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八十六：問答

　　“那么，可以開始了?！币姾啿畈欢嗷謴?fù)到了可以開口說話的程度，狄奧多拉重啟了論局，“首先，瓊琴芬·瑟斯特是真的死了么？”

　　簡的瞳孔驟然緊縮，然后回答：“已經(jīng)死了。”

　　“她在說謊。”那男人說道。

　　“哦？”狄奧多拉不解。

　　“她經(jīng)過了良好的反偵查訓(xùn)練，所以說謊的時候沒有視線偏移、瞳孔放大這樣的說謊者通常癥狀。但是我的測謊能力似乎更高一籌，呼吸頻率的變化和出汗的癥狀是騙不了人的，也是說謊者自己沒有辦法掩飾的?！蹦腥私忉尩?。

　　“現(xiàn)在是這么個情況，嫂子。我還稱呼你一聲嫂子，是因為你始終是萊昂納多哥哥的妻子，我不清楚你們之間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假的。和我女兒不同，她認為你是背叛者，但我覺得既然你從一開始就是佩恩——瑟斯特的人，那你就是一個間諜而不是背叛者，你從未算是我們家的人，我也不必再講親人之情?！?p>　　“你放心吧，我不會再說謊了，我和這位閣下是存在差距的?！弊R時務(wù)者為俊杰，簡明白沒有?；ㄕ械臋C會了。

　　“那么……”

　　“首領(lǐng)......瓊琴芬小姐她，應(yīng)該已經(jīng)不在了，不然佩恩不會在放她自由之后又利用她的假死，但是實際情況我是真的不清楚。”吐出瓊琴芬可能的死訊讓簡的胃里反嘔酸水。

　　“該你了?！钡見W多拉看向杰爾·慕利亞，后者點頭確認簡沒有撒謊。

　　“我是什么時候暴露的？”這關(guān)系到瑟斯特是什么時候暴露在金家族眼下的。

　　“廢后之前不久。”

　　“什么？”她竟然在這么早時候就暴露卻還為自己的臥底而自鳴得意么？

　　“這多虧了阿格萊塔，萊塔注意到了克里斯幾次不符合她一貫行事準則的行為和你有關(guān)，順藤摸瓜就把你揪出來了?！钡見W多拉無法想象阿格萊塔沒有發(fā)現(xiàn)這些異常，她和克里斯汀將面對怎樣的未來。

　　“你被陛下拋棄之后竟然又借助皇室的力量。”阿格萊塔無疑是阿爾費雷德的從屬。狄奧多拉驕傲如斯，怎么會再和阿爾費雷德合作。

　　“我和皇帝陛下那段失敗的婚姻已經(jīng)是過去的事了，我現(xiàn)在是金家族的哈默爾恩伯爵，凡事當然要以家族利益為先。還有我的女兒，克里斯，佩恩——瑟斯特的行為終有一天會威脅到我的克里斯。”狄奧多拉·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一個合格的博弈者，有充分的資格站在帝國的政治舞臺上。

　　“看來我們是真的小覷穆萊爾了?！睕]有阿格萊塔當回事，可能是佩恩最大也最致命的敗筆了。

　　“那么該我了。”狄奧多拉沒接腔，阿格萊塔在現(xiàn)在是漩渦真正的中心，佩恩到現(xiàn)在才意識到這一點，不得不說是陰溝里翻船，“瓊琴芬·瑟斯特死后，瑟斯特是否還有成體系的行動可能？”

　　“……沒有......”簡答道。瑟斯特以四星為領(lǐng)導(dǎo)，圍繞瓊琴芬這個中心，是極為秘密的組織，失去瓊琴芬必然元氣大傷。從這個角度來說，她并沒有說謊，只不過“沒有可能”和“恢復(fù)之后有可能”有著很大的區(qū)別罷了。

　　“她沒說謊?！蹦腥诉@次不等發(fā)問，就直接說道。

　　“阿格萊塔·穆萊爾的目標不是佩恩吧？”簡適時地問出她從剛才的對話中發(fā)現(xiàn)的一個問題。

　　“你察覺到了。不過不完全是這樣，總體目標是佩恩沒錯?？墒窃蹅兊幕实郾菹滤坪醣绕鸾鸺易甯釉敢獠捎脺睾偷姆绞?，所以阿格萊塔決定對佩恩采用分化戰(zhàn)術(shù)，從內(nèi)部瓦解佩恩。首當其沖的就是瓊琴芬·瑟斯特?！?p>　　“是陛下......”簡登時覺得脊背發(fā)涼。原來不是金家族和阿格萊塔聯(lián)合起來排除異己，而是皇帝容不下他們了么？那么佩恩以后......，如此，她更加堅定了一定要從這里設(shè)法逃出去的想法了。瑟斯特已經(jīng)因為瓊琴芬的死受到?jīng)_擊，那么下一步就是佩恩本身了。

　　“是皇帝陛下沒錯，咱們的陛下不就是這樣的人么？任何事情只要不合他的心意就不行，政府里必須都是他的人，佩恩和金這些舊時代的產(chǎn)物就該給他的人讓路，越是他親近的人他的要求就越嚴苛?！?p>　　“那么，瓊琴芬·瑟斯特死后還有可以取代她的位置重整瑟斯特的存在么？”狄奧多拉又問道。

　　“有?！焙喿灾m不過，佩恩四星里有這樣能力的有自己和珍。

　　“姓名和資料。”狄奧多拉追問。

　　“這是兩個問題吧?！焙喎磫枴?p>　　“你也可以選擇連問?！蹦悄腥送蝗魂庺柚抗庹f道，如果可以他是想用更加簡單粗暴的方法解決問題的，不過......

　　“簡·雷納和珍·雷納?！焙喺遄弥?，犧牲死對頭。

　　“你還有什么想知道的么？”狄奧多拉問道。

　　“只有一個，你們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取走首領(lǐng)的......性命的？”

　　“挺復(fù)雜的，說句實在話，我第一次聽到阿格萊塔定下的這個計劃時，真的大開眼界?！钡見W多拉陷入了回憶。

　　那是阿格萊塔公開炮轟佩恩之后，帝國樞機代突然造訪哈默爾恩，打了正在謀劃金家族重新崛起計劃的女伯爵一個措手不及。她帶來了一個消息，阿爾費雷德要對佩恩動手；她兌現(xiàn)了一個承諾，對克里斯汀許下的讓簡和佩恩付出代價的承諾；她帶來一個盟友，帝國的情報總務(wù)司；她帶來一個計劃，讓金家族報仇雪恨可以毫無后顧之憂的尋求發(fā)展的計劃。

　　“你的意思是讓我和把我逼到這幅田地的罪魁禍首——皇帝陛下聯(lián)合去懲治幫兇么？阿格萊塔，你不覺得這很可笑么？”得知樞機代的來意后，當時的狄奧多拉簡直要被氣笑了。

　　“只能這樣不是么？您沒有懲治陛下的可能，而且這樁婚姻的結(jié)束對您而言不是解脫么？”阿格萊塔顯得很有信心，一定能夠說服她，“佩恩不除，對金家族以后的發(fā)展也是隱患，宮相閣下和那位‘紅姬’都是斬盡殺絕之人?！?p>　　果然，狄奧多拉其實心里也清楚其間的利害關(guān)系，不用阿格萊塔多費力，她就半推半就地點了頭：“說說你的計劃吧?！?p>　　接下來阿格萊塔用將近半個小時描述了她計劃的全貌。首先簡沒有被撤回，就證明她和佩恩還有聯(lián)系，那么利用這一點，公開對佩恩開炮，狄奧多拉響應(yīng)，提出帕特里克一定會反對的支援計劃。其后早認為金內(nèi)部不和的簡上報做事畢趕盡殺絕的瓊琴芬，引誘她和帕特里克（莫妮卡）一系接觸，造成簡這枚暗子使用頻率增加。

　　其次利用布魯克斯辛苦調(diào)查出的瑟斯特姊妹不和，布魯克斯主動和羅斯瑪麗夫人接觸，暗示皇帝不滿瑟斯特的存在，并告訴她皇帝不滿瓊琴芬和金家族來往（她和簡）。

　　羅斯瑪麗從珍處證實這一點，加之對瓊琴芬早就不滿，故而在瓊琴芬和簡聯(lián)系的時候捉賊見贓。然而她并不知道簡是間諜，因此大為丟臉，丈夫和兒子又都站在瓊琴芬那一邊，遂起殺心。而布魯克斯火上澆油直接明示羅斯瑪麗皇帝不許瓊琴芬活著，要想保住佩恩的權(quán)勢就必須除掉瓊琴芬，從而借刀殺人。

　　阿格萊塔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手上可能要間接粘上一個人的鮮血時惡心得想反胃。她的夢想從來都是和阿爾費雷德作為開創(chuàng)盛世的君臣被銘記在歷史上，用這種方式站在自己憧憬的人的身邊，成為他的事業(yè)最堅定的支持者。她不想殺人，哪怕那個人是瓊琴芬。

　　然而沒有哪個政客的雙手是干凈的，她有這樣的覺悟。如果這是她夙愿得成的代價，那么她愿意背負這樣的業(yè)障，更何況她還有對克里斯汀和威廉里奧的承諾。

　　阿格萊塔本以為真正讓羅斯瑪麗下殺手需要更加利落的猛藥，在她還在思考究竟應(yīng)該怎么做時，瓊琴芬的隱退事件發(fā)生了。她當然完全不清楚其中的前因后果，但是這件事卻成了壓死羅斯瑪麗夫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簡沉默著聽完了狄奧多拉的敘述，可笑她和瓊琴芬還想著利用金家族內(nèi)部的不和徹底抹殺掉金家族，殊不知自己內(nèi)部的裂痕已經(jīng)被對方利用起來了，這可真是諷刺。

　　“就是這樣?！钡見W多拉講完整個過程之后已經(jīng)是唇焦口燥了，“剩下的交給你們了?！彼龑δ腥苏f道。

　　“等等，你什么意思，你說過不會……”簡的思緒猛然飄回。

　　“那是我的承諾，不是慕利亞閣下的?！钡見W多拉的口氣突然狠厲，“嫂子，你踐踏了對于金而言最重要的東西，我從來都不是什么寬容的人？”

　　“慕利亞？”簡立即死死盯住男人，她想起來了，帝國情報總務(wù)司司特戰(zhàn)官，羅納德·布魯克斯的心腹愛將杰爾·慕利亞。

　　“我居然被你給......”蒙騙了。她不可能逃掉了，她絕對不是杰爾·慕利亞的對手。

　　“萊昂納多哥哥得知你的行為的時候很痛苦，簡，你應(yīng)該為你辜負了一份真情和親情付出代價?！钡見W多拉至今仍然不忍回憶意氣風發(fā)的萊昂納多臉上出現(xiàn)堪稱絕望的表情是怎樣的情形。

　　“我是瑟斯特的女孩，他與我之間的一切都只能用可笑來形容。”簡閉上眼睛，當初她帶著任務(wù)來到萊昂納多身邊時也許曾經(jīng)被他不顧一切也要迎娶身為“侍女”的自己而感動過，但那也只是風過水無痕。世上哪有那么多狗血的兩情相悅，她是瑟斯特的間諜，這一點就斷絕了一切的可能。

　　“你......”

　　“就連他進監(jiān)獄也有我的手筆，你以為他挪用撫恤金的事情是怎么被翻出來的。還有你們金家族那么多罪狀，我可不是嫁進你們家的閑置棋子那么簡單而已的?！?p>　　狄奧多拉本來似乎還想說什么，然而什么都被簡的一席話堵回去了。

　　“這次合作非常愉快，女伯爵閣下，我會向陛下轉(zhuǎn)告你的功勞。”杰爾·慕利亞對著狄奧多拉就是一禮。

　　“不必了，慕利亞閣下，這次我是為了我的家人，還有牽線人是阿格萊塔的緣故。請轉(zhuǎn)告陛下，除了為臣應(yīng)盡的本分，我和我的家庭還是希望可以和他保持距離的?！钡見W多拉足步一頓，回應(yīng)道，隨即帶上門離去了。

　　“你該明白等待著自己的是什么了吧?！蹦嚼麃嗈D(zhuǎn)向簡。

　　“作為間諜，這樣的結(jié)局也不是不能想象。”簡很是坦然，如果是金家族，她尚有脫困的自信，但是面對帝國情報總務(wù)司，她毫無反抗之力。

　　簡最后從窗戶朝外看去，之前大雨滂沱，現(xiàn)在卻是雨過天晴，陽光正好?？磥硎サ蠚W斯都不覺得自己冤枉，真是一個……失態(tài)而凄慘的落幕啊，簡·雷納感嘆道，而后耳邊一聲悶響，她的意識陰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