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一

　　姚素波把裝有張洪亮尸體的旅行箱拉回自己的住處。住處的樓下是一個花鳥魚蟲市場。姚素波來到花鳥魚蟲市場，買了兩袋魚缸用的粗粒底砂。

　　兩袋底砂，一共有四十斤。姚素波一夜未睡，一直在折騰張洪亮的尸體，此時感覺身體虛得很，四十斤的沙子，她費了好大力氣才拉上樓。

　　再次回到家里，姚素波把裝有張洪亮尸體的旅行箱立起來，拉開拉鎖，嵌起一條小縫，她不敢把箱子徹底拉開，怕看到里面尸體的樣子。

　　姚素波剪開裝砂子的袋子，對著旅行箱嵌起的小口，把砂子都灌了進去。

　　完成這些之后，姚素波攤躺在床上，她太累了。這一夜，她不知出了多少汗，有恐懼的冷汗，亦有勞累的熱汗，這些汗，洇濕了她貼身的衣服，她感覺涼涼的。她抻過被子來，給自己蓋上，可是這股寒意完全沒有消退，而且感覺腳底尤甚。她扳過腳來自己捂著，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腳冷得像冰，而且怎么捂也捂不暖，漸漸的感覺身上也更冷了。這股寒意，像是從身體內(nèi)部發(fā)散出來的，綿延不絕。

　　姚素波感覺很困，但她睡不著，或者說沒法睡去。裝有張洪亮尸體的旅行箱就矗在不遠處，她一閉眼睛，就覺得箱子漲開來，里面鉆出可怕的東西。長時間以來，姚素波受著張洪亮的壓迫，可從未覺得張洪亮像今天這樣可怕。

　　像是與時間斗爭，又像是與自己斗爭，過了中午，姚素波感覺餓得胃疼，想叫一份外賣，但轉(zhuǎn)念一想，即使食物擺在面前，自己也沒心思吃，便一動不動躺在那里捱時間。

　　窗欞的影子從一邊慢慢挪到另一邊，不知是光在動，還是影在動。窗外，遠處的云變成如血的晚霞，最后消失在一片黑影里。仿佛就在那一刻，白天變成了黑夜，但你卻找不到那個割分白天與黑夜的分界線。

　　月上中天的時候，姚素波從床上起身，拉著裝有張洪亮尸體的旅行箱走出家門。箱子里除了尸體以外，又灌了兩袋砂子，足有二百余斤，姚素波使上了吃奶的勁才勉強拉得動。

　　街上店面早就關(guān)了，只是霓虹燈還亮著，顯得那么孤單，無助，可笑，抬頭望，夜空深似淵，是這些苦苦亮著的燈，打擾了夜的沉靜。馬路上幾乎沒什么車，兩邊的人行路上更是鮮有行人，只是十字路口拐角處的燒烤攤位處，聚集著幾個與夜對抗的人。

　　姚素波拉著箱子，一步一步地走出小區(qū)，走過燒烤攤位，穿過大街，越過小巷，步伐慢而穩(wěn)，她心里慌亂，看起來卻很沉靜。

　　渾水河位于本市偏南的位置，貫穿城市東西。在本市境內(nèi)，河上架著三座大橋，姚素波來到離家最近的一座橋。

　　順著橋的人行道，姚素波極為費力地把旅行箱往上推。有好幾次，她幾乎力竭，停一會兒，大口地呼吸又潮又冷的空氣，然后繼續(xù)。姚素波心里苦，身上累，她想大喊，他甚至真的大聲喊出來了！橋上的汽車呼呼地開過，沒有人理睬他。

　　姚素波終于把旅行箱弄到橋上了。扳起箱子，使其越過橋側(cè)圍欄，這幾乎耗掉了姚素波最后一絲力氣，她自己甚至差一點和箱子一起掉下去。

　　“咚”一聲，旅行箱砸進河面，沉入河底。姚素波感覺自己的心也跟著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