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百零二：驚語

　　阿爾費雷德對這次圣誕系列慶?；顒釉跀U大皇室影響和緩和與哈默爾恩關(guān)系方面達成的效果非常滿意。事實證明，即使愛妻和紅顏知己在每一個場合都要找對方不痛快，她們之間的競爭姑且還算是良性的，至少目前除了給他自己添點堵之外還沒有不良影響。他和前妻也緩和了關(guān)系，還見到了許久未見的愛女。春風(fēng)得意之時，還有什么事情能脫離他的掌控么？

　　有，阿爾費雷德注視著他的紅顏知己沉默著走近，步履急促，面色陰沉，眼角還帶著淚痕。上一次看到阿格萊塔·穆萊爾這樣子是幾年前，那個時候她帶來阿爾伯特·金死亡的消息。想到這里，阿爾費雷德立刻屏息凝神，等待她開口。

　　“陛下，哈默爾恩女伯爵不在了。”阿格萊塔在匯報屬于公事范疇的事件時會盡力不帶有任何個人感情。但是這次她破例了，她用盡了作為一個感情不是很充沛的人或者說把所有的感情都獻給她的主君的人全部的剩余感情，并將這句話渲染成最悲哀的效果。

　　“什么？”阿爾費雷德的理解能力絕不算差，但是這一次他遲疑了。

　　“哈默爾恩女伯爵閣下，狄奧多拉·羅斯·尹·金過世了?！?p>　　阿爾費雷德沉默了，他沒有去確認這個消息的真實性，雖然他的本能不愿意相信這個消息，但是阿格萊塔更不會拿這種問題來開玩笑。他只是覺得自己有那么一瞬間的呼吸停滯，不是悲傷，也不是寂寞，更不是傷痛，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觸，仿佛有什么堵在心口，悶悶的化不開。

　　“哈默爾恩現(xiàn)在什么情況？”

　　“梅耶小姐親自視聯(lián)給我的消息，她看起來已經(jīng)哭過了，及時穩(wěn)住了局面?！卑⒏袢R塔嘆了一口氣，她得到這個消息后是縱情哭過一場才整理好自己前來覲見的。但是為什么呢？為什么她胸腔中還是藏匿著化不開的悲痛，一旦觸及這個消息就會痛苦難耐？

　　“是……怎么發(fā)生的？要知道，幾天前她還完好地站在這里?！卑栙M雷德問道，無論如何，死去的是和他有近十年夫妻關(guān)系的女性，而且他們還有一個女兒。

　　“昨天半夜女伯爵就已經(jīng)中毒了，亞倫族兄知道之后星夜趕往哈默爾恩，但是……沒有趕上?！?p>　　“中毒？”

　　“是?！?p>　　“地方警檢法介入了嗎？”

　　“哈默爾恩郡的地方警署、檢察院和法院都已經(jīng)派人過去了，但是陛下，我認為……”

　　“說?！?p>　　“卡梅洛特是不是也應(yīng)該……”

　　“你去協(xié)調(diào)，讓卡梅洛特場組成一個專案組，到哈默爾恩去?！?p>　　“是?！?p>　　“克里斯呢？”

　　“目前我還沒有和克里斯殿下談過，梅耶小姐說她還沒有離開過女伯爵閣下的房間?！?p>　　“朕要和克里斯談?wù)劇！?p>　　阿爾費雷德的思路很清晰，對于狄奧多拉的死，他比起悲痛更多的缺乏真實感，而且敏銳的感覺到這背后隱藏的問題。狄奧多拉現(xiàn)在在政治上已經(jīng)失去過往的意義，除非有人針對克里斯汀，否則沒有理由對她下毒手，他認為前妻極有可能是替女兒擋了劫。

　　“克里斯?！卑栙M雷德隔著冰冷的投影借助電波的傳訊觀察自己的女兒。

　　“......”克里斯汀沒有反應(yīng)，從昨天狄奧多拉咽氣開始，她就沒有說過一句話，甚至連姿勢都沒有改變過一次。

　　“克里斯!”阿爾費雷德嘆了口氣，這就是他的女兒，會因為母親的過世而一蹶不振，而意識不到她自己處在危險之中。這也是他從來沒有想過把亞歷山大交付給她的原因，當(dāng)初克勞狄亞過世的時候同時公主的妹妹弗蕾姬亞只哭過一次。

　　克里斯汀側(cè)了側(cè)脖子，算作聽到的回應(yīng)。

　　“克里斯，你還好么？”如果不是因為面對唯一的血脈，阿爾費雷德決計不相信這句話是從自己口中說出來的。

　　聞言，克里斯汀突然抬起頭，正對浮空的視聯(lián)熒幕，怒視阿爾費雷德：“您覺得我現(xiàn)在會好么？”

　　阿爾費雷德終于可以看清女兒的面容。如果說阿格萊塔是眼眶濕紅，淚跡未干，那克里斯汀就是涕泗橫流，堪稱滿面一塌糊涂。要知道，克里斯汀很像狄奧多拉，兩人都是不施粉黛的那種類型，能不把妝哭花就在面部達到這種效果，克里斯汀的傷心可見一斑。

　　阿爾費雷德確實不以為然，克里斯汀可以哭，也可以悲傷。但她是一國公主，再怎么傷心也不該這樣失態(tài)，她已經(jīng)不是孩子，在兩個世紀(jì)前已經(jīng)是可以考慮聯(lián)姻，不幾年就要出嫁的年紀(jì)了。

　　“你打算怎么出來媽媽的事？”克里斯汀問道，她怒火中燒，但是沒有太發(fā)作，狄奧多拉生前的諄諄教誨言猶在耳。

　　“她......舉行葬禮之前，朕會把她的爵位晉封為侯爵，讓她可以享受更加體面的葬禮。”阿爾費雷德說。

　　“然后呢？”克里斯汀追問。

　　“什么然后？”這還不夠嗎？

　　他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才做出這個決定的，彭德拉根家族在爵位上看得很緊，不是戰(zhàn)功和世代貴族，是不能封爵的。因為死人而提高爵位的，這絕對是頭一遭，所以他認為，這已經(jīng)足夠了。

　　“你會查清楚嗎？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會嚴(yán)懲兇手嗎？不論兇手是誰？”克里斯汀連珠炮似的發(fā)問？

　　“這要看具體情況。”阿爾費雷德坦然地說，他不介意撒謊，但是在女兒面前他不愿意撒謊。而且政治家和政客最大的區(qū)別就是政治家會盡力為自己說過的話負責(zé)，因而說話前就會思考自己是否能夠負責(zé)，而政客的臉皮從來就不是普通人級別的，他們以政治為生，推翻自己的言論是家常便飯，阿爾費雷德顯然是前者而非后者。

　　“如果具體情況是指使這一切的是你的宮相，你會按法律處理他嗎？”克里斯汀不依不饒。

　　“克里斯，朕是亞歷山大的皇帝?！?p>　　阿爾費雷德沒有拒絕，但是也沒有正面回應(yīng)，然而在克里斯汀看來，不明說就等同于拒絕。

　　“那么葬禮呢？你會出席媽媽的葬禮嗎？”

　　“不會，包括威廉里奧和你，朕不會允許你們?nèi)?，前任皇后被毒死，所有皇室成員的出行都應(yīng)該慎重?！卑栙M雷德問道。

　　克里斯汀又沉默了，她發(fā)現(xiàn)自己和父親對話的時候沉默極其多，因為他們兩個仿佛來自兩個地方，不是，應(yīng)該是兩個星球，完全不像是血脈相連的父女，因為她完全理解不了父親的價值觀。

　　“媽媽她……”克里斯汀說話的時候盯著狄奧多拉的遺體，“最后的下午告訴我我應(yīng)該為生為你的女兒而感到驕傲，因為你也許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和丈夫，卻是一個偉大的皇帝。那什么稅制改革，聯(lián)合克里斯頓都是很有……她是怎么說的來著？有遠見的行為?！?p>　　“狄奧多拉說的？”阿爾費雷德不太確定地問道。

　　“是。”

　　“朕不覺得自己有多偉大，但是狄奧多拉如果早一點說出這樣的話，朕也許就不會和她離婚了?！绷季?，阿爾費雷德這樣說道。

　　“媽媽囑咐我要和你搞好關(guān)系，哪怕是為了我的將來?！笨死锼雇≌f。

　　“狄奧多拉死得可惜了，如果她還活著，理解朕到這個地步，皇室和哈默爾恩的友誼會更加深厚的?！卑栙M雷德很意外于女兒轉(zhuǎn)述的前妻的言論，這真的是那個油鹽不進、倔強難解的狄奧多拉說得出的話么？

　　“但是我理解不了，我理解不了啊爸爸！作為您的女兒已經(jīng)夠累了，難道我還要通過揣測您的心意來謀取生來就該屬于我的權(quán)利么？”嘶吼控訴的同時，克里斯汀又是兩行清淚落下，“我不懂那些東西，我只知道我爸爸和我媽媽離婚了，我只知道您從來沒有關(guān)心過我，您甚至不愿意抽出一些時間來陪我，就為了那開不完的該死的會！”

　　“朕說了，因為朕是……”

　　“因為你是亞歷山大的皇帝，我寧愿你不是什么該死的皇帝，我只要我爸爸和媽媽能夠陪著我，就這么簡單而已！”克里斯汀越說越難過，越說聲音越小，最后無力地撲到狄奧多拉遺體前哭泣。

　　“克里斯。”阿爾費雷德嘆氣然后正色道，“你要求的一切，都只是看起來簡單而已，只要你還是亞歷山大的公主，只要你還是朕的女兒，你的訴求，就是遙不可及的幻想而已。這就是你的命運！”

　　“如果我拒絕接受這樣的命運呢？”克里斯汀毫不退讓。

　　“那你就不再是亞歷山大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