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阿束順勢望去，一個纖細(xì)的白色身影緩緩朝我們?nèi)盹h來。
才略一靠近，就聞到一股撲鼻而來的梅花香，清冽卻不濃郁。
白影飄得越來越近，到目力能及面容體態(tài)之時，發(fā)現(xiàn)竟是一個長相氣質(zhì)都極為不俗的女鬼。
翩翩的白衣外籠著一層雪白薄紗，只在袖口處綴著幾朵梅花，身影單薄到好似風(fēng)一吹就會倒。
女鬼未施粉黛，膚透如白雪，口若含朱丹，寒瞳如秋水，眉不畫而黑，雙眉之間微微蹙起，縈繞著一股淡淡的哀傷，我一時看得癡了。
這是我到地府以來，除了無袖之外見過的第二位容顏極佳的女鬼，甚至氣質(zhì)上還猶勝無袖三分。
女鬼走到我面前停下，對我福了一禮，“請問姑娘，酆都怎么走？”
嗓音清冷，卻很溫柔，我不由自主被女鬼的氣質(zhì)感染。
我指著酆都方向，難得輕言細(xì)語起來，“沿著忘川河畔向上走三十里，翻過蒿里山，左方可見一座城，便是酆都城了?！?p> “多謝。”
女鬼又是垂首一福道別，朝著我指的方向走去，留下裊裊背影，身姿淺淡輕盈。
我眼光追隨者女鬼的背影，不知為何有些悵然，總覺得這樣的背影好似在哪兒見過。
許是在陽間時也偶遇過吧，然我乃無心之鬼，陽間的事半點(diǎn)記不得，搖搖頭，將這奇怪的念頭拋諸腦后。
阿束全程未說一句話，直到女鬼走遠(yuǎn)了，方才皺起眉頭說了一句，“妖族?！?p> 語氣很是不善。
小傘揉了揉鼻子，重重點(diǎn)頭認(rèn)同。
我奇道，“妖族？你是說剛才那女鬼？”
“此女本體應(yīng)是梅樹，大約生在了靈氣充足的好地界，居然也修煉成了樹妖，還來了酆都，真是怪事。”
阿束托著下巴喃喃自語，若有所思。
我敏感地警覺起來。
人若是在陽間死去，魂歸地府變成鬼，要么轉(zhuǎn)世輪回再世為人，若是留在酆都這些年一心修道還能成鬼修。
妖道則不同，妖若是死了多半逃不過灰飛煙滅這個結(jié)局，六道輪回口都入不得。
冥界與人界的交界口有四個，蒿里山，梁父山與羅酆山，以及與天涯海角相連的忘川盡頭。而蒿里山又連著魔界的入口。
“我聽東岳大人說，最近有魔族在地府活動，沒準(zhǔn)和魔族有關(guān)。阿束你常在蒿里山和梁父山活動，也一定要小心?！?p> 往日也聽青歌說過個別走岔了路來到冥界的倒霉小妖，個個緊張到不行，央求著鬼差放它們回人間，全然不似這梅妖出現(xiàn)在冥界，堂而皇之問起酆都之路，看著像是有備而來，也不知是要做什么。
若果真與魔族有聯(lián)系，那對天界人界與冥界都不是小事。
我想著想著，不自覺皺起眉來。
我向來不善掩飾，此番神色分毫不差的落入阿束眼中，他眉毛一挑，問我，“怎么，你很怕魔族？”
“當(dāng)然了，地府安寧幾千年，魔族一來就要開戰(zhàn)，很是討厭。若發(fā)現(xiàn)魔族活動蹤跡，我必是要稟報大人的?！?p> 小傘撓了撓頭，“其實(shí)不一定所有魔族都是來打仗的，也有來玩的?！?p> 我撇撇嘴，“想來玩兒就來玩兒，當(dāng)?shù)馗撬液蠡▓@兒??？”
阿束笑得有些尷尬，“不說這個了?！?p> 我并未細(xì)細(xì)追究，從方才到現(xiàn)在，梅妖的背影一直在我腦子里縈繞不去。
不知為何，總有種淡淡的熟悉感，這種熟悉又始終伴隨著一絲不安。
思來想去，我一拍大腿，“不行，我得把那梅妖追回來好好問問！若真和魔族有關(guān)，可不是小事。”
阿束一把拉住我，“不用追，魔族與妖族一向井水不犯河水，這八千年來都涇渭分明，不可能有聯(lián)系的?！?p> 我狐疑，“魔族與妖族之間的事，你怎么知道？”
阿束一本正經(jīng)，“當(dāng)然是因?yàn)槲覑圩x書?！?p> ……
……
我深吸一口氣，“阿束，你知不知道，有時候聽你說話真的很想打你?！?p> 聽完我的話阿束一臉為難，沉默了一會，竟似下了決心一般，朝我一揖，“還請玉葉姑娘下手輕一些。”
我反倒被他說得一愣，我一向是吃軟不吃硬的，這讓我怎么發(fā)揮？！
最后無可奈何擺擺手，“算了，算了?！?p> 阿束還是笑得一臉溫和，“玉葉，你真好?！?p> ……
……
一直到我飄回酆都城時，阿束這句話還在我腦中繞來繞去，讓我第一次有了主動逛胭脂鋪?zhàn)拥臎_動。
以往逛街，我都是跟著小桃去逛酆都城南的街邊攤，按照小桃的話說就是物美價廉的首選之地，盡管質(zhì)量其實(shí)都不咋地。
今日我卻不想去了，方向一拐去了城西的胭脂鋪?zhàn)印?p> 住在城西的鬼眾大多生前經(jīng)過商，來了酆都重操舊業(yè)，漸漸聚居于此，是以此處的店鋪更上檔次。
我去的胭脂鋪?zhàn)诱钦麄€酆都最大的一家，鋪?zhàn)永锏呐聿簧?，大都穿得很精致，一個個綾羅加身光彩逼人。
我今日并非辦差，沒有穿平日里送信時的鬼使服，只穿了件不顯眼的淺色常服，因而沒有店員在旁邊殷勤招待。
不過我也不喜身邊時時有鬼盯梢，如此一來倒是正合我意。
胭脂鋪?zhàn)永锏南阄逗苁呛寐?，我心情舒暢地一路在鋪?zhàn)永锕渲S手將試用的黃妝粉抹了一把在臉上。
黃妝粉是地府特有的妝粉，專為一些死得不怎么愉快導(dǎo)致臉色白得過分的鬼準(zhǔn)備的，比如一些投湖而死的溺死鬼。涂上以后好叫臉色不那么白，免得看著瘆心。
我的臉色也很白，白到我一度懷疑自己可能也是溺死的。且我并不只是臉白，更準(zhǔn)確的說，是全身膚色都白在一個水平。
無袖與小桃都覺得我臉色白里透紅并不難看，我個人卻覺得皮膚黃一點(diǎn)顯得更健康。
正在我試用各種妝粉不亦樂乎時，聽見前方有三個女鬼正嘰嘰喳喳討論著，似是果園會的事。
我不由自主豎起耳朵。
左一黃衣女鬼酸溜溜的聲音響起，“聽說了么？三殿下今年也要去果園會，還要帶一個叫玉葉的女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