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陽是個凡事都深藏不露的人,這種性格源自去澳洲后,剛到那里雖說接觸的也是華人的孩子多,同時也受盡了這些同齡人欺侮,回到家見父親整日奔波也不忍心告訴他,漸漸地便學(xué)會了隱忍。
方亦夫把他從澳洲帶到上海后,同樣也是人生地不熟,再說跟廠里的工人也說不到一起,就養(yǎng)成了什么事情都喜歡悶在心里的習(xí)慣。還藏起了迷人的笑容,不!確切地說他甚至喪失了笑的功能。
自從方瑾雨來后,他發(fā)覺對方在無形中改變了他,他不在是只談工作的人,會跟她聊聊工作之外的事情,這種輕松毫無顧忌的聊天于他而言是上蒼在他近段的人生中最奢侈的饋贈了。
這兩天不知為何,心情特別煩躁,總想找個人來傾訴一番。方亦夫幫他奔波出國深造的事已經(jīng)成功一大半了,昨晚接到家鄉(xiāng)嬸嬸的電話,先邀功他們一直都在照顧他的媽媽。他媽媽一直體弱多病,按照安徽當(dāng)?shù)氐娘L(fēng)俗,他父母這個年齡至少生三個孩子,就是因?yàn)樯眢w不好,生了他后,爸爸心疼媽媽就再也不讓她生了。
接著嬸嬸開始罵他沒良心,又不是在國外為何不回來看看媽媽,看看家里的長輩?嬸嬸的話不禁使他想起媽媽的一番話,
“到了上海跟你亦夫叔叔好好干,今后的人生路就靠你自己走了,不要總惦記媽媽。男兒應(yīng)志在四方,不要有事沒事就往家里跑。再說這么些年媽媽一個人已經(jīng)習(xí)慣了,媽想你時就去上??茨悖阋欢ㄒ煤门?,要對得起你死去的爸爸?!?p> 來滬后,他就刻苦埋頭工作,叔叔每個月都會寄錢給媽媽也不用他操心。末了嬸嬸還跟他哭訴叔叔又把家里的錢全都賭光了。
黎陽心里再明白不過了,這就是嬸嬸此次來電話的目的,寄錢給他們用。叔叔年輕時就不學(xué)好,爺爺臨死前都罵這個不爭氣的兒子。
他也明白媽媽為何不讓他回家也是怕叔叔跟他要錢,嬸嬸在電話里哭得很傷心,說是日子沒法過了,債主天天上門逼債,都準(zhǔn)備讓弟弟妹妹休學(xué)了。
他越想心越煩,不知如何是好,就想找方瑾雨好好訴說一番,哪怕對方不能給他任何建議和安慰,只作為一個傾聽者,他也樂意訴說。
其實(shí)他也清楚,他不會在一直在平穩(wěn)環(huán)境里長大,又沒有更多經(jīng)歷的方瑾雨身上得到很多建設(shè)性的意見。
毛美麗不在廠里,然而,這么好的一個機(jī)會居然被徐曉冬給破壞了。他心情煩躁地離開了方瑾雨宿舍,不知不覺就來到江邊,內(nèi)心深處他想給嬸嬸匯款讓弟弟妹妹繼續(xù)讀書??伤智宄@個錢肯定會被叔叔拿走繼續(xù)賭,對于孩子的教育問題,他從來就不關(guān)心的。
如此一來,他把錢匯過去還有意義么?
他的心也若翻滾的江水起伏不定,難以平息。
思想戰(zhàn)斗了許久,他最終決定還是把情況告訴叔叔問他要錢匯到老家,他每個月的工資都存在方亦夫那,一切吃用開銷都是廠里的。平時,方亦夫就給他點(diǎn)零用錢。
就在他這么決定后,突然臉色又黯淡下來,原來方亦夫昨晚就去了廣州,要幾天后才回來,那么只能跟溫利利說明情況了,他快步離開江邊回到辦公室給家中的溫利利搖了只電話,在撥號前,他猶豫了良久生怕溫利利不答應(yīng)。誰知,對方聽后,只問了一句:
“要多少?”
溫利利答應(yīng)后,他馬不停地趕到方亦夫家,按響門鈴時,得知他要過來的溫利利馬上讓兒子去開門。小家伙一開門就叫開了,
“討債鬼你又來了?”
黎陽心一驚,這才想起昨天是方亦夫給媽媽的匯款日,他每個月都在固定的一天給媽媽匯款,小家伙早就寵得無法無天了,他也不屑跟他說什么。
“黎陽你怎么又來要錢了?”誰知對方開始不依不饒起來。
“去你房間玩?!睖乩呱锨?,欲想叫走兒子。
“吃我們家用我們家的,還天天來討債!”
黎陽一聲不吭地聽著,溫利利慍怒了,
“快回你房間去?!毙〖一镢鼗胤筷P(guān)上門。
溫利利招呼黎陽坐下,又詳細(xì)問明了情況,
“這樣我就放心了,你賺錢也不容易,一定要用在正途上?!闭f著就把準(zhǔn)備好的錢遞給了他。
他謝了溫利利就準(zhǔn)備去郵局匯款,到門口時,溫利利說,
“寄好回來吃飯。”
“不了,去好郵局直接回廠,謝謝嬸嬸。”
一路上,想著剛才方亦夫兒子的一番話,黎陽的心再也難以平靜,即使叔叔在家他也不會留下來吃飯。倘若他在的話,絕對不允許兒子如此不禮貌,很多時候嬸嬸還是護(hù)著兒子的,即使這孩子跟他舅舅沒大沒小,直呼其名,她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想到在家像他這么大,父親是怎樣教育他的?他真為叔叔有這樣的這個兒子感到惋惜,也為自己的命運(yùn)感到可悲,不能再過這種寄人籬下的生活了。
一定要出人頭地,挺起脊梁骨做人,因此趁著年輕就得好好拼一番。
黎陽返回廠時,心情還是沉重的,因?yàn)閷ξ磥聿淮_定。不過無論處于哪種心境,他告訴自己都會滿懷信心的去努力,這是他從爸爸身上繼承下來的特質(zhì)。
宿舍門口他看到方瑾雨正朝著車間方向走去,對方這時也看到了他,就止步不動了。且說,徐曉冬走后不久,黎陽也出了大門,這一去就是大半天。安靜地思想了一陣后,方瑾雨隱隱覺得黎陽身上肯定發(fā)生了什么事,要不然不會這樣反常,這是她認(rèn)識他以后,有史以來第一次這么沒理智,把控不住自己。然,想歸想,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她也不得而知。并且在很多時候,黎陽都當(dāng)她是個孩子,從未跟她表露過內(nèi)心的一切。
“你朋友呢?”黎陽問。
“走了。”她答。
“走了?”他不信。
“是,被姓黎的那個家伙氣走的?!彼重惣哟?。
“胡說!”他噗嗤一聲笑了起來,驟然間心空豁開一道光芒,赫然開朗起來。
“還笑?”她舉眸瞪著他。
他沒回答,笑著搖了搖頭,長久以來不該積存心間的一切一掃而空,原來快樂只是瞬間的事,快樂其實(shí)很簡單,只要看到一個想見的人就會很快樂。
他真想把內(nèi)心的感受告訴她,卻又覺得難以描述清楚,就讓這份美好的感覺在快樂中延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