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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業(yè)

84.月夜訴別離清和赴涼朔

江山業(yè) 風抵霜 1889 2018-08-19 23:36:39

  自明是非。四字說來容易,做來亦不過動動嘴皮。定國大長公主的意思蕭錦棠怎會不知。今日蕭錦月失蹤,四大家族為己利益初次交鋒。舍一個楚清和牽制住穆氏的龍圖禁衛(wèi)當是再劃算不過,且楚清和于宮中助力本不如楚麟城,舍一個御前女侍保住禁軍統(tǒng)領(lǐng),是個明眼人都會算這筆賬。廟堂如棋,棄卒保車之理蕭錦棠又怎會不知?

  可她僅僅只是一個卒么?蕭錦棠的心底第一次產(chǎn)生了猶疑。他忽的憶起初遇楚清和時的情形,彼時少女一襲緋色圓領(lǐng)獵裝,足蹬短靴,馬尾高束鬢綴長瓔,腰畔系著一卷緋色的鞭子,那是怎樣一個英氣明麗的少女呀,竟是如此光華耀目。她踏雪擁著晨光而來,身側(cè)似有金塵飛舞。她說他眼睛像是涼朔原上的神女湖時眉梢微挑,似起一帶春山,琥珀色的瞳如酒流淌。

  似乎每次見到她,自己都不可避免的沉進那雙如酒的瞳里,她的氣息像是三月吹醒桃花的風。太清殿中她忽的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蕭錦棠第一次覺得心突然跳的厲害,在她的掠過自己面上的吐息中,自己只覺仿若風中飛蓬,再難將息。她帶著不容置疑的迫人明艷闖入這沉闊宮闈中,亮麗了荒蕪的命途。蕭錦棠不知道,所謂命運,就是如此狹路相逢。

  “幼妹逾越禮制,荒廢體統(tǒng),不成教養(yǎng)。委實難以伴駕圣側(cè),末將附議太師所言?!?p>  蕭錦棠驀地回過神,卻見楚麟城亦半跪在殿前。他知道最正確的做法是什么,但他就是不愿說出。若楚清和走了,那宮中是否又會回到以往的壓抑荒蕪沉闊?她若走了,還會再回這宮中么?那何日又是歸期?

  “陛下,為君者切不可耽于玩樂。”定國大長公主深深的看了眼蕭錦棠,提醒道。

  “太師言之有理,且御前女侍的確目無尊法,荒廢體統(tǒng)教養(yǎng)。傳孤諭令,御前女侍楚清和即日起革職遣家,還望鎮(zhèn)國公好好教養(yǎng)。”蕭錦棠微微頷首,順著話頭下了令。他說這話時輕快且流利,像是讓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宮人出宮一般。他亦不知為何自己能說的如此輕松,分明那字字句句都似壓在了自己胸口一般。

  或許是自己演戲演到人戲不分了?就像是假象做久會成真一樣。在這深宮廟堂,皇帝是這出戲永遠的主角。一旦登臺,非死不得下臺。他聽見了蘭卿睿和楚麟城對自己揖禮呼拜陛下英明,而自己卻麻木的說出天色已晚不再議事的話。他看著自己的顧命之臣們魚貫而退,獨留下自己一人坐在空蕩蕩的太清殿內(nèi),看著如晝燈火煌煌。

  人聲俱靜,茶盞已涼,舉目所極,倍覺蒼涼。蕭錦棠垂眸看向自己的雙手,這雙手早已不見昔日凍瘡皸痕。他不再是那個在冬日中依舊身著破舊單衣的九皇子,如今他身著玄衣纁裳,位尊九五,可這雙手卻還是抓不住任何人或事。

  飛白是如此,楚清和是如此。飛白不過是宮中最為底層的侍女,所以她被打死亦無人問津。楚清和不同,她有著尊貴顯赫的出身,縱然犯下大錯亦可赦免。如若她不過一介女侍,想必今日蘭卿睿定會令自己下令將之處以極刑罷。

  思至此處,蕭錦棠用力的握緊了拳。他不想也不能再失去了,他再也不想無力的躲在他人身后卻連自己的妹妹都無法保護。如楚麟城所說,他必須爭取,自己既然已坐上這把龍椅,那就只有一往無前,因為他已是這個國家的君王,而不是那個棠棣閣任人宰割的皇子。若是自己還踟躕不前,不說自己允下的諾無法兌現(xiàn),便是連自己的性命亦會化作泡影。

  蕭錦棠起身深吸一口氣,起身向太清殿外走去,殿外龍圖衛(wèi)已經(jīng)撤下,步云階下再無人聲喧鬧。宮道幽幽,明燈飄搖如星子。夏夜里蟬鳴聲聲,潛龍水榭外風荷搖曳,綿綿清香如縷不絕熏人欲醉。蕭錦棠抬頭,只見今夜明月高穹,星淡遼闊。

  “這么晚了,福總管還沒安排陛下就寢么?”就在蕭錦棠遠眺明月時,太清殿的廊柱后忽的傳來一聲輕笑,少女嗓音清脆泠泠如叩玉。

  蕭錦棠聞聲一愣,他驀地轉(zhuǎn)身回望,只見自太清殿廊側(cè)陰影處轉(zhuǎn)出一道明麗的影。宮燈搖曳間,少女立于燈火闌珊處,她的馬尾有些散亂,于風中漫漫飄搖。

  “清……清和?”蕭錦棠喃喃出聲,她不是被自己遣出宮去了么?怎么現(xiàn)在還在這兒?不,她是在殿外親耳聽見自己諭令的,她又會怎樣看待自己?一個過河拆橋的朋友還是什么?似有萬語千言在蕭錦棠喉頭中滾來滾去,但張了張口卻是無言。

  “你看你這樣,哪像個皇帝,倒像是個被欺負的小孩。你可別說話了,說不準一說就哭出來啦?!背搴洼p輕一笑,容光照月。她快步走向蕭錦棠,琥珀色的瞳里似有華光流淌:“錦棠你不必愧疚,你做的很對,只是以后你可得跟哥哥在宮中當心點,可切勿如今日一般沖動了?!?p>  蕭錦棠下意識的點了點頭,他想對楚清和道歉說今日委實情勢所迫才不得已逐她出宮,話至喉頭卻又想對她說自己以后不會沖動行事,但一張口卻蹦出一句想令蕭錦棠自掌嘴二十的話:“這么晚了……清和為何還不出宮?”

  “你很想我走呀?”楚清和眉峰一挑,似帶起一段連綿春山。

  蕭錦棠心底暗罵自己嘴笨,見楚清和似有不悅,他連忙搖頭不再開口越描越黑。就在蕭錦棠不知如何解釋之際,卻聽得楚清和柔聲道:“我是特地來跟你道別的,阿娘說只要跟人道過別,無論再久亦會重逢。”

  “你要去哪兒?”蕭錦棠梗了半晌不知所言,卻在聽見楚清和對自己道別時脫口而出,他下意識的感到一絲無法言喻的不對勁。自己下令是將楚清和遣出宮去回去閉門思過,可怎么聽楚清和的意思,像是她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而且很久都不回來一般。

  “我要跟著父親去涼朔,風聲重建不久,我這個風聲之主可不能撂攤子做個甩手掌柜呀。”楚清和眨眨眼,像一只狡黠的狐。

  聽見楚清和說要去涼朔,蕭錦棠卻忽的冷靜下來。他怎么忘了,眼前的少女可是在邊關(guān)長大的麟懿郡主啊,她那么英姿颯爽無拘無束,像是草原上的狐或者鷹,她本就不屬于這四四方方的宮闈。她這樣的姑娘,當是應(yīng)一身緋衣縱馬馳騁在天地間的。

  思至此處,蕭錦棠的眸似黯淡了幾分。他再知不過楚清和的天性,可還是忍不住問道:“你……何時歸來?”

  “我也不知道,或許一年,或許好幾年吧?”楚清和以指尖繞了繞鬢發(fā),眸中俏皮之色一閃而過。她本是想打趣一下蕭錦棠,卻不想蕭錦棠整個人像是如遭霹靂一般呆在原地。楚清和心道這怕是打趣過了頭,就在她正欲開口解釋時,卻聽得閉宮的鐘聲遙遙傳來。

  她若再不走,便走不出這宮城了。

  “錦棠,我會盡快回來的。到時候給你帶北燕的刀劍,他們的刀可漂亮了,你一定喜歡?!背搴驼f著轉(zhuǎn)身欲走,轉(zhuǎn)身間缺見自己的袖子被蕭錦棠抓住了,那是蕭錦棠第一次抓住她的袖口。多年后,楚清和才明白,那時的蕭錦棠并不是想再多跟自己說幾句話,而是一個人抓住了黑夜里的明燈。

  “我不要刀劍,宮里的刀劍夠多了。我只想你在回來的時候給我說說一路上的見聞?!笔掑\棠仰著頭看著楚清和,他還是個少年,比之高挑的楚清和還略略矮上兩分。楚清和看著一臉認真甚至是倔強的蕭錦棠,忽的想起眼前的少年從未出過這一方宮城。

  “好,我答應(yīng)你?!背搴忘c了點頭,轉(zhuǎn)身自太清殿的廊上躍出。那是蕭錦棠第一次看見楚清和的輕功,多年后他忘記了她騰挪輾轉(zhuǎn)如飛燕的身形,只記住了她翩然而去長發(fā)翩飛若秋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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