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陽帶頭離開后,來到裁剪間。毛美麗也不在說什么,將飯盒放在裁剪臺上,
“快吃吧!菜涼了就不好吃了?!?p> “收起來,我吃不下。”
“吃不下?”毛美麗氣憤地扔下拿在手中的筷子,“你不想跟我回去吃飯就是為了陪她一起吃?”
“說什么呢?”黎陽拿眸溜了她一眼,便決定不再理她。
毛美麗正在氣頭上,哪里肯停下來,繼續(xù)嘀嘀不休地說著。
黎陽再也受不了,噌地站起來,快步跑了出去。
“黎陽你給我站?。 彼谏砗蟠蠼?。
黎陽沖出裁剪間后就拾級而上來到室外,夜色如水,靜謐無言。忽而一陣風(fēng)兒掃來,婆娑著香樟樹葉婀娜起伏。
正出神地望著夜色,思緒無根般隨風(fēng)飄曳。就聽得身后傳來腳步聲,很快聲音由遠而近來到身后便戛然而止,
“想什么呢?”
還是那個熟悉的聲音。
“你怎么出來了?不用干活么?”
“等拷邊哩!”
他不在說什么,依然舉頭仰望。
“今夜風(fēng)兒真爽!”方瑾雨接著說道。
“是啊!還是外面空氣好,風(fēng)吹樹葉沙沙響,簡直就是一首動人的夜曲。”他也感慨起來。
“這小樹葉聲還真脆響?!?p> “它叫香樟,雖不如法國梧桐(懸鈴木)葉大遮陽,卻是一年四季綠葉濃濃,只是到了開春后,相繼落葉,又上新芽葉?!?p> “一年四季以綠示人倒是可愛,若是葉大遮陽那么就更完美了。”
“世間哪有完美之事?倘若香樟和梧桐任選一,你會喜歡誰?”他突然轉(zhuǎn)身問她。
方瑾雨正思考著這個選擇題,就聽到曉秋邊走邊叫上了,
“方瑾雨,方瑾雨,干活了?!?p> 方瑾雨聽到叫聲去了車間,黎陽又在風(fēng)中站立片刻,這才返身回宿舍,躺床上后,就拿起《讀者》翻看起來。
整個宿舍安靜的只聽見他的呼吸聲,不管小說還是雜志,他都喜歡從頭到尾按順序看下去。不知不覺中,《讀者》已翻看了過半,他看到里面有些文章中的某句或某段,描寫精彩部分或者意味深長的話語都被方瑾雨用筆勾標注出來,不認識的字上還標注了拼音及注釋。從跳躍的現(xiàn)象來判斷,這丫頭喜歡跳著看,看到吸引她的題目先看。
心思還在文字中,漸漸地腳步聲越來越多,越嘈雜。很多人干完活陸續(xù)回宿舍了,話語聲也越來越頻繁。
他下意識地看了看手表,已是凌晨一點了。
這才覺得雙目有些酸脹,便扔下雜志,閉目養(yǎng)神起來。他清楚,這會兒宿舍很吵,既不能安心在文字里馳騁,也無法入眠。
小雨大概也要回來了吧?他豎起耳朵聽起來,曾經(jīng)何時,已在不知覺中辨出她的腳步聲了。
流水作業(yè)的每一個工序有簡單和難,因此薪資待遇也不一樣,前片是最簡單的工序,每一條的酬勞自然也是最便宜的。這樣做前片的工人每月所得最少,甚至比其他工序少幾倍。
他想起了晚飯時同小雨的一番對話,她每個月就一兩百元,平時買點女孩子需要的東西,再每期買雜志還能剩多少?
這個念頭出現(xiàn)后,他陷入了沉思,就在這當(dāng)口,熟悉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方瑾雨回來了。
翌晨,當(dāng)黎陽睜開雙眼,宿舍里靜悄悄的,夜里的吵鬧不知持續(xù)了多久。等到方瑾雨回來后,他就醞釀著追夢去了。地下室的宿舍里終年黑漆漆一片,工人們只有睡覺時才會關(guān)燈,唯有過道里的一盞燈發(fā)出昏黃的光暈。借著一份弱弱的光,抬腕看表,已是清晨八點了。
他翻身起床,輕手輕腳地穿衣、洗漱,然后走到充滿自然氣息的室外。
無暇的藍天,怡靜淡然,春陽早已溢滿大地。昨夜瀟灑的風(fēng)結(jié)果了一地香樟葉,堅挺了一個冬季的香樟樹葉正積極地開始換葉,新出的樹葉嫩綠嬌滴,養(yǎng)眼又養(yǎng)心。記得那時他心生感慨,還問小雨喜歡香樟還是法國梧桐。念及此,不禁咧嘴一笑。
一種舒心暢快之意沖出腦海,他腳步輕松地走著,去兌現(xiàn)昨夜的大腦醞釀好的決定。
來到郵電局,走到某個窗口,
“同志,我要訂閱《讀者》?!?p> 方瑾雨這一覺醒來已是十點光景,夜里和曉秋竊竊私語了很久,何時睡覺都不記得了。這時曉秋也睡醒下床了,車間里沒活干,兩人就在宿舍里坐了一會。
“要不等我把幾件衣服洗了,我們出去溜一圈?”方瑾雨想起前兩天曉秋邀她一起逛街。
“你不要看你的雜志啦?”曉秋問,她記起那時方瑾雨就是以要看《讀者》而拒絕的。
“雜志借出去了。”
從昨晚黎陽拒絕吃飯扭頭離開裁剪間,毛美麗就再也沒見過他?,F(xiàn)在她早已將辦公室里打掃整理好了,還是不見他的身影,便怒氣沖沖地沖到男宿舍,這家伙越來越不像話,都快中午了還睡著。
“黎陽!黎陽!”
叫喚之際,腳已踏進宿舍,一看床上空無一人。正嘀咕著,見方瑾雨端著盆從里面女宿舍走了出來。
“黎陽去哪了?”她質(zhì)問方瑾雨。
“我怎么知道?”
“你會不清楚?你們不是無話不談嗎?”
“你這是什么話?”曉秋聽后,忍不住從宿舍里走了出來,“同事之間多聊幾句又怎么了?方瑾雨有義務(wù)幫你看著他么?”
“我警告你方瑾雨,別有事沒事地纏著他。一個月就拿這點工資,不去想著多賺錢。纏著他對你有什么好處?”
“你……”
“我什么?昨晚就想找你了,你這人就得好好洗洗腦?!?p> 她的話音一落,就聽到腳步由遠而近,少頃,黎陽走進了宿舍。
“一大早的你去哪了?”毛美麗緊張又氣憤地質(zhì)問。
黎陽溜了她一眼,就將目光黏在方瑾雨的身上,見對方低傾著頭一聲不吭,便明白幾分。方瑾雨不在說什么,毛美麗的話完全破壞了她的心情,她慍怒地從兩人身邊穿過,去水池邊洗衣去了。
接下來的日子開始忙碌起來,五一前要將各大商場需要的貨準備起來,她也再也沒有機會跟黎陽在一起說會話來,不過這樣也好,省得毛美麗不開心。
直到郵差將黎陽訂閱的《讀者》送給她,方瑾雨這才醒悟過來。這天,看著毛美麗跟著溫利利走出廠,她便去裁剪間找到黎陽,將《讀者》扔在裁剪臺上就走。
“站?。 崩桕柦凶×怂?,“我是幫你訂的,這樣方便,省得你每個月跑出去買?!?p> “那我給你錢?!?p> “可以!你若給我,我馬上就讓毛美麗來找你。”他目無表情地說道。
“??!你怎么這么不講道理啊?”她驚詫且可憐巴巴地望著他。
“怕了吧?聽話,回去好好看吧!”他的嘴角揚起勝利的笑容。
“不講理!”無奈地扔下這句話,就抓起雜志,瞪了他一眼轉(zhuǎn)身離開了。
目送方瑾雨的背影,黎陽心情復(fù)雜,笑著搖頭,然后繼續(xù)埋頭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