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們總是低估了正處于青春期少年們的交友能力,他們往往認(rèn)為至少要一個月新班級的氣氛才能鬧騰起來,所以在開學(xué)之初不免會想些法子活躍新班級的氣氛。
可并不是每一屆的學(xué)生都是慢熱的,又或者說時代的發(fā)展已經(jīng)把青少年的交友能力拔高了一個檔次。以至于杜遜鋒發(fā)現(xiàn)原先所想的用來活躍班級的法子只能隨著指間的煙散去,當(dāng)然這也只是葉路康的猜想,那天杜遜鋒躲在廁所抽煙被葉路康撞了個正著,看著杜遜鋒面色憂愁地噴云吐霧,葉路康心里那叫一個痛快。
可這對高二(12)班的同學(xué)并不是一件好事,尤其對于葉路康來說并不是一件好事。
“葉路康,你當(dāng)班長沒一個月,班里的遲到怎么這么多?!倍胚d鋒繃著老臉指著葉路康記錄違紀(jì)同學(xué)的冊子。
在王開被撤掉520宿舍長的那天下午,葉路康成為了高二(12)班的班長,杜遜鋒在葉路康訝異的目光下拍了拍葉路康的肩膀,說道:“好好干!相信自己!”
時間再拉回開學(xué)那晚,杜遜鋒要求每個人起身自我介紹,坐在較前的徐行自然是幾句話就糊弄過去了。
“我叫徐行,以前......是高一(14)班的,喜歡......武俠小說?!毙煨型掏掏峦碌卣f完,第一大組的半數(shù)人也都是如此簡潔介紹。
杜遜鋒相當(dāng)不滿,立即規(guī)定自我介紹必須要說出自己的大志和抱負(fù),他所謂的大志和抱負(fù),只不過是心目中想當(dāng)?shù)陌喔刹俊?p> 而對于杜遜鋒這種連安排擺桌子都能編出個部長的做法,葉路康心中是不加修飾的鄙夷。他高一雖不在杜遜鋒門下謀生,但他父親是杜遜鋒從小的玩伴,所以他認(rèn)識杜遜鋒的時間比當(dāng)初高一(21)班的諸位還要長,對他的了解可以概括為“一個脾氣暴躁的怪叔叔”。且他了解到如今高二(12)班中大有當(dāng)初高一(21)班的人才在,所以他在站起來自我介紹時拍拍胸口干脆地說道:
“我干什么都行?!?p> “真的什么都行?”杜遜鋒睜大了眼睛,眼眸閃動著狡黠的光。
“真的,班長都沒問題。”葉路康自信杜遜鋒不會給他安排大職位,組長那些小官他糊弄糊弄就過去了。
愛因斯坦有一句牛逼哄哄的話,叫“上帝不會擲骰子”。姑且不去理會愛因斯坦他老人家想要在這句話中表達的本意。如果世界上真有上帝,他的手中真有一個骰盅的話,他無疑給葉路康搖出了一手“豹子”。
再回到葉路康正面對峙杜遜鋒的現(xiàn)場,好吧,如果單方面挨批可以定義為“對峙”的話,那他們倆可以算作鏖戰(zhàn)了。
葉路康低著頭看著自己的鞋尖,一邊心中抱怨班長果然是個苦差事。葉路康雖然自詡?cè)司壊诲e,在高一時結(jié)識的其他班的朋友也不少,但在一個猶如大熔爐的高二班級里,生人總是比較多的。而且他認(rèn)為高中班長應(yīng)該以人格魅力撐起威名,所以他總不能看到同學(xué)遲到就記吧,他只能盡量地早到守在門口上,看到自個班同學(xué)還在慢悠悠地走著就提醒快打鈴了,走快點。當(dāng)然這樣的時候很罕見,畢竟葉路康遲到的次數(shù)在高二(12)班也是能排的上前幾名的。
但事實上葉路康覺得年級領(lǐng)導(dǎo)簡直把高二年級全部能聊得開的人都分到了高二(12)班,當(dāng)然也包括他自己。所以每天晚修大家仿佛都如“前世的緣分,今生注定的相遇”一般從家長扯到里短??啥胚d鋒家就在離學(xué)校不過幾百米遠(yuǎn)的錦湖莊,杜遜鋒在家看著兒子乖乖寫作業(yè),電視里盡放些抗日神劇時,他心里就想著自己那班小崽子過得怎么樣了,然后來到學(xué)校沒上四樓就聽到他們吵開了鍋。
“如果能力不行,那就跟我說。但要是自己不夠努力,那就應(yīng)當(dāng)批評?!倍胚d鋒語重心長地說,但他想到這個月文明班級泡湯,自己還給學(xué)校領(lǐng)導(dǎo)點名氣就不打一處來,而且他發(fā)現(xiàn)他每次去學(xué)?!把膊椤钡臅r候他的兒子都找到了他偷偷藏起來的iPad。便留下葉路康又訓(xùn)了十幾分鐘。
很顯然的是,訓(xùn)葉路康并不是什么好辦法。這就像中央下達個指令要地方多種點樹,把大天朝的綠化搞上去,別整天被外國嘲笑我們是只會靠GDP吃飯的暴發(fā)戶。而地方可能會搞個活動呼吁大眾貫徹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要一起種個樹啊,這種事或許會讓初中生有更多的重視,他們可能會想明年的中考政治試卷上會不會出個中央強調(diào)加強綠化的多選題。
而杜遜鋒對葉路康多達半個小時的訓(xùn)話最終在葉路康口中傳達給同學(xué)們就會有一句話,不,或許只是一個詞,“慘絕人寰”,又或者是“慘無人道”。并沒有起到規(guī)范紀(jì)律的作用,比如此間,521還在計劃著周五晚上的盛大活動。
“今晚我們搞宿舍好聲音哦,記得12點準(zhǔn)時來521嗨。”蕭泰靠在520門上,向王開他們說道。
“好好好,這種有意義的活動必須參加,12點我準(zhǔn)時帶著520全體去,不見不散?!蓖蹰_意識到這是一個證明自己才是520真正領(lǐng)導(dǎo)人的機會,趕緊夸下???。
此時午休鈴還沒打,楊曉峰已經(jīng)捧著一本《C與指針》,準(zhǔn)備在計算機世界中遨游時,蕭泰的話頓時將他拉回現(xiàn)實世界。
“小心點哦,別忘了十月一日血案?!睏顣苑鍓旱吐曇粽f道,話語中藏著莫名的提心吊膽。
蕭泰在楊曉峰的提醒下也想起了曾經(jīng)高一時的那件驚心動魄的事件,忽地一陣心悸,但又喊了一聲“不虛!”以作壯膽之用,向王開點了點頭后便走了。
“十月一日血案是什么來的?!苯街驐顣苑鍐柕?。
“十月一日血案啊.......”楊曉峰語氣變得凝重起來,“去年國慶放假前,高一(21)班男生全部都沉醉在舉國齊歡的節(jié)日之中,聚在了我宿舍開了一盤三國殺......”
楊曉峰頓了一會,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我之前跟你說過,杜遜鋒是一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開學(xué)前幾個星期晚晚都來巡我們這還算小事,那次是國慶節(jié)前一天,他竟然來查宿舍.......”楊曉峰仰頭捂臉,分外懊惱。
“然后你們的某個豬頭隊友就開了門,杜遜鋒就進來一腳踹翻了三國殺?”江平之咯咯笑道。
“知道了還說出來干嗎,人艱不拆啊?!睏顣苑逡活^倒下,抱起《C與指針》讓自己趕緊進入狀態(tài),不去想那件聞?wù)呓员瘋难浮?p> 第二個來到520的是葉路康,他千叮囑萬囑咐地說千萬不要在今晚搞事,不然他的烏紗帽就不保了。
江平之道:“我還以為你早就不想當(dāng)了咧,要不要我們今晚搞點事讓杜遜鋒還你自由?”
葉路康答道:“別別別,我現(xiàn)在還想繼續(xù)當(dāng),今晚還是安靜點好。”自從杜遜鋒辦公室走出后,葉路康胸懷大展才能整治好高二(12)班的大志。
葉路康走后,520陷入了少有的平靜午休。
漆黑的夜色如磐石般沉重,一輪被紅暈繚繞的月亮懸在昏暗天空。
徐行的床位是一號床下鋪,他爬上了上鋪的空床,抬頭看著宿舍的走廊和后山上的天空,“大兇之兆。”徐行說道,“我覺得今晚會有事發(fā)生?!?p>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看向王開空蕩蕩的床,心想大兇也是這貨,管我們哪門子事。事實上,王開作為520前任舍長并沒有什么號召力,去521的也之有他一個人。徐行爬下床來,搬出自己的箱子,坐著參與了四號床下鋪剛開始的牌局。江平之被一個高一同學(xué)甩了一個卡牌社社長的職位,他倒是有興致想在翰瑯干個大事業(yè),留下個卡牌社老祖的美名,所以他把520定為卡牌社總部,把520全部成員定為卡牌社高層,并提出了“高層訓(xùn)練計劃”,也就是周五晚上打幾把大富翁。
“物業(yè)接管,你全部房產(chǎn)都給我?!睏顣苑迨兆吡私街糠慨a(chǎn),江平之大嘆一時失誤,被新手反咬了一口。
徐行聽見521里王開的笑聲傳了過來,說道:“那邊好像很嗨的樣子?!?p> “管他的,給抓的是他們,我們安安靜靜打牌?!苯街?。
江平之話音未落,隔壁11班宿舍傳來了一陣鬼哭狼嚎,驚得樓下小貓都叫了幾聲。
不過一會。
“不好!有燈,宿管來了!”江平之壓著嗓音說道,手電筒的白光已經(jīng)從小窗照進了520,鑰匙的開門聲“咔啦咔啦”地響。
徐行看見穿著睡衣,披著一頭亂發(fā)的宿管阿姨怒目圓睜地盯住他們,眼神有如毒蛇,估計是不知哪個宿舍吵醒了正在做著彩票中獎的美夢的她。
江平之趕緊偏過身子擋住身后的牌。阿姨緊盯住江平之,目光仿佛要將江平之?dāng)爻汕f萬片,每一片再斬成千千萬萬片,江平之竭力保持沉穩(wěn),他堅信阿姨老眼昏花而看不到他身后的牌。
徐行這時想到王開竄宿舍去了,“竄宿舍加上打牌,看來宿舍評分那十分是沒了?!毙煨行挠悬c慌了。
“大晚上的不睡覺,吵死人?!彼薰馨⒁涕_口道。
“沒有啊,我們沒講話啊?!苯街荒樥嬲\地說道,他沒有撒謊,他剛從網(wǎng)上查來大富翁的詳細(xì)規(guī)則下床跟楊曉峰殺了半局,牌都沒摸熱。
“剛才我聽到那么大聲,還說沒講!”阿姨話中多了幾分怒意,蠟黃的臉上面色有些難看。
江平之暗罵一聲隔壁宿舍壞事,委屈道:“我們真的沒講。”
阿姨開始用燈照每張床查人數(shù),手電筒光照到王開床上時,楊曉峰的小心臟咯噔了一下,要給查到王開竄宿舍,他這個舍長可要被杜遜鋒罵死。幸好王開床上被子從來都是縮成一團,衣服亂丟,宿管阿姨把眼睛睜得老大,看到了個模糊的人形就走了。
楊曉峰大出一口氣。
就這樣,四人心口懸著塊可能被通報的大石頭也沒熬夜下去的興趣,各自回床睡覺。
第二天早上,楊曉峰撐著顫抖的眼皮終于做完了語文試卷,舉起手伸了個懶腰,就看見蕭泰從門外走進。
“怎么了?”楊曉峰看到蕭泰臉色很難看。
“昨晚那事我背了,不過杜遜鋒也真可以,還把這件事群發(fā)給家長?!笔捥┬赜袗灇?,不爽道。
楊曉峰拍了拍他肩膀,以示安慰?!安挥冒参课蚁?,現(xiàn)在到你們了?!笔捥┑?。
楊曉峰趕緊叫齊520其余人,在走去辦公室的短短路程中商量了一會對策。
杜遜鋒看到楊曉峰一行人來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在之后被多次“邀請”到辦公室之后徐行才知道這個動作是杜遜鋒準(zhǔn)備訓(xùn)人的前兆。
“說說,你們昨晚都在干什么?!倍胚d鋒板起了臉。
四人沉默著,江平之去上奧數(shù)了,并不在。
“我很早就睡了?!绷痔棺蛲硐羟熬吐暶鞑慌c江平之他們在同一戰(zhàn)線,一熄燈就上床睡覺。
“你呢?!倍胚d鋒身子轉(zhuǎn)向王開。
“我也是很早就睡覺了?!蓖蹰_道,這是他和楊曉峰他們商談出來的最好結(jié)果,畢竟宿管真的以為他睡著了。
“那打牌的就是你們兩個?”杜遜鋒目光移向徐行和楊曉峰。
“牌是誰帶的。”杜遜鋒臉又陰沉了幾分,“又是三國殺?”
“不是三國殺?!睏顣苑宓吐暬卮鸬?,“牌是江平之帶的。”楊曉峰這時也只好說實話了。
“江平之上奧數(shù)了是吧?下個星期我會再找他。”杜遜鋒道,他又補充說:“你們打了多少次了。”
四人再次沉默。
“徐行,你說。”杜遜鋒挑中了楊曉峰心中最沒底的人。
“幾次?!毙煨新曇艉艿停挥X杜遜鋒眼神猶如刀片,不敢抬頭去面對。
“每天中午都打?”杜遜鋒接著問。
徐行下意識地點了點頭,王開訝異了,楊曉峰心中大呼“臥槽,中午什么時候打過?”
“晚上熄燈后也打?”杜遜鋒逮住徐行不放。
徐行在杜遜鋒的威逼之下感覺耳朵聾了一般,連連點頭,楊曉峰深感絕望。
接著杜遜鋒開始厲聲批評五人。五人從辦公室出來后,徐行依舊低著頭,似與世界相隔。楊曉峰憋到半路再也忍不住了,問道:“徐行,你確定我們每天中午和熄燈后都有打?”
徐行這時才猛地醒悟過來,道:“誒呀,我剛才一蒙都忘了?!?p> “我咧個去,這個都能忘了,人家都往好的地方承認(rèn),你把我們沒干過的壞事都認(rèn)了?!蓖蹰_苦笑道。
事后,楊曉峰常感嘆事后悲哀不是別人去別的宿舍玩反而沒事,而是沒犯的事都給自己扛了。
事后,江平之也常感嘆道任何宿舍集體活動都不能錯過,尤其是去辦公室挨批這種事更是要踴躍著一起去,天知道你的隊友會說什么,天知道老師事后會不會找你一個人“單對單”來一遍。
平淡的生活開始了一點起色,雖然有些起伏,有些鮮血淋漓,但高二生活也慢慢走入了正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