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太后的陰謀

　　云暢說完有些出神，似是又回到了那日，少年騎在馬上回頭望著自己，終究是愈走愈遠(yuǎn)。

　　蕭瀠眼前凈是北朔漫天飛雪里煢煢孑立的背影，以及千里外的安都，花好月圓下自斟自飲的云暢。

　　云暢與杜儀風(fēng)的那份深情被埋入泥土，十五年的風(fēng)吹雨打非但沒有腐敗，反而生根發(fā)芽，狠狠扎入兩人心中，拔不出也斬不斷。

　　許是被故事所感染，蕭瀠的心格外沉重。

　　“師傅，您不恨嗎？”蕭瀠蹙眉。

　　“恨？”云暢輕笑兩聲，落在蕭瀠眼中盡是悲涼，“恨晏國還是華國？我一生掙扎，沒輸給命運(yùn)也沒輸給選擇，我這一生輸給的便是政治?？山?，我能怎么辦？那是皇命啊，是皇命讓我父親含憤慘死，讓我流落異國，讓儀風(fēng)遠(yuǎn)赴北朔，可我能又做什么？我除了接受根本別無選擇！”

　　蕭瀠想到蕭府滿門，眸光霎時(shí)一暗，滿眼都是不甘：“皇命？皇命便可以決定人的生死禍福嗎！我們便如螻蟻般任人踩踏？”

　　“是！”云暢淚水在眼眶中打轉(zhuǎn)兒，眉宇間帶著慍意，“皇命就是能耐到這個(gè)地步，不服的話你去拼去爭論??！不顧你周遭人的安危去和朝廷拼個(gè)你死我活??！”

　　蕭瀠眸光晃得像是地震一般，鼻尖發(fā)酸。

　　真的是......哀己不幸，又怒己不爭。

　　云暢伸手輕輕撫上蕭瀠眼角，放柔了聲音，語氣中幾分無奈：“月兒，隱忍有時(shí)不是出于軟弱，而是為了周圍自己在乎的人。這天下，有誰是無牽無掛，為自己而活的？”

　　......

　　流水樓內(nèi)院——

　　蘇嬈婳來到二等弟子房中，對眾弟子道：“我前些日子丟了個(gè)簪子，極其重要，想著來此處找找，你們無事的便去院里練習(xí)今日課業(yè)吧?！?p>　　慧文有些猶豫：“姑娘，我們東西都在這兒，您就這樣翻找，怕是......”

　　“哦？聽你話里的意思，你是怕我拿你們東西了？”蘇嬈婳挑眉。

　　“不是的姑娘。”慧文連忙解釋。

　　“那，難道是你有什么怕被旁人看見的東西？”蘇嬈婳步步緊逼。

　　慧文忙行禮道：“自然沒有。方才弟子冒犯，還請姑娘恕罪?！?p>　　蘇嬈婳擺了擺手，朗聲道：“若無異議，你們便出去吧。藍(lán)蕊留下?！?p>　　待眾弟子出去后，蘇嬈婳這才小聲問藍(lán)蕊道：“方才你說江月去了后院，不會(huì)這么早回來吧？”

　　藍(lán)蕊機(jī)敏地四處看了看，道：“姑娘您放心，江月每次去后院都要待許久，斷不會(huì)這么早回來。姑娘，這便是江月的床鋪?！?p>　　蘇嬈婳走到蕭瀠床前，到處翻找著，“那孫淺說江月這兒定有她是蕭瀠的證據(jù)，若是讓我白忙一場，我定饒不了她?！?p>　　這時(shí)，藍(lán)蕊瞥見了蕭瀠的梳妝盒子，緩緩打開，見里面不過是些首飾、脂粉。

　　就當(dāng)藍(lán)蕊要將盒子放回去時(shí)，卻不慎手滑將盒子掉在地上，發(fā)出“啪”的一聲，首飾散了一地。

　　蘇嬈婳忙向門口看去，見并無人后，方才長呼口氣，對藍(lán)蕊怒道：“笨手笨腳的東西！若是被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

　　可就當(dāng)蘇嬈婳撿起盒子時(shí)，她卻意外地發(fā)現(xiàn)，在原本的盒子里竟還有一個(gè)夾層。

　　蘇嬈婳打開夾層，只見一個(gè)荷包躺在盒底，針腳粗糙，料子卻是上乘。

　　她直覺感到這荷包定有問題，遂拿起仔細(xì)看著，只見荷包上繡了一個(gè)“瀠”字。

　　蘇嬈婳眼神劃過得意，冷冷笑著，將荷包緊緊攥在手中。

　　“好了，不用找了。有了這個(gè)證據(jù)，我看她如何翻身。”

　　言罷，大步離去。

　　皇宮，安昌殿內(nèi)——

　　杜宸正埋頭批著折子，忽然，康海匆匆進(jìn)殿道：“皇上！窺星閣閣主求見！”

　　“段塵？他竟來了？快宣！”杜宸聞言一驚。

　　段塵進(jìn)殿，躬身行禮：“段塵參見皇上。”

　　杜宸：“起來起來，賜座。誒，段塵，你素日里都是傳信給朕，甚少踏入宮中，今日可是有要緊事？”

　　段塵：“皇上不必憂心，臣今日前來，并非有什么大事。對了......皇上可還記得蕭懷民蕭大人？”

　　杜宸聞言松了口氣，凝神想了想：“嗯，朕記得是你窺星閣說蕭懷民有謀反之意，最好關(guān)押調(diào)查。誒，蕭家不還是你帶人去封查的嗎？”

　　段塵點(diǎn)頭，心中隱隱犯痛：“是，只是臣今日前來是為了蕭家之女，蕭瀠?！?p>　　“那蕭氏女自從逃了后，便一直沒查到她的下落，怎的，你有線索了不成？”杜宸蹙眉。

　　段塵放在膝上的指尖微不可查地曲起，沉默幾秒后，段塵忽然起身鄭重道：“臣懇請皇上收回成命，停止抓捕蕭氏。”

　　杜宸一臉不解。

　　“當(dāng)初提出全國搜捕，緝拿蕭氏的是你?，F(xiàn)在讓朕赦免她的又是你。朕若聽你的，恐落下善待反賊，出爾反爾之名啊?！?p>　　“蕭府事敗，全府已盡數(shù)自裁。蕭女一人又能掀得起什么波瀾。”段塵直視著杜宸，眸光堅(jiān)定，“臣今日前來是為了窺星閣向皇上請旨，請皇上將蕭女之事交由窺星閣處置?！?p>　　“饒了蕭女也不是不可，左右朕打算在晉弦歌為貴妃時(shí)大赦天下。只是......窺星閣什么時(shí)候?qū)σ粋€(gè)小姑娘這么感興趣了？”杜宸蹙眉，眸光審視著段塵。

　　段塵嘴角勾笑，淡淡道：“窺星閣的私事，還是自己關(guān)門了斷比較好?！?p>　　杜宸眸光打量著段塵，可段塵依舊是面色如常，一臉的云淡風(fēng)輕。

　　“那便依了段閣主?！倍佩吠笠豢?，點(diǎn)頭道。

　　段塵起身謝恩：“多謝皇上?！?p>　　待段塵走后，安福上前佝著腰，小聲道：“皇上不覺得此事可疑？”

　　杜宸看向已經(jīng)空蕩的門口，眼神微瞇，默默不語。

　　......

　　段塵剛踏出安昌殿，太后身邊的婢女便上前道：“段閣主，太后有請?！?p>　　段塵蹙眉，旋即微微一笑禮貌點(diǎn)頭，跟著婢女向福壽宮走去。

　　福壽宮內(nèi)——

　　太后靠在軟塌上，兩個(gè)婢子跪著為其輕輕捶著腿。屋內(nèi)點(diǎn)著檀香，裝飾得極盡奢華。

　　段塵看著面前的婦人，一身珠翠，面容保養(yǎng)得極好，渾身上下散發(fā)著不怒而威的氣勢，可想而知其年輕時(shí)該是何等美貌。

　　段塵恭敬行禮，道：“窺星閣段塵拜見太后娘娘?！?p>　　太后起身，屏退下人，含笑看向段塵：“段閣主，尊師身體可有起色？”

　　段塵起身，看向太后，道：“并無起色。”

　　太后輕嘆一聲，看起來頗為惋惜：“你師傅縱橫半生，怎的卻折在北朔王手里，哀家真是為星巖他不值?！?p>　　太后雖嘴上這么說，段塵還是捕捉到她嘴角一閃而過的笑意。

　　窺星閣能被尊為江湖第一閣，除了閣內(nèi)嚴(yán)苛的律令以及與魂月教的勾結(jié)外，更有太后一黨的暗中支持。窺星閣雖說表面上為杜氏朝廷服務(wù)，實(shí)際上卻是為太后一人服務(wù)。

　　杜宸登基已有兩年，朝政要事卻大多掌握在太后手里，百官竟是無一人敢讓太后歸政，說過這種話的也多半被秘密處死了。

　　至于窺星閣為太后服務(wù)的原因，星巖雖從未說過，但段塵心中早猜到了大半。

　　能利用星巖并使之心甘情愿的，怕是只有她林斐柔（太后）了。

　　太后話鋒一轉(zhuǎn)道：“其實(shí)段閣主少年英才，不必久居人下?！?p>　　段塵聞言看向太后，心中冷笑。

　　太后的意思他很清楚，只是星巖還未死，從前星巖更是為了太后才去北朔暗殺北朔王，因此才會(huì)中毒昏迷至今。段塵對星巖有恨有敬，自然不會(huì)趁人之危。

　　段塵清楚知道太后滿心只有霸權(quán)霸業(yè)，可這簡單的道理，段塵卻奇怪星巖為何不知。

　　段塵對上太后眼神，搖頭笑道：“太后娘娘抬舉了，我年紀(jì)尚輕，居于人下方能向前輩學(xué)習(xí)?！?p>　　太后知道段塵的意思，笑而不語，眸中閃過寒意，道：“段閣主剛才去找皇上，可是有什么要緊事？”

　　段塵神情自若：“無非是北朔王回都之事?！?p>　　太后緊盯段塵雙眸，挑眉道：“北朔王思鄉(xiāng)情切，哀家想讓北朔王最后回安都看一眼，以免他黃泉路上遺憾，段閣主可有能力做到？”

　　段塵微瞇雙眸，太后之意已經(jīng)很明顯，這是讓他想辦法徹底鏟除掉杜儀風(fēng)。

　　段塵低頭不語，片刻道：“窺星閣自然不會(huì)違抗太后，也不敢違抗。只是，依本閣探子的消息，北朔王未必會(huì)反，只要加以安撫便能保社稷安穩(wěn)。”

　　“哈哈哈哈?！碧罄湫茁?，“段閣主畢竟還是年輕啊，哀家哪里管他反不反，就是不反也要逼得他反。只要他先起兵，民心所向便是朝廷，然后里應(yīng)外合，哀家便不信不能斬草除根！”

　　段塵了然，皇家涼薄，親情在權(quán)力面前卑微如草芥。

　　太后看段塵有些猶豫，正色道：“段閣主想必也知道，哀家這兒關(guān)于窺星閣的消息可不少，若段閣主想親手葬送窺星閣，那便不必將哀家的話放在心上?！?p>　　段塵微微一笑：“太后娘娘多慮了，臣已按照您的吩咐，正在一步步削弱北朔王的力量。”

　　太后不語，輕輕點(diǎn)頭，盯著眼前笑得和煦的少年，心中卻感到一絲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