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給我去死
“可不是呢！你們那邊雖然位置更重要，但到底是按規(guī)矩辦事，把宮門進進出出管明白就好，為這些破事情糾結(jié)的時候總是少些?！蔽覈@了口氣，“不像我們這樣，從早到晚跟各位主子住在一個宮墻里，還是得更當(dāng)心些，省得吃些沒來由的虧?！?p> 他低著頭沒言語。
看見他這幅蔫樣子，我又有些不舒服，便說：“剛才的話不好聽，其實我也怪可憐你的，查內(nèi)鬼不好查啊！”
他也嘆了口氣。
當(dāng)然不好查，也不知道是誰先想出的損招，讓我們這一大群人都是一張臉。雖說是少了許多侍女勾引主子、外人扮作宮人、同鄉(xiāng)結(jié)黨之類的事情，可是到要抓人的時候就不好辦了，在崗上出了狀況還有記錄可查。我們攤上的這破事情上，誰會承認那天趴窗戶看熱鬧的人里有自己？！
“愁么？”我問他。
“唉。”他搖了搖頭。
別說他，我也愁。就算不是千人一面，當(dāng)著侍衛(wèi)頭，要把手下這么多人和這么多編號一一對上都不是易事?？晌椰F(xiàn)在擔(dān)憂的還不是這個。若是腰在自己人中找出個把不老實的，總算不得多大的事情。我怕的是江湖傳說里的易容、人皮面具之類的歪門邪道。
若是有外面的人混進來，事態(tài)就大不一樣了。
躲在花窖深處的蘭鶴舒公子還頂著自己原來的面目，說明這變?nèi)莸姆椒ㄟB太子也不知道。
哪怕復(fù)制了這張臉，身形和聲音也跟著一起變了并不那么容易。若是我們自己都不知道具體怎么做的換臉異術(shù)已經(jīng)被外人知曉了，那還得了？！
我側(cè)目看了看低著頭連連嘆氣的鵟英衛(wèi)，猶豫著要不要把這點猜疑告訴他，讓他愁上加愁。
他突然轉(zhuǎn)過臉說：“我跟你說件事情！”
“說！”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這么一驚一乍的。
“我跟你說件事情……”他搓著手，仿佛很難為情地說：“在外面有在外面的麻煩。你們在后宮里成天看婦人家勾心斗角，是不容易?？墒俏覀円灿形覀兊碾y處。比如說吧，敏王爺、敬王爺這兩位爺或者其他位高權(quán)重的大臣有時候要通融點什么，實在不得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p> “通融點什么？”我心下有點發(fā)慌了。
“你師父沒給你講過那‘霹靂貓兒’的事？”
“‘霹靂貓兒’？就是那年老皇叔家送進來的那個什么珍奇玩意兒，說能辯忠奸的？”
“辯個屁！就是一個兇獸，餓了好幾天，逮誰咬誰！”他說著卷起左臂袖子，露出手臂上的傷疤。
“這是哪年的事來著？！哦，想起來了！你師父是那時候看準(zhǔn)的你吧？！”我涎著臉說：“原來那貓是你恩公??！”
“滾！”他說，“按規(guī)矩來，不該讓他們帶畜牲上朝堂——可是統(tǒng)領(lǐng)也不能每刻都在門口盯著，說不定趕上哪個糊涂的值守就……就算當(dāng)統(tǒng)領(lǐng)的在，一個四品的看門的，想管皇叔家世子管得了？能和他動手？當(dāng)然，霹靂貓兒這么大的亂子總共就出了一回——可是平常時候，哪個大臣想早進來一刻、晚出去一會兒的……這樣的事情……這樣的事情倒不少?！?p> “還不少？！你們怎么這么大的膽子？！”
“你們女子熬幾年只管出宮嫁人便是，我們這邊弟兄要攢點家業(yè)娶房媳婦全靠自己掙扎。若是皇親貴胄許些好處，難保沒有哪個……”因為底氣不足，他越說聲音越小。
“怎么不早說！”我聽了這話，一下子滿心絕望，運足了氣，抬腿狠狠踹了他一腳，“咱們倆這下就等著掉腦袋吧！”
他歪了一歪還是穩(wěn)住了身形，沒有跟我計較，而是苦著臉說起了正事：“鳶英衛(wèi)關(guān)起來了，現(xiàn)在又要在鵟英衛(wèi)查內(nèi)鬼？誰查？難道再把禁軍弄進來？”
我連連搖頭?！皠e！后宮這些天也男人太多了吧？！皇上容得下你們在后宮待幾天已經(jīng)很難得了！且不說讓外人怎么看，禁軍根本不了解這宮里的事情，又向來就瞧不起咱們，只覺得他們是正經(jīng)賣命的軍兵，咱們是擺設(shè)。若是搬這群祖宗來查案，肯定是草草了事，寧可錯殺，不可錯放！凡是有點錯處的，一股腦兒都砍了就算交差。自己人該查得查，但不能讓外人來坑他們?！?p> 鵟英領(lǐng)默默點了點頭。
我換了另一條腿在上面，說：“我們明后天肯定會放出來的，我們查你們就是了！你放心，姑娘們憋了這些天的怨氣，到時候手下肯定不留情！”
“哎，你說要是這查內(nèi)鬼，再牽出一堆別的事兒來，咱倆是不是算失職？陛下若是一生氣，咱倆這……”
“哎喲我的大統(tǒng)領(lǐng)，你還顧得管職務(wù)！叫我說，咱倆還是先擔(dān)心腦袋吧！”我氣不打一處來，差點又想踹他一腳。
他彎腰拍拍褲腿上的土，突然換了一臉欠揍的笑：“原來要掉腦袋啊！那咱倆白擔(dān)了一個穢亂宮闈的罪名不是怪可惜的？”
“滾！我嫌你丑！”我站起身往營房走去。
他在背后拿腔拿調(diào)地說：“鳶英領(lǐng)，你好歹還是個女子，怎么一點也不知道羞臊？”
“要是羞臊能把眼前的困境解了，我天天羞臊！”我甩了甩手，“回去吃飯了！吃一頓少一頓了！還嫌閑話不夠多！”
回到營房，趁著小丫頭們出去跑圈的工夫，我好好琢磨了一番，決定暫且不跟兩個副領(lǐng)說革職的事情，做戲就要做得像。我唯一不太滿意的是身上的傷還沒好全，挖泥巴的事情來得也太快了。
晚飯時分，皇后娘娘派人來送了些吃食和藥材，太子妃也有東西賞，還說上次有東西忘在我們這里，派人來找。兩大撥宮女在燈火昏黃的時候并在一塊擠進來，二三就夾在這些人里朝著我使勁眨眼。
我跟左右副領(lǐng)悄悄說了一聲，讓二三裝扮成的宮女來我屋里翻找，借機換回侍衛(wèi)的衣服。我把脫下來的宮女服裝使勁窩一窩放在她拿來的捧盒里，拿出去給太子妃那里領(lǐng)頭的宮女，就說東西找到了讓她拿回去。門口守衛(wèi)正急著輪班去吃飯，也打了馬虎眼，竟沒注意出門時少了一個人。
一送走這些宮女，我就樂得關(guān)上門，兩手捧著二三的臉又捏又搓。她臉皮的手感沒有任何異樣，看來還是我們的二三。“可算回來了，這些天委屈你了！”
“沒有，太子妃娘娘待我很好?！?p> “是啊，幸虧娘娘仁厚！你怎么想的要偷跑到那兒去呢？多險！”我好歹放開了她的臉。
她眨巴著眼睛回答：“我覺得事情太蹊蹺，我們明明是被冤枉了，所以我不想回來被關(guān)在這里，總得有個人在外面打聽點消息！”
“那你可打聽到什么？”
她湊到我耳邊說：“昨天，好像聽太子說要太子妃幫他辦一件事情?！?p> 我點了點頭，看來就是今天下午游湖失釵的這出戲了。這位初來乍到的太子妃還真是不怕往自己身上攬事。
“先去歇歇，跟姐妹們怎么說你自己有數(shù)吧？”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說：“你膽大、心思活，可是以后千萬要謹(jǐn)慎！想家鄉(xiāng)想爹娘那樣的話再也不要說了！”
“嗯。”她看著地面點了點頭，又抬起眼睛問：“統(tǒng)領(lǐng)，難道你就不想么？”
“怎么還說？！在這宮里既然有規(guī)矩不許談自己所來之處，就得小心些！再想也得硬憋回去，讓自己不想！好了，快回去歇息吧！明后天還有得累呢！”
把二三打發(fā)走，我靠在門板上失神了半天。我的差事是要防范那些亂臣賊子。我只有咬牙把李慕賢弄死，才能不去想李慕賢那跟亂臣有牽連的母親和被通緝過的賊子父親。
可是，不知道是怪該太子今日又穿了水綠色，還是該怪他說我“小命不想要了”，今天心里總有些異樣。
可千萬別是那李慕賢活了！我費了那么大力氣，難道太子今日給點好臉，就前功盡棄了？
我沒了吃飯的興致，只開門吩咐人隨便給我留口什么就好，自己坐到床上去換藥，換完藥盤著腿靜心運氣。
李慕賢就是活過來也得再給我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