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我們的故事（終）

　　人類因為不斷犯錯，最終走向邪惡，卻稱為其為命運。

　　我用了錯誤的方式來擺脫身后大鳥的目光，我以為我是在反抗命運，卻不曾想，命運從來就不需要反抗，需要的是自己去創(chuàng)造。

　　從那一天之后，我和梅都很有默契的沒有提到那一百天，她沒有給我一百天的結果，而我也沒有詢問她的決定。

　　我追她一百天，就像是我們之前說的那樣，整整一百天。

　　我不在刻意去為她做任何事，甚至刻意的去不為她做任何事。偶爾我們兩人目光相互接觸，但也是一閃而過。

　　我們都很有默契。

　　天上能看到的星星多了，而我們身后高考的倒計時，卻越來越少了。

　　我們將自己全身心的埋在高考的復習中，忘記了所有的雜事，我忘了我父母對我的期望，也忘了我自己帶著什么樣的面具，我只記得一句話，那就是梅說過的，她說，羽，請向前跑，不到終點絕不能倒下。

　　當我們身后黑板上高考倒計時變成零的時候，所有的學生都炸開了鍋。

　　那是一種熱血沖破血管，直接灌輸?shù)酱竽X的感覺，直到最后一場考試落幕，我們才發(fā)現(xiàn)，所有的一切，都煙消云散。

　　那一天，我們將這些年的書，化成了漫天的雪花，苦了學校教導主任，卻高興了樓下回收廢紙的老大爺。

　　我們想要將我們所有的煩惱都隨著這些書本消散，我們想將我們所有的痛苦都隨著這漫天的“雪花”帶走。

　　但是，我們都知道，表面上的開心，往往會映射出心底的痛苦。

　　分別的日子終于來了，當我們錄取通知書下來的那天，我們再次回到了學校。

　　我找了一份暑假工，請了一天假，我回到學校，不知道想要看到的是我們錄取通知書，還是在最后一天，看到梅。

　　我們有聯(lián)系，卻在沒有親密的聯(lián)系。

　　這一天，梅找到了我，她給我講了一個故事，這是在第一百天之后，她第一次找到我。

　　她說：

　　在兵荒馬亂的年代，一對戀人相愛了，就在他們要私定終身的時候，男子卻被征兵的人發(fā)現(xiàn)了。

　　在女子的苦苦哀求下，征兵的人，給男子留下一日時光。

　　女子要和男子成親，而男子卻要放女子自由。

　　女子說道：“今日，我與你成親，無媒妁，無婚禮，但今日起，你便是我夫君。明日，我紅妝為你送行，只求他日你錦繡歸來。”

　　二人婚禮之后，第二日清晨，等到男子離開，女子才說道：“要什么錦繡，只要你記著我，哪怕是天涯海角，再不相見，活著就好?！?p>　　梅的故事很短，短到我還沒有聽夠，就已經(jīng)結束。

　　“給你爸打個電話?！彼f，“我想你應該面對了。”

　　我沒有動手，梅拿到我的電話，翻到了我的通話記錄，然后撥通了那邊的號碼。她示意讓我接聽。

　　然后電話響了。

　　“今天，離校?！痹诿返膸椭拢艺f完這四個字，

　　時間過了多久，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梅在我面前，她盡可能的用手勢比劃著，指揮我說完一句完整的話。

　　但是我沒有開口，對面也沒有開口，除了梅，我們所有人都在沉默中。然后梅用手在我腰間狠狠地擰了一把，強迫我發(fā)出聲音。

　　然后就在我想要掛掉電話的時候，那邊傳來了聲音。

　　“有什么事，我要開會?！彼詾槲以谇笏?，聽到這語氣，我忍不住要掛掉電話。

　　“說話！叫爸?！泵烽_口，她的臉幾乎是貼在我的臉旁邊，我能感覺到她唇齒開合間從口腔中吐露出來的氣流，我也能感覺到，梅身上的溫度。

　　然后，我開口，我說：“爸?！?p>　　那一刻，風清云淡，那一刻，春暖花開。

　　“考砸了？算了吧，你奶奶也想你了，錢我轉到你的卡了了，你過來吧?！?p>　　他還是以為我在求他。

　　“不用了，我找到了工作，暫時不過去了?！蔽覠o法拒絕梅的要求，除了告訴梅，我深愛著她。

　　沉默，如同石沉大海般的沉默。

　　然后我聽見了兩個沉重的呼吸，一個是梅，一個是從電話另一端傳來的。

　　“你奶奶說，考不起大學不丟人，你媽和你奶奶都挺想你的，你過來吧?！?p>　　我聽見了他的嘆氣，不知道他是不是覺得我無可救藥而放棄了我。

　　我本不想解釋什么，可是梅卻把我的錄取通知書按在了我的手心，她就像是在教一個牙牙學語的孩子，她在一個字一個字的教我。

　　我看著梅那種拼命的樣子，我忽然明白了一切，原來梅承受的一直都比我多，所以她一直都懂。

　　她懂得我們?yōu)槭裁床荒茉谝黄?，她懂得我們之間的取舍。

　　她更加能懂的是，她要離開這里，我們都要離開這里了。

　　她想要我向前，她想要我爬出這個深淵。

　　我深呼吸，盡可能的儲存空氣，方便我說完接下來的話。

　　我說：“我考上大學了，志愿是你們之前的那個學校，但是我選擇了自己喜歡的專業(yè)，工作是暑假工。兩個月后我直接去大學報到，暫時不到你們那邊去了。”

　　我一口氣說完了所有的話，然后那邊只傳來了一個嗯的聲音，

　　良久之后，電話那邊傳來一個聲音，然后他開口，他對我說，注意安全。

　　只有四個字，四個字之后，他掛掉了電話，但是我知道，或許我真的向前邁出了一點。

　　終于到了最后的時刻，我們終究到了說再見的那一刻。

　　熟悉的轉角，熟悉的燈光，卻少了熟悉的笑容。

　　我們都不說話，直到我們發(fā)現(xiàn)，即便是我們不動，也依舊留不住時間。

　　“該說再見了?！泵忿D過身，不讓我看見她的臉。

　　“嗯，該說再見了。”我重復著梅的話，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梅開口，她的聲音繞過這轉角，在天邊回蕩一圈之后，再落入我的耳中，我準確的聽見她的聲音，她說：

　　“如果能再見。”

　　“如果能再見。”我重復梅的話，我有很多話想說，卻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我會是最好的我?！?p>　　“我會是最好的我。”

　　然后梅轉身看著我，燈光從她額頭落下，在地上拉出一團漆黑的影子。

　　我們都裂開嘴微笑，只是眼角的淚，卻異常的苦澀。

　　她在等我說什么，但是我終究沒有開口。

　　我知道她在等什么，她在等那一百天的結果，而我，卻終究不能開口，因為我怕。

　　然后梅猛地將一個本子放到我的胸前，使勁兒的按在我身上。

　　她喊了一聲笨蛋，然后消失在轉角。

　　我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我知道，那一路，有她的淚水。

　　我永遠無法當著她的面說完這句話，于是我看著她遠去的背影，我開口，用輕微卻及其肯定的語氣說道：“

　　梅，我愛你，超過這世界上任何一個我愛的人！但我卻不是這個世界上最愛你的人，你會離開，你會尋找，終有一天，你會找到你個最愛你的人。那個人會愛你，比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愛你?！?p>　　我犯了一個錯，我想要償還，我以為我可以償還，到最后，我才發(fā)現(xiàn)，錯了，便永遠是錯了，欠下的債永遠都還不清。

　　我翻開梅留下的本子，里面壓著的全是銀杏葉。

　　那是去年冬天，我們在學校的銀杏樹下，拾到的落葉，而此刻，每一片銀杏葉上，都有一句話。

　　我終于明白當時林珊珊所說的話了，她說過，以往，她們沒有收集過這么多的銀杏葉。

　　我拿起一片葉子，然后我的淚水也終于決堤。

　　2016.9.05 你傻傻的來到了我的視線，為了我的名字，偷偷地翻動了我的書桌。

　　2016.9.12 你居然會相信所有人，真傻。

　　……

　　2016.10.21 你說的四葉草里面有仙子，很動聽。

　　2016.11.20 羽你是個笨蛋，你跟我表白的樣子好傻。只是我還不夠完美。

　　2016.11.28 羽你送我的玫瑰我很喜歡，我要把她放在最顯眼的位置，可惜了，如果沒有冰凍過，我應該能種活這只玫瑰。

　　……

　　2017.1.15 羽你給我講的故事很好聽，我想要聽到大結局，不，最好永遠都不大結局，這樣我就能一直聽下去。

　　……

　　……

　　羽，羽，羽……

　　我翻看著每一片銀杏，上面全都是記錄著我和她的事，每一片上面都有我們最珍貴的回憶。

　　她說，我說的每一句話都很動聽。

　　梅，不擅長表露自己的情感，但是她在用她的方式記錄著我，記錄著我們的故事。

　　我站在了我們第一次吃飯的地方，我對立面的老板說，我說：“老板，來分牛肉面，多放香菜。”

　　我說完了，卻再也沒有聽見下句，那個來自梅的聲音，那個聲音會說：“老板，來分牛肉面，不要香菜。”

　　我將香菜混著面大口的吃下肚，口中的味覺完全變成了苦澀，喜歡的不喜歡的，在此刻都失去了意義。

　　我緊緊地握著那個本子，梅，若再見，我會是更好的自己。

　　格蘭蒂亞有一種花，每年只盛開七天，花瓣張開的那一刻，她格蘭蒂亞最美的花。

　　這朵花，名為睡火蓮！

　　【全書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