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走之前,沐血為她準備了一套男裝的白衣錦袍和一把他以往打造影魂時,閑來無事順便打造了玩的劍,同一熔爐生出的雙生劍,喚作影魄,因其自降生以來便藏于雪姬宮劍閣,從未染到一絲血氣,便無什么戾氣,也未認主,應也不至于傷人性命。
在這凡世,用來給她防身也是不錯。
他們走到山腳時,日頭摸索著藏在天邊腳下,晚霞斂著紅光落在天河里,山下的街市上鬧熱了許多。
紅伊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與平日走在大霧彌漫的森林里的感覺是不同的,吆喝的小商販,賣藝的幼童,笑容滿面的古玩老板,留著山羊胡的說話本老爺爺,熱氣騰騰的餛飩小攤,此間種種都是人間的煙火味。
沐血見天色快暗了下來,便同她尋了間客棧,客棧的名字喚作醉靈居,聽上去著實雅致了些。
卷棚式的閣樓,三層客樓,朝南背北,四合院的大廳,房梁間懸著紅燈籠,沁得院內(nèi)殷紅一片,來往的賓客絡(luò)繹不絕,空中飄散著一股馥郁的清酒香味,卻又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腥味。
店小二是個約莫十三四歲左右,個子不太高的伶俐男兒,他們前腳才踏進門檻,便趕著趟地跑來獻殷勤,噓寒問暖,他們經(jīng)過一樓拐角時,掌柜臺傳來的腥味更重了些,沐血頓了腳步警惕地朝其望去,只看到一個頭上只有幾撮黑發(fā),幾近光禿,面色慘白的老頭在不停地撥著珠算。
店小二扭頭朗聲道:“兩位公子,請吧!”說完遮住了沐血的視線,領(lǐng)著他們上了二樓的包房。
紅伊進入房間時,背后傳來一陣冷颼颼的視線,她轉(zhuǎn)頭看下去,只見那掌柜臺的老頭朝她投來一個陰陽怪氣的笑,笑得她心兒一顫一顫的,她不明所以地正欲扭頭進屋,便被樓梯口處沖來的一人撞得暈頭轉(zhuǎn)向,重心不穩(wěn),向后仰去。
青絲在空中飛揚,包裹被撞落在地,幸得沐血及時轉(zhuǎn)身摟住她,四目相對,沐血深褐色的眸子直直地看穿她的心窩,她心兒一緊一怵的,驚慌失措地起身撞了他個滿懷,面上有一絲掛不住,便撓著后腦勺干笑著。
他便伸手輕柔地摸了摸她的腦袋,回她一抹柔和的笑。
方才撞倒她的那名灰色布衣男子,單腳立在樓梯欄桿上,背著一把長劍,懷里抱著一只雞,朝著大門樓梯拐角處氣喘吁吁跑來的幾名壯漢嘲諷道:“喂喂喂,你們醉靈居的景致也忒好了些,逃跑都能看這斷袖春光別致圖,有品味,太有品味了?!闭f罷還朝他們露出帶有一絲欣賞意味的笑容。
聞言,紅伊與沐血的臉更是青一塊紫一塊的。
那群壯漢舉著大刀,朝他大聲嚷嚷道:“你這登徒子,在這混吃混喝了數(shù)日,不給錢便算了,還攪了我們掌柜好幾單大生意,你快將手里的雞放下,否則我們砍死你?!闭f完提著大刀向他揮了過去,只見他騰空一躍,在空中翻了幾個圈,回身將那幾人踢倒在地。
懷里的雞撲扇著翅膀咯咯咯地叫著。
沐血靠著柱子,嘴角略微上揚,心道:看這少年的氣魄與身段,想必是修行之人罷,這些人是傷不到他的。
原本以為他踢翻他們之后,必會逃之夭夭,溜之大吉,沒曾想他從回廊上一躍而下,輕飄飄落地后,單手掐著腰將雞擱在腋窩下,轉(zhuǎn)身朝掌柜處的那名禿頭老兒,咧出個諂媚的笑容道:“掌柜的,你來評評理,是你們醉靈居打的招牌說:來此喝酒,概不收錢,其它食宿,再按價收費。你看,我雖來了數(shù)日,可確實是只喝酒,食的皆是我憑真本事從山里打來的野雞野兔野狐貍,最多也就是請你的伙計幫我燒熟而已,此外我未曾睡你們的廂房,我都是睡屋頂?shù)?,喏,他們可以作證。”說完自然地一只手拿起鄰桌余在桌上的雞腿自顧自地啃著,另一只手擰著雞指向那群壯漢。
那群壯漢聞言一個機靈踉蹌起身后,為首的開口訕訕道:“確然不錯,可……”
還未說完,那啃著雞腿的男子又接過話來言之鑿鑿道:“就是就是,在下也就只是每日準點來喝酒,順道拾了桌上的殘羹回去填飽肚子。今日稍有不同,路過后廚再抱只你們養(yǎng)大的雞,盡的都是本分,本分而已,無需客氣?!闭f完還揖手恭敬地看向座位上的食客,感到無限光榮。
紅伊在話本里也未曾見過如此有趣的人,便越發(fā)感興趣地杵著下顎看向他。
他似是而非的一席話將那掌柜的雷得外焦里嫩,五雷轟頂?shù)模瑧K白的臉上像又抹了層白灰似的,雙手揣進手袖里,斜眼看著眼前的少年,不露聲色地端著架子,結(jié)巴道:“公子所言不假,自是老朽定的規(guī)矩,老朽依著便是,可公子方才拾走的桌上雞腿畢竟也是醉靈居所做的罷?還有公子懷里抱著的大肥雞是我那后廚的,你,你跑就跑了,還要抱走它是做甚?”
少年當即打斷道:“不不不,掌柜你老糊涂了,我都說了那是殘羹,也就是原來那桌的食客付過錢買了那道菜,那我拾走的也是人家的,管你們甚事,人家都不尋我麻煩,你們跑來尋我的過,未免也太欺人太甚了,至于這大肥雞分明就是我好巧不巧地從山里捉來,又好巧不巧地放養(yǎng)它出去溜達,它又好巧不巧地出現(xiàn)在這后廚,你們又好巧不巧地將它養(yǎng)這般大,怎就成了你們家的大肥雞了,它分明是我流落在外的鄉(xiāng)僻野雞,難不成各位放養(yǎng)的兒子就不是自己的兒子了么?!?p> 他將懷里的雞摟得更緊了些,假意抽泣了幾聲,又慘聲道:“可憐我從小無父無母流落在外,討個人家吃了剩下的,還要被追著打,放養(yǎng)個自己家的雞仔,好不容易找了回來,還誣陷我是小偷,委實命也忒苦了些。”
說完還不忘可憐兮兮地席地而坐,又胡扯出一大段多少喪父喪母,自幼在紅塵中闖蕩,卻從不曾被善待的少年,從此走向不歸路的千古話本。
食客們聞之無不聲淚俱下,皆紛紛點頭,深感他說得甚是在理。
禿頭掌柜躬著身子,雙眼閃過一絲殺氣,轉(zhuǎn)而又笑意瀾瀾地看向少年,慈祥的眉目在絢白的面上,竟違和了些,他眼神示意那群黑溜溜的壯士退下。
一時之間竟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半晌,柜臺上“嘩”的落下了一聲錢袋子的響音,眾人都抬頭看過去是何大人物,沐血悠悠然走下樓拐過去扔下一袋錢幣,轉(zhuǎn)身露出個和煦的笑容,飄出一句話道:“這里面的銀兩足夠還了他混吃混喝所欠下的債,望掌柜的能高抬貴手放了這少年?!闭f完他蹲下身對那抱著雞,表情呆滯的少年道:“我看你身手不錯,以后你跟著我罷,我付你工錢,別再四處混吃混喝了。”
座上的食客眾說紛紜,交頭接耳,皆指著他嘴里念叨著是個好人吶。
那野雞少年見狀,頓時立馬拍拍屁股,起身殷切切地朝他低聲笑道:“公子好度量,你莫非就是江湖人稱的那個樂善好施,心懷慈悲,與我有著千絲萬縷的有緣人?!?p> 說完挑眉眨了下眼,只留下臉越發(fā)黑的沐血驚在原地,心底涌過翻江倒海的悔恨與羞愧。
此人著實鬼得很。
少年邁著輕飄飄的步子,順了順懷里的雞毛,伴隨著咯咯咯的聲音,響亮的聲音彌漫整個大院:“在下文一錢,自幼行走江湖,多是仰仗著各位好心人的幫襯,才活過至今,我同我家不甚懂事的雞仔謝過各位了?!闭f完鄭重地抱著只胖雞深深地朝滿座的人鞠了一躬。
眾人一片嘩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頓覺自己非但沒損失啥,還能得他一頓無可厚非的吹捧,瞬感面上極其有光,一番話說得倍有面子,還過足了英雄的癮,皆起身舉起酒杯與他小酌一口,以示同道中人,不足敬意。
少年不緊不慢地越過掌柜,拿了柜臺上的酒壺,對著壺口喝了幾口,才緩緩開口贊不絕口道:“各位還是早些歇息罷,近日這醉靈居附近可是無緣無故地丟失了許多人,但這醉靈居的酒還是這般好酒,真讓人貪杯吶,你說是不是啊,掌柜的?”
掌柜的聞之面色一緊,手心直冒冷汗,低著身子干笑道:“是啊是啊,望各位多來捧場,酒水和往日一樣,一律不收錢。”
沐血眸色更深了些,朝回廊上的柱子處看,驚覺紅伊不見了,環(huán)顧了一圈才發(fā)現(xiàn)她不知何時已下樓來尋了個座位,正欲提壺倒酒。
他觀其四周,趁人不注意趕忙走到她身旁,在她耳邊私語道:“別喝?!闭f完溫柔奪過她手里的杯盞,輕聲放在木桌上。
沐血噴薄出的氣息縈繞在她的耳畔,似微風般癢癢地拂過耳心,她心兒劃過一絲熟悉的感覺,卻又想不起來,只能作罷。
她不知這是什么樣的情愫,許是同山巔上的雪狼一般的感情罷。
亥時已過,院外的枝頭驚起一群飛鳥,月兒也殘缺地落在天邊,還不時傳來陣陣凄厲的風聲,食客們聽聞皆放下酒杯,不帶一絲眷念地回了各自的屋。
少年暼了一眼邊上悻悻的禿頭老兒,嘴角微微上揚,眼角瞇成一道線地背著劍,抱著雞走到他身旁,用手指指著雞佯裝無辜道:“喏,這下它是我的了,是我文一錢的了?!?p> 說完頭也不回地朝愣在樓道旁的店小二嚷嚷:“小二,我要一間同他們近的廂房,我和我的雞仔終于不用睡屋頂咯?!鄙狭藥准壟_階忽然又想起什么道:“哦,銀子,他付。”說完回頭看沐血時,嘴角咧開了個好看的弧度。
沐血無奈地扶了扶額頭,只見整個院子里只剩他和紅伊二人。
她不知什么時候竟趴在桌上枕著手臂睡著了。
心里一陣觸動,不禁感慨,她真的是在哪里都能入睡,他已不記得自他從暮雪城認識她到現(xiàn)在,已是第幾次將熟睡的她抱回房中。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隔壁文一錢的雞開始打鳴,就將沉睡的紅伊吵了起來,她起身揉了揉惺忪迷蒙的雙眼,洗漱了一下便出了房門,下樓到了大廳,只見禿頭掌柜撥著算盤,嘴里碎碎念地念叨著什么,他見紅伊落了座,便瞟了一眼角落里的店小二,店小二機靈地躬身走近后廚,為她端茶倒水上點心。
紅伊看在眼里,只覺這店小二也忒會看眼色了些。
昨日自進這家客棧,她就四處觀察,仿著這些食客的作姿倒了杯茶水,伸手浮了浮杯上的熱氣,對著杯邊輕輕吹了一小口氣,微微喝了一口。
沒過多久,食客們?nèi)齼蓛傻刈吡顺鋈?,每日的人來來往往,可她憑著敏銳的眼力,發(fā)覺今日的人怎看上去比昨日的少了許多,難不成這間客棧的人是只得進不得出,莫非進了話本上傳說的鬼棧。想到此,紅伊笑著搖了搖頭,覺得自己的想法甚是荒唐了些。
“阿依在笑甚?”沐血不知何時也下了樓,來到她旁邊坐下,卻瞧見她邊喝水邊笑,便好奇地問她。
紅伊放下杯盞,雙手杵著下顎看著他輕柔道:“沒,什么,就是覺得,這家客棧,有些奇怪,怎,一覺起來,今日的食客,就比,昨日的,少了許多?!?p> 沒待他開口,一道聲音從旁邊輕悠悠地飄過來,還夾雜著雞咕咕咕的聲音:“這位公子好眼力,慧眼啊慧眼?!?p> 文一錢絲毫不客氣地在沐血對面落了座,拿起一塊糕點就吃了起來。
沐血眉頭一皺,它有些潔癖,自然是見不得這人狂放不羈的作為,緊緊盯著他懷里的雞,咽了一道苦水,斜眼看著他道:“你這人是素來就這么自來熟的么?”
“人在江湖飄,哪能臉皮薄,大家都是朋友嘛,自然點,別拘束,來,吃吃吃。”說完還朝店小二吼了一聲道:“小二,把你們店最好的菜都給我上來。”
店小二聽聞,眼里發(fā)著光,生怕他后悔似的,急忙地應答了一聲,便利索地朝后廚跑去。
沐血頓時只覺腦脹,他還從未見過如此厚顏之人,不免心兒一怵一怵的,撫額重重地嘆了口氣。
紅伊見狀,她還從未見過他為何事如此傷神過,捂著嘴偷偷笑了起來。
良久,沐血才緩過來,調(diào)整好情緒冷靜地看著文一錢緩聲道:“你既跟了我,就須回答我?guī)讉€問題?!?p> “好說好說,公子有什么想知道的都盡管問?!蔽囊诲X磕著瓜子認真地看著他道。
“你叫文一錢,師出何門?”沐血見這少年應是修行之人,想探探他的出處。
“沒有師門,我從出生就在佛山腳下長大,無父無母,名字都是我自己取的,怎么樣,是不是聽上去就很有銅錢味?!彼蚩罩邢蛏先恿祟w瓜子道。
沐血白了他一眼,低眉剝開盤里的幾顆花生仁,放在紅伊手中道:“那你多少歲了?”
文一錢聽聞,心里一緊,一時目光呆滯木訥地看著天花板,張口未接住拋起的瓜子,無奈地小聲嘀咕道:“約莫快上千歲了吧!”
沐血與紅伊聞言,愣愣地看了他一眼,只覺他神叨叨的,接連兩人一齊搖頭,重重地又嘆了口氣。
待菜上齊之后,紅伊目瞪口呆地盯著這一桌子的菜,聽著一旁文一錢的一一介紹,譬如糟豬頭,紅燒芋頭,旋炙荷包,銀魚鲊,七寶素粥,兔豝,子母龜,羊肉饅頭,肉油酥,鵝彈,駱駝蹄,螺螄肉,涼水菉豆,旋切魚膾,還有上好的雪花酒。
文一錢眼里溢滿了美食佳肴,身旁兩人奇異的眼神已經(jīng)阻擋不了他的食欲,他正欲伸筷子去夾魚頭時,沐血向后坐了一寸試探性地再次詢問:“最后一個問題,你真要抱著你那雞一同與我們吃飯?”
“有何不可,我們可是過命之交,一起吃飯怎么了?”文一錢夾了個雞脯扔在桌上,朝著懷里的雞道:“兄弟,快吃,你很難吃到你這同胞的上好血肉。”
那雞聳了聳脖子,拒絕地看向他,咯咯咯地叫著。
沐血不解地看向他道:“為何有過命之交?”
“唔,等我想想,嗯,想到了,它陪我度過了饑寒交迫,無依無靠的日子?!蔽囊诲X舉著筷子,微閉著眼睛,聲情并茂和添油加醋般地繼續(xù)訴說他與他的雞仔是怎樣在山中挨餓受凍,那只雞始終徘徊在他身邊,不離不棄地與他如何如何地挺過那段難捱的日子。
沐血聽不下去打斷他道:“好了,你別說了,快吃吧!”
聞言,他便咧開嘴笑道:“就是就是,其實我同它的感情,你應當是很好理解,就像你同你那斷袖一樣,一同吃,一同睡的?!闭f完饒有興趣地看了紅伊一眼。
氣得沐血和紅伊齊齊瞪著他,要不是考慮著自己王君時時該有的氣度,他真想一筷子敲死他。
紅伊低頭時不時地挑著飯,一會兒看看狼吞虎咽的文一錢,一會兒瞅瞅面上紫青的沐血,不由得心底笑得發(fā)顫。
老人家常說的“吃都閉不上的嘴”,大概說的就是那文一錢,他貌似一點兒也沒感受到沐血身旁凝結(jié)的寒氣,自顧自地一邊往嘴里噻東西,一邊嘮叨道:“話說我該怎么稱呼兩位公子,小的既然隨了二位公子,就要盡小的本分。”
沐血抬眼看著他,伸出筷子瞟了一眼對面盯著他的雞,顫巍巍地去夾了面前的饅頭,自然地放在紅伊碗里,聲音顫顫道:“你喚她阿依,喚我……”
文一錢聽聞,又看了一下沐血縮回去的手,他的筷子松動著將夾著的菜又掉落了回去,還未等沐血說完,他就拍著桌子摸著雞朝沐血弩了弩嘴笑道:“阿依,也太像女娃的名字了罷,喂,你還缺不缺斷袖啊,要不再添我一個,養(yǎng)我算了,其實我長得也不賴,雖不似這阿依這般長得白白凈凈,像這芋頭似的,但我起碼不似她這般柔弱。”
沐血筷子一扔,站起身掐著腰怒氣地看向他,已絲毫沒了王君的風度,正欲將其趕出去,只見他立馬見壞就收,奉承一本正經(jīng)道:“好了好了,我說著玩的,我才不當斷袖呢,阿依是你一個人的,我看阿依長得白白嫩嫩的,我喚她芋頭就是了,好不好啊,芋頭?!?p> 說到最后幾個字的時候,他真誠的臉看向紅伊,眨著眼睛輕佻道。
沐血本還想說個什么,身感袖口有什么東西咬住了,只見紅伊揪著他的袖口來回晃蕩,面上氤氳起一道善解人意的笑,示意他坐下。
她雖覺得文一錢頑劣了些,話還挺多,卻沒由來地不討厭他,反倒覺得他生動活潑,多了些生氣,生活可能也會好玩些。
沐血見狀,怒火就自然而然澆滅了許多,重新落座之后,作出一副不與他計較的大人氣量道:“我單名一個沐字,你喚我沐兄即可?!?p> 文一錢這次不似方才的話癆了,而是低著頭思忖了半天,抬起腦袋遲疑地猜測道:“莫非,你就是那,那人族王君……”
沐血握著影魂的手顫抖了一下,心兒一下抽搐著,他該不會是認出他是暮雪城的王君了罷。
正當他還在思量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綻,又該如何含蓄地帶過這個話題時,只聽他一聲恍然大叫道:“那人族王君的追隨者,崇拜者是不是?”
沐血聞其略微舒心地露出一抹笑,深感他腦回路清奇,作出尷尬狀道:“差不多,家父自幼喜拜讀那人族暮雪城王君沐血的古籍傳說,不免魔怔了些,才給我取了這名,見笑了?!?p> “無妨無妨,只是對恩人稱兄道弟完全不能體現(xiàn)出我的一片丹心,我看就叫主子吧?!便逖鞠胝f點什么,便又被他打斷道:“主子,你還別說,我與你父親還真兒是同道中人,我也是極其仰慕那王君,也想在有生之年目睹一下他的風采。每當夜深人靜時,你還別說,我時常想自己要是個女子,說不定真會愛上他。”文一錢把雞擱在凳子下面,翹著腿晃蕩在桌子底下,一派嚴肅道。
沐血聽聞驚得天靈蓋都震得發(fā)麻,揉著太陽穴緊張慰聲道:“下,下輩子可能也許大概會有機會讓你實現(xiàn)這個想法的?!?p> 文一錢磚頭看向他,眼睛里一道靈光乍現(xiàn),詢問道:“莫非主子也覺得著我再活個下輩子就能見到那王君了么?”
沐血見他難得有這么認真的時刻,看來所言不假,此人再看上去,又沒有方才討厭了,不由挑眉捉弄他道:“不是,我是說你下輩子有機會,成,為,一,名,女,子?!?p> 最后那幾個字,他故意加重語氣緩慢念得更加真切,清晰。
好讓那幾個字聽起來越發(fā)如雷貫耳。
文一錢一聽,瞬間提起凳子下的雞,同它一樣耷拉個腦袋,良久,又滿血復活,神采奕奕地抱著懷里的雞起身去后廚死皮賴臉地為他的雞仔要上一頓豐盛的午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