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節(jié) 蜷伏(4)
文敏行的府上在大寧坊,這里本來是京中最亂的一個坊,現(xiàn)在京中潑皮們常紋得“生不怕京兆尹,死不避閻羅王?!本褪前l(fā)軔于大寧坊的一位潑皮頭子。
自從文敏行和其他幾位文家的貴人在此營造宅邸之后,這里就成了全白玉京中治安最好的一個坊。
京兆尹手下的各路官差常來巡邏不說,還有周國公的門客們負責街面上的事,慢慢的將這里變成了一個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所在。
“敕建周國府”的門匾之下,四五個身穿勁裝,腰挎橫刀的利落漢子,鷹隼一樣的眼睛四處望著。
自從文敏行被皇帝留在宮里留宿一晚之后,他回轉府中就沒有再出來過,人沒有動靜,市面上的流言卻越來越多。
大多數(shù)百姓是覺得皇帝和老丈人聯(lián)手擺平了太后,白玉京的百姓們看慣了爾虞吾詐的宮廷戲碼,不管猜測對與不對,對此早已見怪不怪。
倒是之前許多將錢去壓許由之平安無事的人得意洋洋,仿佛自己吊進莊家口袋里錢又飛回來一樣。
太后都倒了,大理寺卿總不會有事了吧?
街面上的流言是掃不清的,周國府的暖閣里,真正的主角們坐在椅子上一邊就著果子吃茶,一邊說著朝廷上的變動。
“元恒不會來了?!蔽拿粜谐粤艘豢诓璧溃骸霸蹅冏詡€議一議吧?!?p> “他倒是摘得干凈?!绷硪贿叧圆璧拇掮吡艘宦?。
“周國公,您當時怎么就進了宮了呢?”崔琦現(xiàn)在是熱鍋上的螞蟻,韓崗已經(jīng)讓他留職聽參,估計要不了多久就要從京兆尹的位置上退下來。他今年才四十二歲,這個時候失勢,想到皇帝今年才十三,他這輩子也別想翻身了。
文敏行瞥了崔琦一眼,他的確是給李旭與程奇力擺了一道。李旭擺出一副寵愛文奴兒的樣子,自己竟然給他麻痹了,還以為進宮只是單純的敘一敘翁婿之情,算是少年人不知戒色的愛屋及烏。
他也沒有想到皇帝在宮里給自己來了這么一手,甲士埋伏于宮內(nèi),那呼吸都是瞞不過老文的,畢竟周國公也是練過的人。兩百多位天威軍精選的甲士,練得都是沙場武學,交起手來,文敏行也沒有信心全身而退。
這些閹奴居然把他在宮中安插的眼線一個個摸清控制,文敏行沒有提前收到一點風聲。
實在是大意啦。
八十老娘倒繃孩兒,周國公也想不到自家會陰溝里翻了船。
不過現(xiàn)在嘆息和哀怨解決不了任何問題,關鍵要看怎么應對。
“宮里面現(xiàn)在給程奇力把住,消息進不去也出不來,太后情況如何還是沒有個準?!?p> 文敏行呷了一口茶:“現(xiàn)在也不是著急的時候,皇帝畢竟是一顆心要做英主的,不然程奇力就不會孤身上殿了,直接帶上五百天威軍甲士把明堂宮一圍,再派兵士抄咱們的家,那就什么話也不用說了?!?p> 現(xiàn)在的局面,文敏行看得明白,皇帝對文氏還是要用的,留下來當根棍子敲打韓崗或者程奇力??墒亲约旱呐霎吘惯€小,他不知道人不是棋子,是有自己想法的。
韓崗、程奇力,現(xiàn)在北都太原的魚輔國還有文敏行自己,各人有各人的算計,不是隨便擺弄擺弄就會聽話的。
“我會派人潛入宮中,聯(lián)系太后,只要皇帝沒有喪心病狂的準備背上弒母的罪名,太后就是安全的?!蔽拿粜姓f道。
“不可。”王恭出言反對,他早就是文敏行的至交好友,早早就被文敏行安排去接觸神皇帝,等到神皇帝大行之后就一直隱藏在陸贄的陣營里。目的就是為了抓住機會把神皇帝的遺黨羽清除干凈。
誰知道剛剛干掉陸贄,皇帝就和韓崗、程奇力來了這么一手,讓王恭現(xiàn)在成了眾矢之的。
白玉京里的已經(jīng)開出盤口,目前賠率最高的是王恭一個月內(nèi)給皇帝抄家,本人充軍。
“為今之計,莫若反攻。不然就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局面?!蓖豕Э囍樣沂直葎澚艘幌拢骸爱斈晟窕实墼趺慈サ??只要皇帝不在了,我們捧蜀王出來繼承大統(tǒng),勝敗還在五五之間?!?p> 文敏行笑著搖搖頭,有些事情說不得做得,有些事說得做不得。
更何況文敏行想的和這些黨羽們不一樣,他的眼光更長遠些,一直在為文家尋一條退路。
自圣后以后,文家已經(jīng)不可能代替李家建立新朝,亢龍有悔盈不可久,那就要尋一條退路了。
王恭和崔琦這些人不能退,一退就是萬丈深淵,死無葬身之地。而文敏行在為他們文家尋一個平穩(wěn)落地的辦法。
這世上沒有永遠的富貴,就是皇族等到改朝換代的時候也是要過過刀鋒的。
現(xiàn)在最重要的兩件事,一個是聯(lián)系上太后,讓她且忍耐一段日子,另一個就是讓奴兒固寵,至于聯(lián)系蜀王倒是可以放一放。
現(xiàn)在大變剛過,宮中一定戒備森嚴這個時候要發(fā)動什么事情,一定是事倍功半,不如先麻痹皇帝,等風頭一過再細細打算。
李旭小兒能忍,老夫就忍不了么?
文敏行他們悄然議論,李旭也在做著布置。
太后秉政三年,再考慮到文家自圣后至今的影響,她和朝堂、江湖之上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聯(lián)系不勝枚舉。僅僅是由苗思義寫下的那些由他經(jīng)手的勾當與交易,便讓李旭觸目驚心。
更何況李旭知道苗思義會瞞下來一些事。
李旭揉了揉眉心,只覺著一陣陣的頭疼。不當家不知道當家的難,僅僅一個文家就如九頭怪獸一般難以對付,要中興天下何其難也。
不過李旭并不急于一時,治大國若烹小鮮,,他還有時間可以慢慢調(diào)理這個朝廷。
他取過茶杯給自己滿上一杯茶水,舒緩一下心里的煩躁。
程奇力最近摁住了許由之的案子,他在查那個太后給大理寺卿的錦囊是誰偷的,這根本就不用查,用腦子一想就知道這是文黨怕落人把柄故意使得手段,或者有心人要設計陸贄和許由之,故意去作這么一件案子。
苗思義說盜回錦囊的事,太后并不知情,他沒有必要在這件事上作偽,可見太后應該是不知道此事的。
那從動機和能力上看,有三個人有動機和能力,文敏行,韓崗,還有程奇力。
所以還查什么?一個即將出任侍中,一個是當朝宰相,一個就是調(diào)查人他自己。
這三人是李旭目前設計的三根柱石,為他培養(yǎng)自己的班底提供時間。
李旭很清楚,程奇力是在拿這個案子當大棒敲打文敏行和韓崗在江湖上的勢力,特別是文敏行。
皇帝已經(jīng)向程奇力申明留著文敏行是權宜之計,他早晚會徹底清算文家,程奇力也表示理解和支持。
答應之后,程奇力還是不忘記抓住任何一個機會撕咬文家的勢力。
神皇帝能留下這樣一位忠臣,論品性和能力真是勝過陸贄之輩許多。
可惜神皇帝的忠臣不一定是自己的忠臣。
“陛下,牛學士他們來了。”黃士良過來通傳,李旭親點的那六位樞密院判書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