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鳳尾竹
作為一個身份低微的宮奴,平日里蘇堇漫要做的事情便是如植花木般的苦活累活。
只不過她大都是被指派到偏僻人少的地方干活,倒也不擔(dān)心什么沖撞貴人的問題。
方姑姑口中的毓秀宮,蘇堇漫并未去過。
自從她初次在這個陌生的地方睜眼醒來,每日打交道最多的不是草木便是針線布料,再然后便是她日日生活起居的這個簡陋的宮奴院。那個她曾在影視劇中見過的綠瓦紅墻、莊嚴(yán)華麗,令人震撼的后宮,仿佛只是她的一個幻夢。
在這里待的時間愈久,蘇堇漫甚至開始懷疑自己過去的生活是否也是一場幻夢。在那個夢里,她過著與現(xiàn)在截然不同的生活,那至少,稱得上是人過的生活。
方姑姑既已下了吩咐,宮奴院里的人便不敢有半點(diǎn)遲疑,眾人很快排成兩條隊(duì)伍,跟在方姑姑身后朝著她口中說的毓秀宮走去。除卻那個身材瘦弱、身子仍止不住發(fā)著抖的小姑娘。
在離開宮奴院時,蘇堇漫分明瞧見小姑娘所跪的地面前濕了一大片,那是她落下的淚。
照規(guī)矩,宮奴是不能抬著頭走路的??v然心中好奇,怕死的蘇堇漫卻也并未在半路抬起頭觀看沿途的景色。
毓秀宮同宮奴院之間的距離有些遠(yuǎn),但以方姑姑為首的一群人步速極快,到達(dá)毓秀宮時倒也并未花去太長時間。
“是方姑姑來了,快請進(jìn)吧,娘娘已經(jīng)在里頭等著了?!?p> “有勞娉兒姑娘在此等候?!?p> 蘇堇漫只聽見方姑姑同一個音色清脆的女子互相客套了半晌,這期間她卻是頭也不敢抬。待兩人說完話后,方姑姑才帶著一眾宮奴越過毓秀宮的宮門朝前走去。
又是走了好一會,眾人停了步子。
“奴婢見過昭容娘娘,娘娘萬福金安?!狈焦霉玫穆曇魪奈催@樣恭敬過,這種帶著笑意的恭敬讓蘇堇漫覺得有些慎得慌。
若是蘇堇漫在宮里待的時間再長一些、消息再靈通一些,便不難知道身前這位在毓秀宮里住著的娘娘,乃是正二品的柳昭容。雖然這位娘娘平素行事低調(diào),卻無人敢輕看了她。
蘇堇漫雖低垂著頭,眼睛卻忍不住般使勁往上瞧,但最終也只瞧見那位昭容娘娘的裙角和隱約露出的精致鞋面。
直到人影離開蘇堇漫也沒瞧見那昭容娘娘究竟是何模樣,方姑姑冷聲分配好她們的任務(wù)便到一旁歇著去了,蘇堇漫一顆七上八下跳了許久的心也算是安定了下來。
不過就是同以往一般普通的植花木而已,平凡而又普通,沒什么好擔(dān)心的。不用擔(dān)心一個不慎被貴人賜死,也不用擔(dān)心會發(fā)生什么異常的狀況。
但……蘇堇漫到底是有幾分不甘心。
再怎么說,她也是堂堂穿越大軍中的一員,怎么就過得這般窩囊?人家有主角光環(huán),憑啥她就沒有?不能舒心暢快的活著也就罷了,還要在這后宮中充當(dāng)沒有人權(quán)的勞動力,這感覺實(shí)在太過憋屈!
蘇堇漫心中有事,竟不自覺走到一處偏僻的地方來。她舉起鏟子對著腳底下的泥土開始挖起坑植起花木來,動作頗有些粗暴。
不自覺中已經(jīng)干了大半日的苦力活,蘇堇漫早已累得出了一身的汗。冬日風(fēng)大,寒風(fēng)仿佛長了眼睛似的往她已經(jīng)微濕的衣裳里鉆,冷得她直哆嗦。
這中途蘇堇漫在毓秀宮吃了一頓簡陋的午飯,隨后便是回到原來的那個僻靜地方繼續(xù)植花木。四周的景色倒是分外的賞心悅目,只可惜蘇堇漫無心欣賞。
從清晨到日暮,唯一不變的是圍繞在蘇堇漫四面八方的寒風(fēng)始終凌冽。
眼看著分配給自己的活兒就快干完了,蘇堇漫終于得以放慢手中的動作,同時也稍微有心情打量起四周的景致來。不得不說,這古人還是挺會享受生活的,一個宮殿里還有假山,假山旁溪水圍繞,翠竹青蔥,倒是頗有種雅致的情調(diào)。
“哇唔……”
“怎么感覺,怪怪的?”蘇堇漫忽然停下手中的動作,抬眸朝自己的右前方望去,適才她好像聽見那個方向傳來了聲響,貌似是從那一大叢鳳尾竹里發(fā)出來的。
極輕極弱,卻又帶著一種莫名的吸引力。
蘇堇漫的目光順著鳳尾竹上下來回掃了幾圈,卻并未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之處。那竹子雖然枝葉繁茂,綠意盎然,蒼勁挺拔,但實(shí)在只是一叢普通的竹子而已!
蘇堇漫到底還是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走上前更仔細(xì)的查看了一番。
多年后蘇堇漫回想起此情此景,唏噓之余,又止不住覺得慶幸。世間最虛無縹緲的緣分,偏生教她遇上了,誰說這不是天意的安排呢?
走得近了,方才看清那一叢鳳尾竹里頭隱約露出一塊布料來。蘇堇漫遲疑了片刻才伸手輕輕撥開竹枝,朝里望去。
“這,這怎么有個孩子?”蘇堇漫當(dāng)即便有些呆愣,更是不能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切。
定睛細(xì)看一番,又伸手摸了那孩子的臉后,蘇堇漫越發(fā)覺得困惑。
“還真是個孩子??!可是,怎么會呢……”
蘇堇漫傻眼了,誰能告訴她眼前這究竟是什么情況?一個活生生的孩子?哪有人會把孩子往竹子里藏的?
“穿越就穿越,不過這叫什么事兒?就不能按著套路發(fā)展嗎?老天你真是在玩我是么?”蘇堇漫忍不住抱怨著,一邊也沒忘四處看看,生怕再有個人出現(xiàn)在她眼前。
“噗,哇唔……”是蘇堇漫之前聽到奇怪聲響,這一次她卻是認(rèn)清了,這聲音正是在她眼前的、藏在鳳尾竹中的孩子發(fā)出的。
那孩子,準(zhǔn)確來講還是個尚在襁褓中的嬰兒。他的身子非常瘦小,眼睛和小嘴都閉著,膚色極白,適才他就在蘇堇漫的眼皮底下吐了一個小小的口水泡出來。
蘇堇漫不是沒見過嬰兒,但卻是沒見過這般好看的嬰兒,讓她一見便禁不住心生歡喜。
可歡喜歸歡喜,有些問題卻是她不能忽視的。
她知道自己此時有兩個選擇,一是假裝沒看到這個孩子默默走開繼續(xù)干活,二是……把他帶走!
“我怎么,會生出這樣的念頭來?現(xiàn)在的我不過就是個隨時可能保不住命的宮奴,也沒有當(dāng)媽的經(jīng)驗(yàn),再說了,這孩子我也不認(rèn)識啊!”輕輕嘟囔了幾句,又快速在心里默念了幾句‘跟我沒關(guān)系’,蘇堇漫便準(zhǔn)備抬腿走人。
“噗……”就在蘇堇漫抬起半條腿的當(dāng)口,那嬰兒居然又吐了一個口水泡,小模樣看起來還真是十足的……討人喜歡。
“你,你不能在我面前賣萌啊,我可不是你媽,我也不認(rèn)識你!”蘇堇漫沒有注意到,自己的一雙手已經(jīng)開始微微抖動。
“唔,媽……”小嬰兒卻在這時睜開了一雙水汪汪的眸子,直直看向蘇堇漫。
蘇堇漫驚得瞪大了眼,同時慌亂的朝四周看了一圈,“你,你,誰教你亂叫別人媽媽的?我還是個黃花,大,閨女呢?!?p> ……
宮奴院。
“今兒個的事情做完了,毓秀宮的昭容娘娘差人賞了你們一人一顆銀瓜子。對你們這些低賤的奴才,這可是天大的恩賜!日后做活更須打起十二分的心思,可都聽明白了?”方姑姑特有的尖銳嗓子,配上她陰柔的神情,實(shí)在讓人覺得別扭得緊。
在方姑姑的身前,做了一天苦力活的宮奴跪得整整齊齊。
“叩謝娘娘恩典,謹(jǐn)遵姑姑教誨?!?p> 方姑姑這才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神情來,又訓(xùn)了幾句話方才離開。
此時,天色已經(jīng)有些晚了。蘇堇漫抬頭望著宮墻之上若隱若現(xiàn)的月亮,素手在寬大的衣袖下暗自攥成了一團(tuán)。
都這個時辰了,不知道那個孩子是否還藏在那叢鳳尾竹里?
夜里寒氣重,他又那么小,若是還待在那,想必是會受涼的罷!再說了,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離開食物?現(xiàn)在他會不會已經(jīng)餓壞了?
“??!”蘇堇漫忍無可忍叫了一聲,忽然大步朝堆放干活時要用的工具的屋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