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宮宴 中
西秦身為四國帝尊,太后大壽,天下來賀。
年輕俊美的皇帝慕行云,意氣風發(fā),氣度非凡。
身旁的太后身著藏青色的宮裝,笑容端莊,雖已到中年,卻別有一番風韻。
南宮澈一掃之前的陰鷙,笑容溫潤,慕秋碧甜蜜優(yōu)雅,美艷照人,帝后一處,天作之合?!∥ㄓ心秸谔煲琅f一身冰冷的黑衣,與周圍的浮華格格不入,卻是最吸引目光的。世人皆知西秦攝政王是神一般的恐怖存在,但那僅僅指的是他狠辣鐵血的手段和運籌帷幄的智謀,卻沒人知道他究竟長相如何,身高幾尺。今日壽宴真容揭露,便瞬間傾倒天下。驚為天人、俊美無匹這樣的庸俗的詞眼已經(jīng)無法形容他的美,風華絕代這個詞也只能稱得上是十分勉強。
這樣無雙的容顏不單是當今世上絕無僅有,便是追溯前朝千年,后世萬年也很難再有。都說上天是吝嗇的,給了人這樣就往往不會給其他。偏偏慕遮天什么都占齊了又讓人嫉恨不起來,或者說不敢嫉恨。因為人永遠是不能嫉恨神的。人對神永遠只有謙卑。
“明珠不才,愿奏一曲為西秦太后祝壽。祝西秦太后福澤綿延,芳華永駐?!?p> 鵝黃宮裝的少女從席間裊裊而起。這是南宮澈一母同胞的親妹妹,南楚長公主南宮明珠,自稱才色雙絕,是南楚第一美人。
太后笑得親切:“既然南楚公主有心,那哀家便準了?!?p> “明珠謝西秦太后恩準。”
宮婢將焦尾古琴放在案幾上。
南宮明珠輕輕撥弄著琴弦,低吟淺唱,目光青澀溫柔地朝慕遮天身上流轉,思慕之情如流水傾瀉。
賓客們的臉色漸漸變得古怪起來,有的已經(jīng)幸災樂禍。只因南宮明珠所奏所唱的分明就是古曲《解相思》。所謂《解相思》講的就是女子對男子的暗戀思慕。
這南楚長公主也太為胡鬧了些,借著為西秦太后祝壽的由頭,公然向攝政王慕遮天示愛。
太后的心底自然不舒服,面上也只得掛著虛偽的笑容。
南宮澈卻是笑容危險,怒氣濃郁。他的胞妹居然絲毫不顧他的顏面,當著天下人低賤地向他最仇恨的敵人示愛求歡。
看著賓客們的表情,他甚至可以聽到他們心底的嘲諷譏笑。像是在說看吧,質子就是翻身當了帝王,骨子里依舊改不了搖尾乞憐的卑賤。暴戾漸漸在南宮澈的心中蔓延。
“哈哈哈……磨鏡……磨鏡……”
一串狂傲的笑聲粗暴地打斷了南宮明珠情意綿綿地奏唱。
懷抱美人,風雅公子仰天長笑,仿是見到了世上最為好笑的事情。
南宮澈眼底一抹狠厲。即便已經(jīng)隔了三年之久,南宮澈還是能一眼認出何靜初。只因以前在西秦為質的時候,他沒少受何靜初的欺辱,沒想到他如今貴為南楚帝王,何靜初竟還如此放肆,公然詆毀他南楚的公主,當真該死!
慕行云剎那坐不住了:“丞相公子醉了!”
他太清楚自己這個所謂表弟了,總是喜歡挑重要的場合作妖,讓他和西秦顏面掃地,偏他還不能拿他如何。
記得上次見何靜初乃是一年前,他因爭風吃醋將前來求親的北境皇子一頓狠打,扒的不著寸縷,套上鐐銬游街示眾。事后這位北境皇子又羞又怒,竟是心悸病發(fā)活活氣死。
那皇子在北境頗受寵愛,他廢了好大的勁兒才讓北境皇帝息怒。何靜初也只被關在相府佛堂念了一年的往生佛經(jīng)。經(jīng)此一事,他本以為他會有所收斂,誰道竟是變本加厲。
北境一事因為北境的皇儲之爭,加之他的巨利斡旋已是勉強。何況此刻面對的還是表面風平浪盡,其實和西秦暗潮洶涌的南楚。還是在事情尚未難以收拾之前將禍端掐斷的好。
何靜初卻不領情:“誰醉了?本公子的酒量好得很,耳朵也清明。那個女人對太后唱《解相思》示愛,不是磨鏡又是什么?亙古以來,陰陽交感才有這世間萬物。兩個女人之間算得什么?”
何靜初輕蔑挑釁地瞥了南宮澈一眼,“是教養(yǎng)本就如此么?不過南蠻之國也不足為奇?!?p> 何靜初根本就不給慕行云和南宮澈留臉。
南宮澈陰沉的臉色快要滴下水來,瞳孔中殺機凝聚。
慕秋碧也煞白了臉色。外人都道她在南楚蒙受恩寵,又如何知道南宮澈對她極少觸碰,這極少的極少又是粗暴凌虐,羞辱折磨。
嫁入南楚后宮,她見到最多的便是他和別的嬪妃春閨意濃。而她只能被逼地站在床前看他和妃嬪們云雨交加,欲海沉浮。
這三年來,她無時無刻不再受著冷落和羞辱。
而這次是她和南宮澈成親三年以來,南宮澈第一次陪她回南楚賀壽。誰又知這榮耀回歸母國的背后,是她拋下皇后尊嚴,像奴婢一樣跪在床前侍奉時一滴一滴眼淚哀求來的。
雖然很痛苦,但她到底將機會求來了。在西秦,除她之外,他不會有別的女人,看見她的真心,他才會待她好,她才有奪寵的機會??墒呛戊o初的放肆羞辱,無疑讓他更加痛恨西秦,連帶痛恨她,這和她的初衷背道而馳。
慕秋碧怨恨何靜初,卻只能顧著皇后的風度,威儀道:“在場的諸位皆知我南楚公主的解相思乃是對攝政王所吟唱。自古美人慕英雄。像攝政王那般的不世人物該是世上所有女子都傾慕敬仰的。明珠公主縱然有所不妥,也豆蔻年少,心地單純,把控不住也是人之常情。丞相公子酒醉胡言,看似無心,實則傷害了我公主的名譽。望公子慎言?!?p> 何靜初卻是不買賬地嗤笑:“什么心底單純,分明就是愚蠢。把控不住,就是淫蕩輕賤。什么公主,發(fā)情的母豬罷了!”
慕秋碧的神色難看到了極點,就像臉面被何靜初狠狠地踩在腳底,鄙夷碾壓。
慕行云只覺自己頭疼欲裂,偏偏只能強忍著怒火:“丞相公子醉了。來人,把丞相公子扶下去歇息。”
何靜初屢惹禍端,他自是望他身首異處,但奈何他到底是丞相最疼的兒子。如今攝政王權傾朝野,他雖名為帝王,實則傀儡,唯一站在他身邊的就是丞相,丞相和相府是他唯一的底牌。
丞相是太后的同胞兄長,他的親舅父,待他和太后也是頗為忠心,卻偏偏對何靜初這個不成器的紈绔愛惜如命,維護起來更是不擇手段。
若何靜初此次出了什么不測,怕是丞相會心灰意泠再無輔佐,那時他當真連最后一絲依仗也沒了。
侍衛(wèi)們遵旨要去攙扶何靜初,卻跋扈的何靜初被一腳踢開,“什么賤人,也敢碰本公子!本公子把話扔在這兒,哪個不怕死的再敢碰本公子一下,本公子立刻削了他的腦袋!想要本公子走,什么玩意兒?!?p> 見何靜初醉醺醺的模樣,慕行云只得一口氣哽在喉嚨,生生艱難咽下。若是真的不顧忌丞相的感受把何靜初強行轟了下去,即便此次無事,回過頭何靜初定會在丞相面前搬弄是非,離間他和丞相的君臣感情。丞相痛惜愛子,怕是會和他暗生芥蒂,于他不利。可若不將他弄走,難保他不會再說出什么繼續(xù)激怒南宮澈的話。雖然他不喜南宮澈,但不得不說他朝若是和慕遮天起了爭端,南楚是可以利用的力量。該死的何靜初總是讓他左右為難,騎虎難下。等他帝權穩(wěn)固,除卻慕遮天,第一個便將他粉身碎骨!
風韻猶存的太后雖是端莊笑著,心底卻如淬毒。
這個所謂的侄兒簡直就是該死的孽障!雖說當年丞相為了幫她鞏固后位,娶了司徒家的女兒,負了他的生母。但丞相已在不遺余力地補償,讓他從一個卑賤的外室之子變成相府的嫡公子,享盡權勢富貴,她也是該賜的賜該賞的賞,極盡寬厚。
可他呢,除了闖禍就是闖禍,弄得丞相和皇室心力交瘁,他卻樂此不疲,變本加厲。
而丞相明知這個兒子將他無私的舐犢之情當做生母仇恨的報復發(fā)泄,偏偏狠不下一分心腸,只知一味地愧疚寵溺,事事順他。
她就是有心幫他除掉這個啃食血肉的白眼狼亦是不可。
正如她知道何靜初是在故意惡心挑釁,也只能將恨擱在心里瘋長,不能絲毫降罪。
她不敢賭自己和他在丞相心中的分量,一點都不敢。
攝政王攝政,帝權勢微弱,她輸不起自己兄長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