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凱旋

　　哈默爾恩伯爵阿爾伯特·金并沒有隨皇室前往冰宮，因為亞歷山大東南部有貴族反對跟埃斯恩帝國和談，直接舉起叛旗反對皇室，哈默爾恩老伯爵受命前往鎮(zhèn)壓。這一役是老伯爵人生中最輝煌的勝利，比起他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成名之戰(zhàn)——第二次北地之戰(zhàn)的一系列海戰(zhàn)，此役堪稱完勝，是教科書般的平叛戰(zhàn)爭。這樣盛大的凱旋排場必須聲勢浩大，阿爾費雷德命人在威廉明娜堡西南建立了亞歷山大第九座凱旋門，阿爾伯特也有幸成為絕無僅有的兩座凱旋門（第二次北地之戰(zhàn)海戰(zhàn)和這次）的主人。因為只有給帝國獲得巨大的勝利、立下不世之功，才有機會被皇帝提名為之建立凱旋門，而后經(jīng)上下兩議院同意，財政大臣撥款，才算事成，審核流程極為嚴格。甚至有不少人在議論，除去皇親和魁首貴族，亞歷山大會不會產(chǎn)生第一個憑軍功受封侯爵的家族。

　　阿爾伯特·金自凱旋門進入威廉明娜堡，市民夾道相迎的長龍綿延至亞歷山大宮，阿爾費雷德就在那里迎接自己的岳父。

　　“陛下?！卑柌叵碛泻涂踪F族同等的尊榮，在帝王面前僅僅躬身就算禮數(shù)周全了。

　　“阿爾伯特閣下，歡迎回來，你為亞歷山大帶來的榮耀會永遠被記錄在凱旋門上。”

　　“征戰(zhàn)是臣分內(nèi)之事?！?p>　　“朕準(zhǔn)備了接風(fēng)宴會，狄奧多拉也在等你?！卑栙M雷德說。

　　“多謝陛下?！?p>　　望著皇帝的背影，一直侍立阿爾伯特身邊的女性幾不可察地微皺眉頭。這位凱瑟琳·布萊恩是金家族的女管家，更是金家族崛起的大功臣，在尹之間死后，一手承擔(dān)金家族的內(nèi)務(wù)。此次戰(zhàn)爭期間，她擔(dān)任留守，聽聞主君回國，這才一并入宮。

　　“家主，陛下還稱呼小姐的教名而不是昵稱?！钡見W多拉是可以簡稱為“狄拉”以示親近的。

　　“陛下應(yīng)該是在人前樹立君主的威嚴?！卑柌刂浦沽酥倚墓⒐⑴芗业牟聹y。

　　“是……”凱瑟琳只好住口，卻難掩直覺感到的不安。

　　老伯爵謹言慎行也有其原因，他作為武官，一直擁有榮譽元帥的頭銜，在戰(zhàn)時會變成亞歷山大的最高軍事長官，擁有三軍統(tǒng)帥權(quán)。平時在朝中沒有定職，因此多居住在哈默爾恩，使用終端視頻參與各種公務(wù)，他也是唯一一個非閣員卻有參與內(nèi)閣會議的權(quán)利并發(fā)表自己意見的存在。再加上女兒是皇后，老伯爵的地位可謂是既特殊又尷尬，所以他極為注意“度”的把握，有參與內(nèi)閣會議的權(quán)利但除非軍事軍備相關(guān)他基本不露面，長期不露面時又會出席刷一下存在感，為家族和女兒立立威。正是這種左右逢源的手腕，支撐著金家族的發(fā)展與地位。

　　狄奧多拉嫁入皇室四年，可以和父親見面的次數(shù)委實不多，這次會面對她而言稱得上久違之喜。除了團聚之喜，狄奧多拉心中還有些小算盤，老伯爵官職是沒什么升遷空間了，再多榮譽加身也不稀罕了，只有爵位這實打?qū)嵉臇|西應(yīng)該有所變化。這次老伯爵算得上是立下了不世之功，阿爾費雷德想必不會拒絕動一動岳父的爵位，實際上也早有類似傳言在亞歷山大宮流傳。金家族如果真的成為侯爵甚至公爵家族，那么魁首貴族就沒有哪個再當(dāng)?shù)闷稹皝啔v山大第一家族”一稱了。屆時有軍功與實權(quán)，跟民眾聯(lián)系緊密，有女兒在宮里做皇后，把血統(tǒng)融入皇室的金家族距離一個全方位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皇室之下第一家也就只差傳承歷史而已了。

　　“各位！”阿爾費雷德走向皇室的長桌，端起酒杯，示意全場安靜，“亞歷山大迎來了又一次偉大的勝利，哈默爾恩伯爵功不可沒！”狄奧多拉抬高了頭，“朕非常感激他。”狄奧多拉挺起了胸膛，握緊了克里斯汀的手，“為此，朕將工礦城市萊明納和金融中心斯凱劃歸哈默爾郡，將部分稅款按照伯爵津貼占封地稅收比例規(guī)定的份額劃歸岳父閣下！”狄奧多拉怔住，這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樣。

　　“陛下……”狄奧多拉開口卻又住口，因為她發(fā)現(xiàn)，所謂爵位變動只是流言，誰也沒有真的給她和她的家族承諾。

　　“怎么？”阿爾費雷德的目光讓狄奧多拉有一種被看穿的感覺。

　　“沒什么……”。在凱瑟琳·布萊恩把眉毛扭到一起的同時，狄奧多拉垂下頭。

　　“那么，請各位享受宴會吧！”阿爾費雷德如是宣布。

　　“家主?！眲P瑟琳走到阿爾伯特身邊。

　　“嗯。”阿爾伯特終于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狄奧多拉自視為皇室成員，因此不會做出在大庭廣眾之下挑戰(zhàn)阿爾費雷德的權(quán)威的事，但不代表她在私下不會這樣干。因此，皇帝就寢前看到的不是往日跪在梳妝臺前進行晚禱，身著寬松白色綢緞睡袍的皇后，而是衣冠齊整，神情嚴肅的狄奧多拉·金。

　　“陛下不覺得父親應(yīng)當(dāng)獲得獎賞嗎？”狄奧多拉開門見山。

　　“所以朕讓伯爵成為亞歷山大擁有最多領(lǐng)土的貴族之一?！?p>　　“領(lǐng)土？陛下，亞歷山大的貴族在封地不能立法，只能部分參與軍事，部分參與行政。所謂‘封地’，最多是有代為收稅的權(quán)力，大部分稅款上繳后按比例留下小部分作為爵位津貼，這怎能稱之為‘領(lǐng)土’？陛下賞賜給父親的不過是錢財而已！而且，這樣的領(lǐng)地應(yīng)該是不世襲的吧！”

　　“錢財而已？狄奧多拉，這是多大一筆財富你不明白嗎，對于亞歷山大的貴族而言，財富是多重要的東西么？世襲？一塊領(lǐng)地想要世襲絕對不僅僅是一場勝仗可以換來的！”

　　“我母親的故國有一句流傳甚廣的名言‘錦上添花不及雪中送炭。’金家族從來不缺錢財，它不是一個商賈之家！我們所需要的是上流社會的認可，用高等的爵位來彌補與傳統(tǒng)世家間二百年的歷史地位差距，陛下給的恰恰是我的家族不需要的！”

　　“狄奧多拉！你的家族是彭德拉根！”阿爾費雷德終于有了怒意。

　　“正因如此，我才要為了彭德拉根的名譽向您進言，不要授人以苛待功臣的話柄！”

　　“命令已經(jīng)頒出，朕不會再朝令夕改?！?p>　　“加封怎么算是朝令夕改？陛下，我已經(jīng)受夠了被人拿來和您出身高貴的母親作對比，受夠了因為是臣子之女而被人詬病為‘暴發(fā)戶’。請您為我更是為克里斯汀考慮一下，克里斯她將來是要成為一國之后的，她的外祖父怎么能連侯爵的爵位都沒有！”

　　“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做的事不是為你父親謀取爵位，也不是操心克里斯的婚事，而是亞歷山大的皇位繼承人，再這么下去朕就要立威廉里奧為皇儲了！”阿爾費雷德視線掃過狄奧多拉的小腹。

　　“你……，我才二十二歲，你……”狄奧多拉無言以對，她的確年輕，但已四年未孕，阿爾費雷德也不是不盡義務(wù)，但她就是沒動靜，“陛下，您怎么能……”怎么能這么直白的指出她的心傷？

　　“行了，朕不想再提這件事，你……”

　　“我恐怕需要離開亞歷山大宮一陣了?！钡見W多拉面色不善。

　　“狄奧多拉？”

　　“我和陛下今年以來一直在為各種各樣，大大小小的事情爭論，我認為我們彼此都需要冷靜一下。父皇之前說想接克里斯去他那里住幾天，我陪她一起去?！钡見W多拉目不斜視，直接面對自己的丈夫。

　　阿爾費雷德來回踱步，像是在下什么緊要的決定，他徘徊幾圈之后開口，“好，也好，你帶上克里斯去，就當(dāng)是度假，太上皇的確該多承歡膝下?！?p>　　于是，狄奧多拉搖醒熟睡中的克里斯汀，連夜坐上汽車，前往花園行宮去了。而阿爾費雷德從窗口看向漸漸消失不見的汽車尾燈，陷入了沉思。他并不想用不孕一事指責(zé)狄奧多拉，不如說這正中他想讓威廉里奧繼位的下懷。但亨利一直拖著這件事，而且不怎么肯放權(quán)，他作為皇帝，既不能決定自己的繼承人，又沒有掌握絕對的行政權(quán)（這個宮相話語權(quán)很大）和軍事統(tǒng)領(lǐng)權(quán)（阿爾伯特·金在軍中有巨大影響力）。同時亞歷山大審判歸最高法院，皇帝有權(quán)提出異議并實行特赦，但要經(jīng)過議會討論。立法歸議會，皇帝有提案權(quán)和駁回權(quán)，但上下議院總計通過率超過四分之三的法律，皇帝無權(quán)駁回，皇帝對立法的影響還取決于皇帝對議會的影響力?？偠灾?，阿爾費雷德不是說什么都管用的。

　　金家族是亨利的死忠，阿爾費雷德必須抑制其權(quán)勢的膨脹，這是無奈之舉。阿爾費雷德本以為狄奧多拉會站在自己這一邊，因為她是自己的皇后，又不完全傾向于太上皇，卻不曾想她對金家族如此重視以至于跟自己爆發(fā)爭吵。所以現(xiàn)在這個時候，讓狄奧多拉搬出去住一段時間，兩人都冷靜一下，是很明智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