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兩個月在補課和燥熱中匆匆而過，八月底的天還是熱的絲毫不減。街頭上出行的女人們都把自己包的嚴嚴實實，仿佛曬一下就會黑的不行。男人們面目猙獰，恨不得打赤膊出門。杜若不知道防曬霜的存在，也不習慣打傘，她總說大晴天的打傘覺得渾身不自在。
這大概是杜若過得最充實最快樂的一個暑假。兩個月里，她不僅鞏固了自己的樂理知識，鋼琴演奏水平也跨出了一個局限。最讓她滿意的不是學習上的進步，而是這兩個和蘇霖的朝夕相處，她越來越深刻地體會到了被人寵著的幸福感，這種幸福感和父母給的完全不一樣。
她最喜歡和蘇霖說自己小時候的故事，每次說起來都可以喋喋不休地從午后說到日落。她說這些故事的時候，似乎帶著蘇霖重新經(jīng)歷一般，喜怒哀樂在臉上一覽無余。蘇霖也喜歡聽杜若講故事，大概是杜若太聲情并茂了，他總是很認真地看著杜若，邊聽杜若說故事，邊看著她眉飛色舞的樣子。
蘇霖的父母從小就不在身邊，他一直都是被爺爺帶大的。爺爺也不愛說話，總是悶頭干活。蘇霖每次想爸爸媽媽的時候，就和自家村里養(yǎng)的小黃狗說話。后來小黃狗被爺爺殺了吃了，蘇霖難過了好一陣子。他失去了唯一一個可以和自己說話的陪伴，他把自己關在房間里看陳舊電視機里點播臺的節(jié)目，他聽到了別人點播的很多好聽的歌曲，他愛上了音樂。
現(xiàn)在有這樣一個人愿意和自己分享故事，他莫名地非常喜歡這種感覺。不僅僅是因為杜若是自己的女朋友，他更感覺到了孤獨的靈魂有了可以安放的地方。
杜若真好看，如果她能早點出現(xiàn)就好了。蘇霖在心里這樣想了很多遍。
“那你的故事呢？”杜若每次說完，都會轉(zhuǎn)過頭，抵著下巴看著蘇霖，她的眼神炙熱而真誠。
蘇霖說的沒有杜若那么多，但也會零零碎碎地和她說家里的事。杜若聽說了他從小就一個人的事，總像個母親似的把蘇霖的頭按在自己的腿上，然后像小時候外婆給自己找頭發(fā)上虱子一樣，用柔軟的指尖輕輕地撥弄蘇霖的頭發(fā)。
“誒誒誒…不要這樣…很丟人…”蘇霖想要坐起來。
杜若麻利地又按下了蘇霖的頭，帶著點霸道的口氣說：“不許動，給媽媽乖乖躺好?！?p> 蘇霖戳戳杜若的肚子，“什么媽媽，小心我撓你癢癢！”
“你談過幾個女朋友??？最喜歡的是誰呀？”這個問題杜若明明已經(jīng)問了很多次，但她還是會重復地問。
“很多很多個。不記得了。最喜歡你。”蘇霖每次都這么回答，可杜若還是沒有一絲安全感，尤其在聽說了蘇霖和黃琴的故事后，她更加不安了。
“那現(xiàn)在你們兩個在一個班，會不會舊情復燃啊。老實交代，你是不是樂開花了？”杜若嘟著嘴，看似在撒嬌，卻也透著份生氣。
“不會不會！我不喜歡她，就喜歡你！我發(fā)誓！”蘇霖每次看到杜若這個樣子，都有一種竊喜感，他感覺到了杜若對自己的在乎。
可每天晚上自己一個人在家時，他還是會和黃琴在QQ上聊天，也不會說很多話，但每晚的晚安已經(jīng)成為了一種生活習慣。
開學前一天，黃琴問：“明天到班上時可不可以先和我坐在一起，我沒什么認識的人，有點孤單。等分好了座位再分開，好嗎？”
蘇霖甚至是都沒有在腦海里想一下，直接回復了“好?！?p> 2.
寧小衫已經(jīng)兩個多月沒和自己聯(lián)系過了。杜若打過她媽媽的電話，卻顯示“您撥打的電話是空號”。杜若有些失落，可她深深地相信，寧小衫正在慢慢變好，在朝著一種她想要的生活方式前進，總有一天，她會聯(lián)系自己的。
沒有了寧小衫，杜若滿肚子的心事不知道該跟誰說。簡辰樂和吳涯像哥們，不適合和他們大男生討論心事。衛(wèi)清秋倒是比較適合，但杜若也只會大概地和她說說近況，再細膩的東西她說不出來。杜若買了本厚厚的日記本，想在日記本上記下點什么。她害怕美好的東西流逝，寫日記也許是種好的紀念方式。
暑假的最后一節(jié)補課了。
隔壁琴房來傳來一陣熟練的練習聲。杜若走了進去，沈依一正在專心地練琴。這兩個月來，沈依一給杜若的印象就是一個很愛學習的好學生。和寧小衫的那種不一樣，寧小衫是柔弱的乖乖女，沈依一卻透露著一種杜若說不上來的勁。
杜若靜悄悄地往她旁邊一坐，沈依一停下來好奇地看著她。杜若往琴鍵上一趴，閉著眼睛問：“誒，沈依一，你有喜歡人嗎？”
沈依一搖搖頭，杜若并沒有看到?！拔腋阏f說我喜歡的人吧。他叫蘇霖，長得不算高，也不帥。甚至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我都沒有想過我們倆會在一起。一開始覺得他是個不愛說話比較害羞的人，可是慢慢的發(fā)現(xiàn)他好溫柔呀。會摸摸我的頭，會到我家來等我上學，還會在我痛經(jīng)時給我送我最愛的奶茶…他可真是一個溫柔的存在啊…”杜若閉著眼睛，輕聲細語地說著，然后慢慢的列開了嘴角。
沈依一本來有些奇怪，和自己并不算太熟的杜若為什么會跑來和自己說一堆心事?？伤舸舻乜粗湃舫隽松竦哪?，她突然對杜若的情緒深有體會，她笑，沈依一也跟著快樂。杜若此刻的笑容太好看了，像一朵潔白的梔子花靜靜地立在琴鍵上。沈依一很少能看到這樣發(fā)自心底的笑容。
“可是……”杜若慢慢睜開了眼，定住似的看住了某一個點。“他太溫柔了，溫柔到我很怕他對別人這樣。你懂那種感覺嗎…”杜若只是這樣自顧自的說著，她并沒有希望沈依一能給點回應。
沈依一放松了身子，點了點頭，然后慢慢地說：“嗯。懂。就像是一個你很珍愛的玩具，你怕別人也會想要它，怕它也想換個環(huán)境。”
杜若的視線立馬被拉了回來，她激動地拉著沈依一的手：“嗯！沒錯！就是這種感覺！你竟然能懂！”沈依一被拉的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杜若也垂下頭，話語中夾雜著難過，“而且你知道嗎，他和他前女友在一個班。好煩啊，他和他前女友以前還挺恩愛的呢。”
“那他還喜歡前女友嗎？”沈依一問。
“他說他不喜歡?？墒俏也恍?。”
“嗯。我也不會相信。女孩子總是覺得自己不夠好，總是沒有安全感，尤其是在談戀愛的時候。”
杜若聽到沈依一這樣說，有些驚訝。她沒想到看上去好像什么事都沒有經(jīng)歷過的沈依一竟然能說出這樣哲學的話來。
“你談過戀愛嗎？”杜若問。
“沒啊哈哈。長到這么大為止，我連個喜歡的人都沒有。初中的時候有個男孩子喜歡我，一直到現(xiàn)在都還在追?？墒俏覍λ稽c感覺都沒有，也不碰不到那個喜歡的人?？赡芪疫@人會一個人一輩子吧?！鄙蛞酪灰矝]有覺得和一個不熟的人說這些很別扭，反而更暢快地吐出了自己的內(nèi)心。
“不會的。有我?guī)湍愦顦?，你是不可能單身一輩子的。”杜若叉著腿坐著，抬起頭對著沈依一哈哈大笑，好像剛才的憂愁一下子都忘記了一樣。
沈依一也笑了，“哈哈，你也不用擔心。就算蘇霖怎么樣了，那失去你也是他的損失。這么好看和熱情的一個女孩子，誰和你在一起就是幸福?！?p> 杜若笑得更大聲了，“我有那么好嗎？把我說得像是個神一樣。哈哈哈哈……”
兩個人的笑聲回蕩在琴房里，久久都沒有褪去。
杜若和沈依一就是在這樣的一個下午，一個莫名其妙開始的聊天，成為了好朋友。
2.
又是一個九月。
早晨杜若穿校服出門的時候，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突然想到了一年前的這個時候。那時候她頭發(fā)還很短，像個假小子。而這一年的時光里，她的頭發(fā)已經(jīng)不知不覺蓄到了肩膀。她攏了攏背后的頭發(fā)，然后輕輕甩開。
一年前杜若還是個對高中生活一無所知的小學妹。而現(xiàn)在的她，已經(jīng)漸漸有了幾分大人的模樣。不，是有了一點點女人的味道。和蘇霖談戀愛的原因，讓她越來越不自覺地去關注自己的外觀。兩個月的補習結(jié)果杜若還是比較滿意，她甚至在心里暗暗慶幸于自己在談戀愛的同時還不影響學習。
媽媽對子女的變化好像是最了解的，她看著杜若對著鏡子發(fā)呆的模樣，用一種很奇怪的語氣說：“你這天天對著鏡子看這么久，是打扮給誰看呀？”杜若知道媽媽的潛臺詞是，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媽媽是堅決不允許杜若早戀的。初中但凡有男生給杜若寫情書，媽媽一遍又一遍地跟杜若說，遇到這種情況，情書一定要交給班主任。杜若都照做了，唯獨那個男孩子，杜若想著應該可以留有余地。但被媽媽發(fā)現(xiàn)后，還是嚴厲掐斷了懵懂的火苗。這些，杜若都和蘇霖說過。
杜若很怕媽媽發(fā)現(xiàn)她和蘇霖的戀情，她故作鎮(zhèn)定地白了媽媽一眼，“能給誰看？我這樣的性格，大家都把我當男同學看?！眿寢屢宦牐孟裼袔追值览淼臉幼?，也沒回答什么，就接著盛早餐去了。杜若在心里暗暗的吐了一口氣。
簡辰樂從暑假那次來接杜若和蘇霖碰面時就再也沒來等過杜若了。時間長了，杜若也習慣了，比起簡辰樂，她當然更希望和蘇霖一起上學。蘇霖為了方便接送杜若，買了一輛變速車，和杜若并排騎著向?qū)W校去。杜若邊騎車邊時不時地看簡辰樂幾眼，然后轉(zhuǎn)過頭偷偷笑。有的時候，她竟然有這樣的錯覺。蘇霖騎著騎著就不見了，怎么找也找不到。
到校門口的時候，杜若的自行車被人從身后輕輕拉了一下。杜若轉(zhuǎn)過頭，一個陌生可是好像又見過面的男生站在自己的面前。杜若扭著頭看了好久，然后突然大叫起來：“啊！周豪！”來來往往的學生都被這一聲尖叫引來了注目。
周豪擰了擰眉頭，恨不得把杜若的嘴巴捂起來。“哇，大姐，你聲音輕點好不？我不就瘦了20斤嗎，有夸張到都認不出來嗎？”
“20斤？我的天哪，你是怎么做到的？真的像變了一個人！”杜若還是沒能從吃驚里走出來。
杜若讓蘇霖先回自己班上，周豪陪著杜若去停車場停車，然后一起往班上走。周豪說，從考完試的第一天起，他就每天去晨跑一小時，然后下午去健身房鍛煉。兩個月從沒間斷過。以前最愛吃的東西都克制住了沒有吃。這一切都是為了讓自己變得更好。他不想再讓自己這么胖下去了，因為只有這樣，才能慢慢配的上關欣。
杜若聽完了周豪的話，簡直想象不出來這需要多大的毅力。如果杜若能有周豪一半的耐力，估計早就瘦成一道電線桿了。
“愛情的力量太偉大了！”杜若不禁感嘆。“哎，那你追到關欣沒？”杜若想起了這個最重要的問題。
“還沒。暑假我都不敢約她出來，就想著怎么讓自己變得更好。從這學期開始，我就要正式開始窮追猛打啦。哈哈?！?p> 杜若看著陽光下棱角分明的周豪，她突然覺得很感動。被周豪的執(zhí)著感動。這樣的執(zhí)著，對于年少的他們來說，有多少人可以做到。
3.
經(jīng)過了兩個月的磨合，大家似乎都已經(jīng)熟絡起來，坐在位置上后，整個班的氣氛都不再那么尷尬了。雖然說美術(shù)生和音樂生還沒熟，但依然有一股熱烈的氣氛散開來。
兩個月沒有見萬老師，他似乎更加精神了。穿著筆直的短袖襯衫，挺著腰板兒走到講臺上笑著和大家說：“同學們新學期好。從今天開始我們正式成為高二的學長學姐了。據(jù)我所了解的情況來看，無論是音樂生還是美術(shù)生，補課效果都不錯。希望大家再接再厲，接下來的兩年里，我們共創(chuàng)輝煌！”
萬老師說的激情澎湃，仿佛在演講。大家也的確被這股激情渲染到了，一個個用力地鼓著掌，精神抖擻。
萬老師是這樣分配座位情況的。音樂生單獨坐一小組，美術(shù)生按照身高比例重新分配坐在其他三個小組。而每兩周小組就要進行輪換，依次往后倒。
像是冥冥中注定的。杜若和沈依一成了同桌。簡辰樂坐在他們身后。而衛(wèi)清秋和吳涯就不那么幸運了，中間永遠隔著別的組。不過這絲毫不影響他們倆，一下課，兩人就如膠似漆地黏在一塊。
秋風開始淡淡地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