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蘭穆宮道互探終結(jié)盟
穆鈺聞聲頓了腳步回頭看向滿面含笑向自己走來的蘭卿睿。挽袖對之拘了一禮:“原是蘭太師?!?p> 蘭卿睿本欲借共用午膳的機(jī)會側(cè)敲擊今日結(jié)盟之事,可還沒開口卻聽得穆鈺忽道:“太師盛情難卻,但小女已經(jīng)做好了午膳等某回去一同用餐,委實抱歉了。”
蘭卿睿倒沒想到穆鈺會拒絕的這么爽快,見穆鈺神色匆匆,他面上有些尷尬。但穆鈺疼惜自己唯一的女兒這件事是全朝皆知的,蘭卿睿也不好多做阻攔,只得打了個笑面:“令媛可真是孝順呀,穆侯爺好福氣?!?p> 穆鈺亦覺自己說的太過果決不太給蘭卿睿面子。他向蘭卿睿拱手告了聲罪:“既然今日尚早,不若太師也賞光來某府上坐坐,小女的手藝很是不錯?!?p> “也不是什么緊要事兒,再說誰家里沒人相候呢?”蘭卿睿笑著擺了擺手,抬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侯爺既是趕著時間,不若邊走邊說罷?!?p> 穆鈺笑著應(yīng)允,二人一面往宮外走卻見幾個太醫(yī)提著藥箱一路從太醫(yī)院跑過來。蘭卿??吹钠鹨?,抬手?jǐn)r著一個隨行太醫(yī)的宮婢問道:“你哪個宮的?這怎么回事?宮里是誰病了?”
那宮婢身著低等婢女服飾,還是個小丫頭,自幼進(jìn)宮侍奉自是不識蘭卿睿這等前朝大臣。但見蘭卿睿身著青衣纁裳上繡九章紋想必是一品大員。她慌忙對蘭卿睿福了一禮,神色焦急:“回大人的話,登基大典上明毓長公主中了暑氣暈倒了?!?p> 蘭穆二人相互對視一眼便將宮女放走了。這也不是什么大事,明毓長公主再得蕭錦棠寵愛也不過一介女流之輩。她的死活的確不太干系他們的事兒。且因公主中暑暈倒,宣政殿外嘈雜一片,一眾皇親大臣爭著給明毓長公主遮陽遞水以期待明毓長公主能記事兒點向她的皇帝哥哥美言幾句。二人不想混這個人多,便趁著人都聚集在宣政殿外走一旁的偏道出宮。
二人身著一品宮卿朝服,自是無侍衛(wèi)敢阻攔,只要不往后宮走都無所謂。待繞行至無人處,穆鈺唇角微翹邊走邊道:“如此大費周折,不知太師找某所謂何事?”
穆鈺倒是看得通透,今日二人宣政殿上聯(lián)手給楚氏父子難堪,想必蘭卿睿是來同自己結(jié)盟的。但穆鈺問的如此小心也是怕蘭卿睿突然出爾反爾。這朝堂之上從沒有永遠(yuǎn)的合作伙伴,可信的只有自己。
蘭卿睿見穆鈺明知故問,心知穆鈺敏感多疑,便決意同穆鈺繞繞彎子試探試探。
“不為何事,一來是感謝今日侯爺相助,二來則是找侯爺商量些事兒。”
穆鈺劍眉一挑,也不等蘭卿睿把話說完便回道:“太師當(dāng)真是取笑某了,今日之事不過是為臣本分罷了。”
他說著頓了頓,見蘭卿睿神色如常便繼續(xù)往下說道:“楚氏一族掌兵近半,既是主戰(zhàn)一派又扼守大周門戶。但如今大周國力薄弱,經(jīng)不起再興兵戈。太師考慮長遠(yuǎn),某自是支持的?!?p> 蘭卿睿含笑點頭,心知穆鈺這番話說的很是明事理。他正欲開口夸贊一番順帶旁敲側(cè)擊,卻不曾想穆鈺又道:“但此次明威將軍屢立戰(zhàn)功,震懾北燕。民心所向為何想必太師最是清楚的。民心已動,實權(quán)加身,那鎮(zhèn)國公下一步……將之若何?“
穆鈺語出驚人,蘭卿睿聽得臉色一變,這穆鈺妄議朝臣揣度圣意分明是僭越!蘭楚二家雖是世代政敵,但也都是大周柱國家族。朝中幾大家族覆滅興榮都無法撼動蘭楚二家勢力根基。大周開國五百余年以來,二家一文一武相互制衡已經(jīng)成了維持蕭氏江山的砝碼,無論哪一方覆滅必會影響大周根基。
待得穆鈺話音剛落,蘭卿睿不再側(cè)目旁聽,反倒是上前堵在了穆鈺前面站定,神色凌厲如刀:“穆侯!你此話何意?”
穆鈺見蘭卿睿隱隱薄怒,心下思量一瞬,面上不動聲色,徐徐言道:“兵權(quán)乃為立國之本,若一人握之,稍有不慎,便是禍及江山啊。”
“權(quán)之分重,太師您是最為清楚的。分權(quán)而上,圣上方才無憂呀?!?p> “而為圣上分憂,豈不是我等輔政大臣的本分么?”
穆鈺說的情真意切,嘴上說著制衡之道,可為權(quán)臣者都希望一家獨大。蘭卿睿很清楚,穆家作為僅次于楚家的軍武家族,誰不希望自己對手弱些呢?
自古以來,楚氏雖掌軍權(quán),但朝中自是有其他家族武將分權(quán)的。如今朝中將才稀缺才造成楚氏一家獨大。蘭卿睿心知是自己失態(tài)了。但換而言之,穆鈺雖說的過了些,可現(xiàn)在無論是誰都不愿再見楚家持續(xù)發(fā)展。自古兵權(quán)等實權(quán),若楚家再發(fā)展下去,將來勢必會取得穆鈺的臨陽城防守權(quán)。屆時大周各處門后咽喉皆由楚氏鎮(zhèn)守。而圣上并無兵權(quán),剩下一眾文官又能將之若何?
圣上的臥榻之畔豈容他人酣睡?
蘭卿睿暗自思襯片刻,斂去方才露出的驚詫之色,再開口時容色平靜,仿若剛剛失態(tài)只是穆鈺的幻覺一般。
“為臣者當(dāng)是為圣上分憂?!碧m卿睿說著頓了頓,又徐徐笑道:“不過圣上初初即位,朝中百廢待興,未完之事還有很多,本相一人之力委實難以解決,還需侯爺幫襯些許?!?p> 蘭卿睿一面說著一面看向穆鈺,唇角微勾。
穆鈺心領(lǐng)神會,心道蘭卿睿的狐貍尾巴終是藏不住了。后宮與前朝息息相關(guān),蘭卿睿這又是想送哪個女兒入宮爭取這皇后之位?
若是蘭家再出一皇后,那蘭卿睿在朝中的地位便是再也動不得了,圣上原配皇后的名頭便足以保蘭家此代無虞。
“圣上現(xiàn)在年幼,還得依仗著太師——”穆鈺拱手,順著蘭卿睿的話往下說道:“圣上身為九皇子,年已十五尚未立妃。”
“國嗣乃立國之本,你說是吧,蘭太師。”
“不敢不敢,穆侯言重了。如今后宮有著太后娘娘坐鎮(zhèn),后宮之事,還是得聽從太后娘娘的安排。”蘭卿睿微微搖了搖頭。穆鈺見之心生疑惑,難不成蘭卿睿不是為了送女兒入宮一事來找自己的?
“不過此次明威將軍進(jìn)宮伴讀,本相還是覺得有些不妥?!?p> 此計的確可以遏制楚家勢力,把一個帶兵的良將栓進(jìn)深宮??此平娊y(tǒng)領(lǐng)官居要職光鮮體面,可這等于將楚麟城丟進(jìn)了穆太后手中抓著,屆時楚家在朝廷之上再勢大,家中嫡子還在深宮,量他們亦不敢做什么。
這招等于拔了楚家在涼朔關(guān)的牙,還順手?jǐn)嗔顺业暮舐贰R贿M(jìn)深宮,誰還能出的來?
現(xiàn)下皇帝朝中無甚根基,朝政之事凈是輔國大臣操持。蕭錦棠雖坐于龍椅之上,卻是半分實權(quán)也無。就算是上朝,也是后面垂簾聽政的太后做主,當(dāng)真是一個娃娃傀儡。
“此事有利也有弊,若是圣上親信楚麟城,那又將如何?”
穆鈺越聽越覺著不對勁,蘭卿睿這話的意思不太像是想讓自己女兒進(jìn)宮啊。蘭穆二家聯(lián)盟最重要的一環(huán)便是這后宮之中,畢竟自己妹妹也是當(dāng)今太后。就在穆鈺百思不得其解之際,蘭卿睿卻道:“圣上年幼久居深宮,不擅與人相處,說話做事唯唯諾諾畏畏縮縮。本相看麟懿郡主活潑外向,應(yīng)當(dāng)是個好玩伴。她同兄長一起進(jìn)宮伴讀圣上,不知穆侯意下如何?”
穆鈺聞言一愣,以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蘭卿睿不把自己女兒往宮里推反而將楚家的女兒送進(jìn)宮干什么?俗話說近水樓臺先得月,萬一這少年天子情竇初開將之提前納入后宮。就算排個先來后到,蘭家的女兒也不可能爬到楚清和頭上去。
見穆鈺眉頭微蹙,蘭卿睿像是明白穆鈺心底疑惑一般補充道:“麟懿郡主活潑好動是玉京城中出了名的,想必侯爺也有所耳聞——”
“再說,侯爺莫不是忘了,太祖皇帝留下的祖訓(xùn),楚氏族女不可入宮為妃?!?p> 穆鈺聞言一怔,忽的低聲笑了聲:“是,某當(dāng)真是糊涂了?!?p> 既然楚清和不能嫁入后宮,那她入宮便是再無后患。穆鈺斂下眸,腦中一想到楚清和卻是不由得心下汗顏。
這玉京城中誰人不知混世小魔王楚清和的威名?
穆鈺早年喪妻,后雖高升侯爵之位,但心中一直念著亡妻,府中既無侍妾也無續(xù)弦,只有一位視若掌上明珠的嫡親長女穆喚晴。可穆鈺怎么也是個正當(dāng)盛年的男人,偶爾去教坊花街消遣一番也是人之常情??闪钅骡曈洃洩q新的是,前幾日晚間他去聽綺夢閣自西魏新弄來的花娘唱評彈時,卻見著麟懿郡主一身獵裝腰系銀鞭搖著扇子颯然而入。她順手一撈門前攬客的花娘纖腰,動作熟稔仿佛多年混跡煙花地的老紈绔。
只見楚清和一手?jǐn)堉锢w腰一邊搖著扇子大搖大擺道:“徐媽媽,聽說你這兒來了幾位西魏的姐兒。人呢?本郡主要聽她們唱評彈!”
老鴇子一臉堆笑,忙招呼了姑娘下來伺候,顯然楚清和是這里的??土?。穆鈺見著楚清和輕車熟路的往堂上一走,跟幾個相熟的公子哥兒一打招呼。那幾位公子哥兒見了楚清和茶也不喝美人也不抱了,放下銀子跟見了瘟神一般作鳥獸散。只留的楚清和翹著二郎腿坐在堂中頭一排,一面聽著曲兒一面張著嘴等著花娘喂她吃時興的水果。
穆鈺思至此處,忽的明白了蘭卿睿的意思。
皇帝年少又久居深宮,早些時候活的苦了些,也沒享過樂。從未嘗過甜頭的人一旦嘗過了甜頭就忘不掉,人一旦沉溺進(jìn)女色便再出不來溫柔鄉(xiāng)。人的志氣骨氣自然而然消失最后變得倦怠慵懶。屆時以后蕭錦棠成年,他也不得不依賴蘭卿睿這位帝師為他打理朝政。
而楚清和就是這么個紈绔,她那無法無天的性子連其兄長都無法管教。若是一同進(jìn)宮帶著圣上耽于玩樂——
無所謂先進(jìn)宮還是后進(jìn)宮,若是皇帝無權(quán),蘭家就是他唯一的依仗,而蘭卿睿的女兒,只會注定為后。
穆鈺垂眸,沉吟半刻后笑道:“那便謹(jǐn)遵太師的意思了?!?p> “屆時,小女還得依仗著太師啊?!?p> 蘭卿睿微笑頷首,大家心意暗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