完還真假裝往外走,伍海彥一把拉住她,“安卡,把話說完了再走。天天堵在下班的路口,送花,然后呢?”
“這沒良心的,還取經(jīng)呢,主人都沒下逐客令,你倒巴不得我走了——噯,我礙著你們呢?”她那大眼睛骨碌一轉(zhuǎn),把手往伍海彥眼前一伸,“交學(xué)習(xí)費。”
我忍不住撲哧一笑,“還天天送花呢,不嫌老土。”
“我也覺得是,還是我們有默契?。 蔽楹R上附庸道。
“呃,開始麻麻了。好咧,不做電燈泡了,真要走了。”安卡拉長了尾音道,“接老公嘍?!彼龐扇岬恼f,那聲音跟唱的一樣動聽,我和伍海彥聽了都一樂,相顧對看。
忽而,安卡打了個回馬槍——
紫小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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