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并州海捕

　　“如今圣上極重吏治，按我《大唐律》來說，貪墨錢財雖然不至于死罪，但這六十六車財物，說來也確是數(shù)額巨大。更何況朝廷親自查問，人又是早晚要送到長安去的，那時節(jié)下落如何，便不是你我二人可以作為的了。幸而如今人還在并州府里，那就還有些轉(zhuǎn)圜的余地?！睏钚犃T凝住眉頭，拈須說道。

　　“世伯所言不差。來并州前，愚侄想著與大理寺卿李朝隱李大人相熟，本想請他為族叔代為開脫，于公可以上呈括戶之政的諸多弊處，于私則能救下族叔一命。誰料李大人突然還朝，現(xiàn)下趕回長安是來不及的了。幸而侄兒在澤州高平縣的客棧里，曾與天兵軍的將軍草草有過一面之緣，明日正想去再去軍府問詢?！?p>　　“哦？！”楊玄琰吃了一驚，“賢侄可是今日就去過軍府一趟？”

　　“正是。與世伯相逢之前，我與信鴻方從軍府出來不久，世伯如此說，可是有什么不妥？”王昌齡見楊玄琰面色怔忡，接著問道，“那軍府的兩位將軍雖然皆是武人，但人物談吐具皆不凡，就算不能助力，也不會有什么壞心，只可惜今日去時，少見了那個姓郭的將軍。若他在時，軍府中的事情或能詳細(xì)相告一二。”

　　“賢侄說的，可是郭子儀和仆固懷恩兩個？你見過郭子儀了？”楊玄琰見王昌齡說起軍府相會軍將的事情，心中大覺不妙，不由脫口問道。

　　“世伯認(rèn)識此二人？郭將軍有軍務(wù)在身未能一見，愚侄只見了仆固將軍?！蓖醪g不料楊玄琰突然說出郭子儀和仆固懷恩的名字來，心下也吃了一驚，就連一旁邊吃邊聽的信鴻也不禁停杯擱箸了。

　　“哎。如此說來，傳言多半不是虛的?！睏钚鼑@了一句說道，“賢侄有所不知，我到并州做官有年，這天兵軍府雖然和都督府建置不同，隸屬不一，可終歸都是太原城里一處的當(dāng)官兒的，相互間有些消息，總歸都是要透出風(fēng)頭來的。明日這軍府，賢侄千萬莫要再去，這郭子儀和仆固懷恩二人，是無論如何也幫不了你的。”

　　“楊老爺，你為何如此說??？今日我們?nèi)r，那個姓仆固的將軍雖然說話不清不楚，有些妨礙，但想來并無壞心，明日再去打探一番，興許就能印證公子的猜想，若是族叔老爺真的被關(guān)在軍牢之中?！毙砒櫿f著說著卻說不下去了。

　　“若真的關(guān)在天兵軍牢之中，又該如何？”楊玄琰問道，信鴻卻說不下去了。

　　“若人真的被關(guān)在軍牢之中，愚侄便立刻起程趕往長安去見李朝隱大人，讓他代為上奏括戶之政，救得族叔性命?！蓖醪g說道。

　　“萬萬使不得！賢侄本是聰慧之人，只是一時救人心切，在這事情上面卻有些糊涂了，大理寺卿李朝隱本來是銜皇命來并州治刑的，如今突然回去，這關(guān)節(jié)上的蹊蹺之處，你可曾細(xì)細(xì)想過？”楊玄琰說得沉重。

　　“侄兒也曾想過，只是未曾多慮，還望世伯指點?！蓖醪g見楊玄琰說的鄭重，茫然道。

　　“賢侄可知道如今代替李朝隱李大人審案的是誰？”楊玄琰又問道。

　　“聽說是朝廷新派下來的勸農(nóng)判官李林甫?！?p>　　“正是李林甫。這兩位大人雖然都是姓李，可中間的事情卻十分不同。這李朝隱李大人是大理寺卿，說到底管的是外廷刑獄的，如今你族叔的案子，是括戶貪墨，說來算是外廷的事情，而且他又是澤州高平的縣官，雖然掌著一方民命，但從朝廷的品階來看，又絕不是高勛重臣，可現(xiàn)在，就是這樣一個外廷地方官員的案子，卻落在一個皇族出身的勸農(nóng)判官手里，這難道不奇怪么？”楊玄琰說到關(guān)節(jié)，反倒慢調(diào)絲縷起來。

　　“世伯的意思是，族叔的案子，如今被不該管的人管了？”王昌齡試探地回答著。

　　“是，但事情還不止如此。李林甫的勸農(nóng)判官來并州，負(fù)責(zé)的事情是并州括戶，如今管民政的人掌了刑罰，臨時處置機(jī)宜雖然官場中也不是沒有過前例，可并州這么多的官兒，案子偏偏落在初來乍到李林甫身上，那就絕對不是巧合?！?p>　　“那是如何？”信鴻睜大了眼睛問道。

　　“賢侄，我猜你族叔的案子，之所以要李林甫這個皇族來辦，多半還和內(nèi)廷、后宮有關(guān)?！睏钚f了一句，王昌齡卻已驚出了一身冷汗。

　　“世伯此言只怕太過?！币酝醪g的明銳，雖然知道楊玄琰的分析極有可能是真的，但仍然按捺住心緒，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喁喁說道，“族叔一個小縣縣令，怎會與內(nèi)廷和后宮有什么瓜葛。”

　　“昌齡，我這話不是危言聳聽。你族叔貪墨了六十六車財物，諒高平縣一個小縣，縱然有些商賈，又如何能有這許多寶貨？再者，你可知道為何你今日見不到郭子儀？我又為何勸你莫再去軍府？”

　　“還望世伯點撥。”王昌齡雖然嘴上不說，可在心里卻已經(jīng)慢慢認(rèn)定楊玄琰的分析了。

　　“這幾日并州都在傳言，說郭子儀是為了軍府新入的囚牢求情，挨了上司的杖子！也關(guān)進(jìn)了軍牢！”楊玄琰嘆了口氣，接著說道，“按說在并州關(guān)進(jìn)天兵軍軍牢的人，不是犯下重大軍法的，就是抓獲的突厥細(xì)作。郭子儀這人別看在軍中品階低微，卻是有仁心慧眼的，但凡他愿為代刑之人，必定都是非常之輩，可最近聽說他為一個貪官代刑。算起時日來，只怕人言口中那個貪官，說的就是你族叔王方恒啊。今日你未曾見到郭子儀，那他挨杖子的傳言便坐實了?！?p>　　“世伯。若真是如此，明日我更要去軍府再見仆固將軍一面，也好問明情由，與他再議解救之法。”王昌齡急急說道。

　　“你若執(zhí)意去一探究竟，我也不攔你。哎！話雖如此說，但還只盼一切都是我多想，都是并州人瞎傳。你也好盡早趕去長安求助李朝隱大人，并州的情況由我和信鴻替你照看著就是。”楊玄琰說著，忽然三人聽見樓下兵馬雜亂，似是在酒樓掌柜處吵嚷起來。

　　“咱問你！看沒看見一個江南秀才帶著個書童，長成這個樣子的?！蓖醪g聽得真切，說話的顯然是個兵勇，而他向掌柜盤問的人，自然便是自己和信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