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談判

　　梅麗珊克深吸一口氣，現(xiàn)在是決定她和凱麥忒命運的時候。因為她終于要以凱麥忒代表的身份和亞歷山大的皇帝交鋒了，在談判桌上。沒錯，誠然她此行的目標是亞歷山大的后冠，但是她還披了一層“和平使者”的偽裝。只要這個身份還在，她就有義務像現(xiàn)在這樣坐上談判桌，和阿爾費雷德博弈。

　　她其實不是很有底氣，因為凱麥忒的朝堂體系是一個宮、政、軍混雜的體系，處在過渡期，可謂相當混亂。她本人有豐富的宮廷斗爭經驗，但是缺乏政務能力。這次出使是她首次單獨處理對外事務，是承擔了很大風險的，一旦出了差錯，等于把錯處送到敵人手里。偏偏凱麥忒朝政多受伊西斯王后掌控，她梅麗珊克的勢力在后宮和神殿更加明顯，外交相關的官員她不敢多帶，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混進一個伊西斯的間諜進來。

　　反觀她的對手，阿爾費雷德有豐富的政務經驗，有利于帝國的最高點，不存在勢均力敵的敵手。亞歷山大的政務體系已經是非常成熟的現(xiàn)代模式，分工清楚且明確。而現(xiàn)在坐在阿爾費雷德身邊與她隔桌相望的亞歷山大外交大臣安妮·斯特林更是給了她莫大的壓力。這位外交官可是在亞歷山大到處打仗的時期也能將對外關系處理得游刃有余的狠角色，更是有與前皇儲和弗蕾姬亞公主聯(lián)手達成終止亞歷山大克里斯頓百年戰(zhàn)爭的功績，北海和談也少不了她的功勞。

　　“正如我之前來到亞歷山大時說過的，凱麥忒愿意幫助亞歷山大渡過難關，我們不忍看著亞歷山大的人民因為經濟問題而困擾。”梅麗珊克最終率先開口，所幸明天就是皇儲加冕禮，錦上添花算是對她有利的一面。而且她的謀劃也有了起色，瓊琴芬明確告知她已經有所行動了。

　　“我們當然愿意接受凱麥忒的善意，公主殿下，這正是兩國友誼的象征。”安妮和阿爾費雷德對視一眼，這個對手不太難纏，他們手中握有主動權，所以沒什么好急的。因此安妮開口就是兜圈子，阿爾費雷德索性不搭腔。

　　“是啊……”開口就是冷場，梅麗珊克發(fā)覺自己小瞧了真正的朝堂博弈，這不是她那些下毒使錢的小手段就可以解決的事，更不是宴會上三言兩語就可以中傷狄奧多拉那么簡單的。

　　“從公主殿下的口氣來看，這次凱麥忒的目的是給亞歷山大低息援助，或者無條件援助？”安妮的語氣云淡風輕，四兩撥千斤，可是梅麗珊克卻恨不得要跳起來，還是良好的教養(yǎng)打了掩護。

　　低息援助？凱麥忒對亞歷山大？真敢說??！低息援助是指經濟強盛國對需要幫助的對象提供低息甚至只需要奉還本金的經濟援助，通常適用于幫不開化地區(qū)緩解天災帶來的絕望，只有瀕臨破產的地方才會需要。

　　現(xiàn)在世界綜合實力第一強大的亞歷山大因為稅制戰(zhàn)爭這種自作自受的原因經濟運轉不順，居然在談判桌上跟綜合實力差自己一大截的凱麥忒提低息援助？簡直是天方夜譚，梅麗珊克根本想不到安妮會這么說。至于無條件援助？梅麗珊克只能當自己沒聽到，因為無條件更干脆，等同于“不用還錢”的“低息援助”。

　　“斯特林閣下真的很具備幽默感?！泵符惿嚎嘶貞?，她算是明白伊西斯不阻攔自己來亞歷山大的真正原因了，因為這位嫂子太了解自己了。她是知道自己應付不了談判桌上的事，打算等自己灰頭土臉回去的時候看笑話和以此為基點攻擊自己一箭雙雕啊。安妮·斯特林的不要臉程度，她肯定心中有數。

　　“安妮，瞎說什么呢？低息援助？無條件援助？你這樣也算是亞歷山大的外交大臣么？”幫梅麗珊克把心聲說出來的人竟然是阿爾費雷德，當然阿爾費雷德不是在幫梅麗珊克，只不顧是要扮演談判里的紅臉角色罷了。

　　“抱歉，陛下，臣實在是感動于凱麥忒的慷慨與善良，不過，想來讓凱麥忒無償援助還是不太現(xiàn)實，禮尚往來，亞歷山大也該對凱麥忒有所表示才是?！卑材葸B忙做低伏做小狀，她是典型的實際者，只要能為亞歷山大牟取利益，面子這種東西對她而言什么都不是。

　　“額，斯特林閣下說的......”是。梅麗珊克剛想這么說，突然發(fā)現(xiàn)不太對，自己這么一說不等同于說凱麥忒是趁火打劫么？她可不是不顧面子的人。殊不知安妮早已摸清了她的脾氣，故意把話題往這個方向引。

　　“恩，怎么會呢？凱麥忒和亞歷山大之間不是那么功利的關系?！泵符惿嚎诉B忙改口。

　　“安妮，你今天怎么回事，先是對凱麥忒獅子大開口，后又懷疑凱麥忒動機不純，你......”阿爾費雷德道，根本不給梅麗珊克改口的機會，亞歷山大才不要付出高昂的代價，能越少答應條件越好，“凱麥忒的誠意你還沒看到么？就算不只是為了朕的人民，也是為了進一步加深兩國的友好關系?！?p>　　“抱歉?！卑材萁裉炀椭皇Ｏ碌狼噶?，小人姿態(tài)絕對可以在克里斯頓電影節(jié)上拿個最佳女丑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過既然是為了加深聯(lián)系，應該就和加倍還款或者領地之類的沒有太大關系了吧?！?p>　　“你！你這樣我們還怎么談？抱歉，公主殿下，今天是我們亞歷山大的外交大臣失禮了，居然到現(xiàn)在還在懷疑凱麥忒?！?p>　　“沒……沒關系?！泵符惿嚎擞檬篱g少有的美貌堆砌起來的笑容已經開始崩塌了，凱麥忒確實有多加點利息的打算，現(xiàn)在這個可能被面前的這出雙簧堵沒了。至于領地？兩國不是不接壤這么簡單的，而是因世中海隔洋相望，就算凱麥忒有這個意思，也沒有那個能力去管理一塊遠隔重洋的飛地。更何況，凱麥忒根本沒有底氣和資本要求亞歷山大領地，所以最初就根本沒有起這個念頭。

　　“但是，不要，不代表亞歷山大不該給，公主殿下，凱麥忒如果有什么需要，亞歷山大一定盡力而為。”阿爾費雷德這樣說道。

　　梅麗珊克已經無言以對了，能提的條件都被封堵，連加點利息都沒戲。但是阿爾費雷德總算把話題引到了她可以發(fā)力的方向，她確實有需要拜托亞歷山大的事，這件事，比起那些利息，真的什么都不算。

　　“其實……，嗚......”說時遲那時快，梅麗珊克眼淚就下來了。

　　作為凱麥忒的第一尤物，梅麗珊克最有力的武器就是這隨時可以墜落九天的兩道銀河，以及被襯托得梨花帶雨的那張?zhí)焓沟拿婵?。在她的觀念里，會哭的女人一定可以博得男人的同情，如果這個女人擁有世界上最美麗的容顏，那么威力會是殲星級別。她擁有隨時隨地想哭就哭的本事，并屢屢因此受益。

　　“公主殿下？”阿爾費雷德還沒見過劍走偏鋒到在談判桌這么嚴肅的場合當眾開哭的，眼界大開之余真的被戳到了心里最柔軟的部分，起身隔著桌子遞上手帕，盡顯紳士風度。梅麗珊克哭起來是難以形容的美，只要是男人都不可能抗拒其威力。

　　其實阿爾費雷德會這樣反應也有狄奧多拉的原因，在這段婚姻里狄奧多拉唯一一次以柔弱的女人姿態(tài)垂淚請求阿爾費雷德是要他處置瑪格麗特的那一次。除此之外，阿爾費雷德沒有見過驕傲的皇后哪怕一次在喪事以外的場合落淚，更別提小女兒態(tài)了。她永遠那么堅定，那么矜持，堅守自己皇后的身份和家族的榮耀。

　　“陛下，凱麥忒得以躋身八大國的原因您也清楚吧?！笨蘖艘粫?，梅麗珊克抽噎著停下。她明白這場談判已經進入了自己的領域，她有自己的一套處世哲學，何必模仿別人？誰說女人的手段就不能用在“正事”上？

　　“清楚，不正是凱麥忒得以幫助亞歷山大的原因么？”財富雖然庸俗，但卻實際，阿爾費雷德答道。

　　“這已經是凱麥忒的災難了?！泵符惿嚎死^續(xù)哭訴，她知道阿爾費雷德肯定清楚迪再邇對凱麥忒可能的威脅。

　　“是迪再邇（1）？”安妮猜測道。

　　“迪再邇，屢屢騷擾我們國家的邊境，要求高額賠款，不然就攻城略地，還有很多苛刻到根本無法接受的條約?！泵符惿嚎舜鸬?。

　　“我想也是，周國不喜攻伐，更別提對外秉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則?！卑材菡?，她終于發(fā)揮了一些演技以外的才能。

　　“迪再邇則相反，他們的皇帝幾代都在蠶食周邊，只不過這一代皇帝更加明目張膽了而已?！卑栙M雷德面不改色的補充。

　　“是，凱麥忒是有所圖謀，和迪再邇接壤實在是讓國內人人自危，所以，如果能和亞歷山大結為互助同盟的話......”梅麗珊克終于說出了真正目的之一。

　　“公主殿下知道‘互助同盟’這個詞意味著什么么？”安妮反問。她現(xiàn)在完全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臉的作態(tài)。

　　“知道，‘互助同盟’意味著亞歷山大和凱麥忒互為盟友，一方有難，另一方無條件全力支援?！睙o論經，政，軍，等于完全綁定，在列國面前猶如連體嬰，代表同一個聲音。

　　“這件事太大了，公主殿下，不是朕一個人可以做主的?！卑栙M雷德回答，和凱麥忒同盟在現(xiàn)在約等于向迪再邇宣戰(zhàn)，風險太大。他當然可以做這個主，但是要為亞歷山大負責，稅制戰(zhàn)爭之后，他已經明白了戰(zhàn)爭是把好用但會傷了自己的雙刃劍，無利可圖之戰(zhàn)不打。

　　“我在皇室廣場，就當著整個卡梅洛特宣布過‘結盟’事宜了。”互助同盟這事梅麗珊克一直藏著，連同盟的佩恩都沒有告訴。

　　“‘結盟’可以是任何意義上的結盟，考慮到公主殿下當時的語境，任誰都會理解成‘經濟結盟’而非‘互助同盟’吧！”玩文字游戲對安妮·斯特林是沒用的，她愛演，更愛挑刺。

　　“但是，這件事對亞歷山大的好處不是很多么？‘互助同盟’等于凱麥忒會負責亞歷山大多少支出？特別是軍事支出，再來一次‘稅制戰(zhàn)爭’，亞歷山大承受的住么？”梅麗珊克轉為進攻姿態(tài)，她不只有臉，還有錢，不管多少次都屢試不爽。

　　“亞歷山大需要考慮，公主殿下?！卑栙M雷德說到，他已經足夠成熟，他垂涎凱麥忒的財富，但這不足以讓他心中的天平落下，頂多傾斜而已，籌碼不夠。

　　“那么，今天就先到這里，凱麥忒的援助是不會變的，只不過，為了兩國的將來，希望陛下可以慎重考慮?！泵符惿嚎似鹕?，轉身離開，背對二人道，她懂得見好就收。

　　安妮和阿爾費雷德相顧無言，打破沉默的人反而是阿格萊塔，她全程在場，只不過資格不夠多發(fā)一言，這一點，一直站在梅麗珊克身后的波第諾斯也是一樣的。

　　“看來不是那么好對付的人啊，這位公主殿下?！迸貢俑袊@道。

　　“她處事的方法完全和我們不一樣，是我大意了?！?p>　　“其實，如果真的‘互助同盟’，迪再邇也未必和亞歷山大真正動手，周國在自身受到威脅是從來不手軟，迪再邇只要敢吞并凱麥忒，兩國一定會開戰(zhàn)，畢竟兩國之間就只隔著一個凱麥忒?！卑栙M雷德分析道。

　　“但是周國不會出面庇護凱麥忒，炎傾陛下是典型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格，而且不接壤凱麥忒的亞歷山大出面她可能更高興自己不用出兵幫助凱麥忒?！卑材萁釉挕?p>　　“反而是亞歷山大可以去做這件事，別忘了弗蕾姬亞公主下嫁之后，我們和克里斯頓跟‘互助同盟’只差一張紙。埃森帝國現(xiàn)在又是一副閉門苦練，彌補這么多年戰(zhàn)爭虧損的樣子，他們那個冰天雪地的地方，恢復可比亞歷山大難多了?！卑⒏袢R塔跟上二人。

　　“探和迎想有動作有沒有那個實力。”阿爾費雷德最后說道。

　　沉默，再次沉默。阿爾費雷德動心了，似乎，這個‘互助同盟’也不是完全不可行，或者說干脆是好處很大。

　　“陛下，慎重，克里斯頓到底和亞歷山大打過百年戰(zhàn)爭，埃森帝國更是不要命的強力，三次北海戰(zhàn)爭我們雙方都很慘，比‘稅制戰(zhàn)爭’慘多了，慘到‘稅制戰(zhàn)爭’后要和凱麥忒打太極湊錢?！卑材莅到胁缓?，不能讓阿爾費雷德打定主意，不然就完了，同時趕緊跟阿格萊塔使眼色。

　　“是，沒錯，陛下，這么大的事至少內閣會議討論一下?！卑⒏袢R塔收到信號，搬出了內閣，暗暗祈禱各位大臣給力一點。

　　“恩，確實應該討論之后再做決定?！卑栙M雷德最后如是說。

　　阿格萊塔和安妮只能祈禱內閣諸位大臣給力一些，不然以阿爾費雷的勁頭，互助同盟說不定就成真了，那全世界都可能發(fā)生巨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