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的時間,賈寶玉在薛寶釵的幫助下,終于勉強把四首詩都寫好,反倒是賈琮只寫了兩首就停筆不再多寫,然后掐著時間與賈寶玉一起把詩稿交了上去。
賈妃元春在座上看著三春及薛寶釵林黛玉李紈的五言律,相比較之后贊道:“終是薛林二妹之作與眾不同,非愚姊妹可同列者?!毙闹型瑫r也對薛林二女更高看了一眼。
三春與李紈自然知道只論詩才,眾人中薛寶釵與林黛玉確實更佳,所以并不生氣,反而嬉笑著與薛林二人祝賀了一番。
這時元春再看賈寶玉所作,因自幼就偏愛寶玉,所以元春一篇一篇更加細看,看畢之后喜之不盡,含笑說:“這才幾年的功夫,寶兄弟果然進益了!”
賈寶玉自然知道自己沒有急才,大姐姐此時如此夸贊也是比較往年的緣故,心道若多給時間回去慢慢細作,自己倒有信心能做出比如今這四首更好的來,但是要在這短時間之內(nèi)完成四首,那就有些強人所難了。
想到這里,賈寶玉偏過頭去看了看賈琮,因為林黛玉的關系,如今賈寶玉看著賈琮就始終不得勁,但是賈寶玉也不得不承認,若論這詩詞急智,賈琮這個比自己小不了多少天的弟弟卻更有天份,當年在孟府文會之上,賈琮一口氣三首梅花詩就足見一般。
這時元春正好也最后看著賈琮的詩作,然乍一看卻就讓元春眉頭大鄒,因為入目第一首,竟然卻是一首與今日之事毫無關聯(lián)的《心安吟》。
心安身自安,身安室自寬。
心與身俱安,何事能相干。
誰謂一身小,其安若泰山。
誰謂一室小,寬如天地間。
這首五言律言詞平淡,且并不是描繪‘瀟湘館’,蘅蕪苑’,‘怡紅院’、‘浣葛山莊’的任何一處,然而元春抬頭看著下面挺拔而立的賈琮,又把此詩緩緩在心中念了幾遍之后,仿佛抓住了點什么,然而卻又始終難得要領。
元春知道賈琮絕不敢拿一首不相干的詩作來隨便敷衍自己,如今一時難以領會,且人都口雜也不便直言相詢,當下把這首詩的稿子折疊起來放進衣袖,然后再看過賈琮的第二首。
這次元春一看到賈琮這第二首杏簾在望,立時就深深的被吸引住了:
杏簾招客飲,在望有山莊。
菱荇鵝兒水,桑榆燕子梁。
一畦春韭綠,十里稻花香。
盛世無饑餒,何須耕織忙。
隨著元春情不自禁的把全詩念出,一副農(nóng)家的畫卷就徐徐展開,這不就是自己一直向往而不能得的生活嗎?
外人只看見賈元春身居皇妃的風光,然而皇宮大內(nèi)的隱私黑暗又有誰知,為了爭寵當面甜言蜜語姐妹相稱,背地里使絆子下黑手無所不用……賈元春能保全自身進而當上皇妃,自然其中也親自領會過不少毒辣手段。
深宮之中多少個孤獨的夜晚,賈元春望月興嘆,恨自己生在公侯之家,恨自己不得不為了家族的興衰,而犧牲自我……
在座的其余之人只看見元春對著賈琮的詩稿發(fā)愣,心里猜測自家的這十五郎又寫了什么驚駭世俗的詩詞,竟引得元春如此失了方寸。
“可是作的不好?”賈母輕聲問道。
這時元春才回過神來,笑道:“不是不好,反而是太好,竟讓我心生向往以致失神,琮兄弟在詩詞一道上果然造詣不凡?!?p> 賈元春在自家人面前也不掩飾自己的心思,當下又直接指了這首杏簾在望為冠,遂將“浣葛山莊“改為“稻香村”。
賈寶玉看著賈琮又拔得頭籌,心中雖有些羨慕,但是聽聞了賈琮的杏簾在望之后心中倒也拜服,只有探春又問賈琮其余三首如何?
賈琮直言道自己取巧只做了兩首,其中一首還是偏題之作,所以元春才避過不提。
眾人只道賈琮做事有見地,不好的不如不做,又引得賈寶玉暗自感嘆,心想早知如此,自己還不如也只精心做一首好的,想來也未必就不如了賈琮。
考校了弟弟妹妹的詩詞,不知不覺夜已深邃,這時榮國府安排了夜宴,元春又命宮人送來瓊酥金膾與家人分享食用,然后接下來又點了《豪宴》,《乞巧》,《仙緣》,《離魂》四出戲曲,大家聽戲玩笑家常。
相聚的時候時光總是匆匆而過,很快就到了丑時,這時有太監(jiān)進來對著元春跪啟:“賜物俱齊,請娘娘點驗等例?!?p> 原本這些賞賜,宮中早就是根據(jù)賈氏家族中人的輩份自有定例的,然而不知元春做何想法,這時卻又親自調(diào)整了幾樣,最后賞賜下去,從賈母往下別人都一絲不錯,只令人詫異的是,其中賈寶玉賈琮薛寶釵林黛玉四人的賞賜,比別人卻格外多添了幾樣。
若說元春偏愛幼弟賈寶玉,再及今晚這四人作詩最為出色,多些賞賜倒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偏偏其中賈寶玉的賞賜又與薛寶釵一樣,而賈琮的賞賜也與林黛玉一樣,這樣刻意的作為,就非常令人尋味了。
而又因賈琮與林黛玉早有婚約,所以姐妹們?nèi)缃褚泊蛉つ佄读?,倒是如今元春又弄了賈寶玉與薛寶釵賞賜一樣這一出,再加上府里原本就流傳薛姨媽傳播的金玉良緣,此時更叫眾人看向賈寶玉與薛寶釵的目光都充滿了戲謔起來。
賈寶玉混混沌沌倒不覺如何,反而頻頻望向林黛玉眼神復雜;薛寶釵也仿佛沒有察覺到元春任何格外的用意一般,還是與平常一樣榮辱不驚。
反倒是薛姨媽看見元春如此做派,心里暗暗歡喜之極。
眾人謝恩已畢,時辰也到了丑時三刻,有執(zhí)事太監(jiān)啟奏請駕回鑾。
賈妃聽了傷感異常,離別之際忍不住紅著眼睛滾下淚來。
縱然賈母等人也十分舍不得骨肉分離,已哭的哽噎難言,奈何皇家禮儀規(guī)矩不得違錯半分,當下元春只能灑淚而別,鳳駕打道回宮。
再說賈元春回宮之后,少不得要仔細思量賈琮寫那首《心安吟》悄悄送與自己到底有何深意,經(jīng)過幾日反復考量之后,終究還是看出了一些蛛絲馬跡,然而雖知賈琮也是一片好心,但是也沒大往心里去。
后來閑著無事時,賈元春又把當日大觀園所有題詠自編成冊,忍不住又想起那大觀園中景致,還有賈寶玉三春等自己這些弟弟妹妹來。
賈元春心想自己這次省親之后,那偌大的一個大觀園老爺必定敬謹封鎖,不敢使人進去騷擾。
如此一來,這園子豈不寥落?
況且如今家中現(xiàn)有幾個能詩會賦的姊妹,何不命他們進去居住,也不使美景落魄,花柳無顏。
賈元春又想到自己那幼弟寶玉,自幼在姊妹叢中長大,生性原就比別的兄弟格外不同,若不命他也進去住了,只怕寶玉也會一時不大暢快,須得也命他進園居住方妙。
還有那十五郎琮哥兒,少年秀才天資過人,一則同住進去也能與寶玉相互激勵上進,二則也能堵住外面一些悠悠之口。
賈元春思量妥當,遂命六宮都太監(jiān)夏守忠到榮國府去下了一道自己的口諭,讓賈母安排賈寶玉賈琮住進大觀園去讀書,其余姊妹也可自行挑選庭院居住,卻不可因自己不住而禁約封錮了大觀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