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九十二：家事

　　柴斯菲爾德家宅和柴斯菲爾德總部可謂如出一轍的矛盾，它身為柴斯菲爾德的“王宮”卻隱藏在柴斯菲爾德城最偏僻的角落，它擁有不起眼的外表和讓人不能忽視的內(nèi)在面積，以及那恰到好處絕不夸張的室內(nèi)裝潢。

　　“好了，現(xiàn)在你可以說了?！钡見W多拉關(guān)上客房的門，側(cè)身靠上門框，對著瑪姬開口。

　　“請您稍等，與其讓我這個中介者進行轉(zhuǎn)述，不如讓當事人親自向您解釋。”瑪姬說。

　　“當事人？”

　　“其實今天迭戈·賈來爾小少爺帶我和克里斯殿下去見了一個人，她希望我把您留在柴斯菲爾德?！爆敿дf。

　　“她剛才和我說見她的人今晚會回訪，我判斷是可行的?！泵芬蹇诘?。

　　“我也見了那個人，所以才撒嬌的?！笨死锼雇⊙a充道，她經(jīng)歷了父母的婚變之后，很少再撒嬌了。

　　“你們?nèi)齻€……”狄奧多拉覺得胸前一股暖意涌上來，在帕特里克沒有想通之前，這些人就是自己的依靠，自己也是她們的依靠。

　　“扣扣扣。”敲門聲讓狄奧多拉停下話頭。

　　“柴斯菲爾德家的人都喜歡敲門敲三下的么？”狄奧多拉吐槽道，而且這門敲得急切，她因背靠在門上，所以整個身子都被震了三震，“誰？”

　　“我和瑪爾塔小姐約好今晚來拜訪您?！笔莻€年輕的女聲，卻透露出與年齡不相符的蒼涼與成熟。

　　狄奧多拉看向瑪姬，瑪姬點頭，她將門外的人放進來，隨即大吃一驚。

　　迭戈·賈來爾緊握著一架鋁合金輪椅的扶手，雙手青筋畢露，仿佛他手中握著生命中最要緊的存在一樣。他輕喘著氣，想必推動輪椅的過程中沒少費力，畢竟對于一個少年而言這輪椅和椅中人的重量可不是說笑的。

　　狄奧多拉視線前移，輪椅包裹著一個憔悴的婦人，應(yīng)該就是剛才發(fā)聲之人。她年齡在三十上下，衣著簡樸，黛色的發(fā)絲隨意披散，形容枯槁，從外部看不出腿腳上究竟是什么毛病。她看向狄奧多拉的眼神就像看見了救命稻草一樣。

　　“我是格蕾絲，格蕾絲·柴斯菲爾德?！?p>　　“柴斯菲爾德小姐？”狄奧多拉揣度著女子的身份。

　　“是，克勞狄烏斯·柴斯菲爾德是我父親?！?p>　　“那您這是……?”

　　“不知道女伯爵閣下有沒有時間聽我講一個故事？”狄奧多拉知道她必有深意因而等著下文。

　　繁華商業(yè)街出身的小混混靠博彩業(yè)攢下了一筆小錢，一點也不華麗地轉(zhuǎn)身成小商人。幾年辛勞，小商人利滾利變成了中產(chǎn)階級，自學(xué)考入亞歷山大國立大學(xué)學(xué)習(xí)經(jīng)濟管理，畢業(yè)后依靠讀書時積累的人脈華麗轉(zhuǎn)身成為大商人。

　　大商人在一次舞會上結(jié)識了巨商的獨女，獨女青睞于痞氣卻又精明的大商人。巨商非常寵愛這個獨女，也認可大商人的才能，力排眾議把女兒嫁給了大商人。后來巨商過世，大商人夫婦齊心協(xié)力競爭擊敗了巨商都苦手的宿敵，成為了新的巨商。

　　巨商夫婦有三個孩子，長子狡黠而聰敏，次子寬厚而沉穩(wěn)，幼女美麗而有才氣，本該是商界少有的模范家庭。然而巨商夫人被一場流行疾病帶去了圣迪歐斯身邊，她遺囑將所有個人財產(chǎn)留給幼女做嫁妝。

　　巨商夫人的遺囑激怒了長子，長子派出最得力的部下改頭換面接近幼妹。幼女天真爛漫，迅速和得力部下墜入情網(wǎng)。得力部下極有耐心的潛伏數(shù)年，慢慢的架空了幼女。幼女并非沒有戒心和手腕，只是不及得力部下而已。

　　次子對這一切冷眼旁觀，他選擇保持沉默。最終幼女醒悟自己被騙，憤而離婚，而兩人的獨子選擇跟隨母親。幼女最初并非對得力部下的齷齪勾當沒有察覺，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她曾經(jīng)將一部分產(chǎn)業(yè)轉(zhuǎn)到兒子名下，本是無心之舉，沒想到這卻成了母子賴以生存的根本。

　　巨商秉承兒孫自有兒孫福的觀念，所以在前女婿向女兒發(fā)難，兩方打起商戰(zhàn)時沒有插手。最終前女婿技高一籌，女兒損地失財，只剩下哈默爾恩商業(yè)圈一隅的立錐之地。女兒無奈，求助于二哥，次子以代管哈默爾恩的產(chǎn)業(yè)為條件同意照顧妹妹和外甥，得力部下不想和他交惡，長子也一樣，于是罷手。

　　格蕾絲·柴斯菲爾德是一個堅強的女人，或者說經(jīng)歷這一切后她蛻變成了一個堅強的女人，整個敘述過程中沒有掉一滴眼淚。但是說到動情處，卻難免梗塞嗚咽幾聲。她身后的迭戈在這個時候身上往往戰(zhàn)栗不止。

　　狄奧多拉體貼他們，于是沉默了一陣，給這對母子平復(fù)心情的時間。然后她才開口：“我猜，那位‘得力部下’是姓賈來爾對么？迭戈小少爺?shù)母赣H？”

　　“他不是我父親，我沒有父親，我父親已經(jīng)死了！”迭戈搶白。

　　“恩......”克里斯汀聽著迭戈的控訴，神色恍惚，要說她沒有同是天涯淪落人之感那絕對是瞎話。

　　“克里斯，這邊?！爆敿χ死锼雇≌惺?。她知道迭戈的經(jīng)歷和情狀無疑讓克里斯汀聯(lián)想到了她和阿爾費雷德之間僵硬的父女關(guān)系，他們之間有多久沒有好好說過一句話了？

　　“引人深省的故事，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jīng)?！钡見W多拉說道，然后話鋒一轉(zhuǎn)，“但是格蕾絲小姐不是為了給我講一個故事才深夜造訪的吧?！?p>　　“女伯爵閣下，我知道您希望柴斯菲爾德可以支持金家族在傳媒業(yè)方面的開拓，也知道我父親恐怕不會那么簡單的同意?！?p>　　“事實是我被狠狠的拒絕了，盡管柴斯菲爾德足下說的很委婉。”

　　“我也是柴斯菲爾德，我對傳媒業(yè)有幾分信心，我可以幫助您?！备窭俳z說道。

　　“您幫助我們？”梅耶問道。

　　“互相幫助吧?！备窭俳z答道。

　　“不是我對您的”能力有疑問，而是……”狄奧多拉斟酌著詞句。因為格蕾絲先前的闡述告訴她她是一個失敗者，而且是寄人籬下的失敗者。

　　“準確來說不是我，不只是我，還有我的二哥馬克西姆，他不會公開出面，但是會盡他所能的提供支持?！备窭俳z適時甩出一個籌碼。

　　“需要您把哈默爾恩地區(qū)的產(chǎn)業(yè)交給他來換取保護權(quán)的馬克西姆足下？”

　　“我的家人都是徹頭徹尾的商人，商人比政治家可怕的地方就在于政治家需要對自己所有追逐利益的行為加上一塊遮羞布，但是商人總是坦坦蕩蕩地追名逐利。您可能不能理解，但是我對二哥這樣隨時轉(zhuǎn)換態(tài)度，在我對他而言有用的時候換一副嘴臉的做派已經(jīng)很習(xí)慣了?！备窭俳z解釋道。

　　“有用？”狄奧多拉捕捉到了這個詞匯。

　　“據(jù)我所知奧托·柴斯菲爾德已經(jīng)是新皇后陛下指定的御用珠寶原材料供應(yīng)商。比起這個頭銜能帶來的金錢利益，梅麗珊克陛下已經(jīng)成為奧托最大的后盾才是最讓馬克西姆不能忍受的?！备窭俳z注意到她說出某個名字和頭銜的時候克里斯汀呼吸一滯，狄奧多拉反而坦然。

　　“那你就心甘情愿成為為馬克西姆足下和那位大人牽線搭橋的工具？他(he)可不一定會欣賞你?！泵芬貋聿幌矚g沒有骨氣的人。

　　“我沒有選擇不是么……他（he）？”

　　“不是么？”

　　“難道不是阿格萊塔·穆萊爾樞機代閣下么？”格蕾絲追問。

　　“是，哈默爾恩有把有地位的女性用他（he）（1）來尊稱的習(xí)慣?！爆敿]有給梅耶解釋的機會，“馬克西姆足下不在意穆萊爾閣下的名聲和那些‘軼聞’么？”

　　“我掌握哈默爾恩產(chǎn)業(yè)那么多年怎么沒有聽說過這樣的習(xí)俗，果然不是當?shù)厝藛?？”格蕾絲低吟道，也不知是真的相信了瑪姬的解釋還是不愿深究，“商人逐利，名聲倒在其次，奧托要是有皇后陛下做后盾，那么柴斯菲爾德的未來掌舵人就沒有馬克西姆什么事了。與其那樣，還不如犧牲所謂的名聲尋求穆萊爾閣下的幫助。”

　　“但是又不肯自己出面？”梅耶冷哼一聲，“我聽說的馬克西姆·柴斯菲爾德可是無比重視名譽，從不逃稅的儒商，風(fēng)評好過奧托·柴斯菲爾德多少，現(xiàn)在看來也不過是個偽君子?！?p>　　狄奧多拉笑而不語，格蕾絲根本不去搭她的腔。

　　“我知道了，我會把馬克西姆足下引薦給阿格萊塔，阿格萊塔應(yīng)該不會拒絕成為他競爭柴斯菲爾德掌舵人的助力。同時金家族會正式聘請你掛帥，為我們打這場翻身仗。”

　　“作為交換，柴斯菲爾德假性競爭，把這塊市場讓給金。父親已經(jīng)把柴斯菲爾德在媒體業(yè)方面的處置權(quán)交給了馬克西姆，他完全可以做到這一點?！备窭俳z說。

　　“那么我就先回去了，之后......”格蕾絲說著就示意迭戈準備回程。

　　“請稍等。”狄奧多拉叫住格蕾絲，“我還有一樣?xùn)|西，希望你可以看一下，應(yīng)該會有幫助的?！?p>　　格蕾絲不解，但還是本著慎重的原則接過了狄奧多拉遞過來的紙張。然后，歷經(jīng)風(fēng)雨見過無數(shù)大世面的曠世巨賈之女，瞪大了眼睛，因為這張紙末尾的署名。

　　康斯坦斯·炎（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