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高處寒
此時此刻整個懸庭教臨江省分會上空都被各色各樣的神像光芒照亮，古奧玄妙的波動籠罩四方，遠(yuǎn)遠(yuǎn)望去宛若仙境。
懸庭教內(nèi)有一座高樓，名為“望庭樓”，每處分會都會有這么一座樓，這座樓是整個分所的制高點，名字一目了然，遙望懸庭島的樓。
此時在望庭樓內(nèi)，燈火燁燁，三人圍桌而坐。
其中兩人是岳清風(fēng)和沙林大主教，另外一人竟是那位之前檢查張延云三人灌溉室的白衣教士。
“這樣的風(fēng)景，整片神諭大陸，只有我懸庭教會才有?！卑滓陆淌匡@得意氣風(fēng)發(fā)，指著漫天光影，很有指點江山的風(fēng)范。
岳清風(fēng)目光落在桌上，獨自飲酌，并不搭話。
沙林大主教雙手?jǐn)n在紅袍里，瞇著老眼，興許是高處風(fēng)大，本就瘦小的干枯身體更加蜷縮成一團，弓著身子坐在桌前，昏昏欲睡。
白衣教士起身給沙林大主教倒了一杯熱茶，恭敬遞到沙林面前，道：“承蒙主教不棄，愿意提拔劉毅，劉毅必將更加努力，為主教鞠躬盡瘁！”
“不是對我，是對懸庭教。”沙林沙啞開口。
“是是是……劉毅一時口誤，望主教不要怪罪。從今往后，劉毅定對懸庭教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沙林看了他一眼，伸出顫巍巍的手端起之前劉毅遞過來的茶水，重新遞回去。
岳清風(fēng)微微挑眉，沙林手心一抹微光一閃而逝。
“喝了這碗茶，我就當(dāng)你之前什么都沒說錯?！?p> “是！”劉毅面露喜色，毫不猶豫接過茶杯一飲而盡。
岳清風(fēng)擱下茶杯，右手食指輕輕敲擊桌面。
“嗒，嗒，嗒”
“啪！”
劉毅手中茶杯墜落砸得粉碎，他整個人不住地痙攣抽搐，口中吐出白沫，一臉不可置信地盯著沙林，臉上之前的喜色還沒完全褪去就已變得僵硬。
“為，為什么……”
“嘭！”
劉毅倒地，到死也沒明白自己做錯了什么，一雙眼睜得很大，卻再也弄不明白了。
片刻后，沙林抬起頭，望向岳清風(fēng)，輕聲道：“現(xiàn)在，灌溉室的事……只剩你我知道了?！?p> 岳清風(fēng)沉默片刻，對著沙林微微一拱手，道：“多謝主教?！?p> “不用謝我，我只不過是還人情?！鄙沉志従彽溃跋裎疫@樣的老人，再不利用利用，可不是白白浪費了？”
岳清風(fēng)不搭話，若不是此事必須要請沙林處理，他其實并不想和這位老人有太多瓜葛。
“嗯？”沙林眉頭突然微微一皺。
岳清風(fēng)問道：“主教，出什么事了？”
沙林抬頭看了他一眼，老眼微微瞇起，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慢悠悠道：“真是命運弄人啊……你拼命想保那三個小家伙，可其中有一個帶著另外一個小姑娘，似乎闖進(jìn)了個不得了的地方。”
“誰？去了哪？”岳清風(fēng)皺起眉。
“是那個清秀書生模樣的小家伙?！鄙沉侄⒅狼屣L(fēng)的臉。
岳清風(fēng)心頭一顫，雖然臉上已經(jīng)極度克制，但在沙林這位老人面前還是被看出了端倪。
老人微微一笑，道：“看來，這小書生，就是……”
“主教慎言！”岳清風(fēng)猛地打斷沙林，起身正色道，“還請主教告知我我那學(xué)生去了什么地方?！?p> 沙林并不怒，依舊像堆枯柴一樣搭在那，許久才緩緩道：“不知岳府主是否還記得十年前在端陽城為禍一方的嗜血殺人狂魏山？”
“魏山？”岳清風(fēng)皺起眉細(xì)細(xì)思索，看著沙林問道，“這魏山最后不是被制伏壓入大牢了嗎？”
“不錯，可是你恐怕不知道，那關(guān)押魏山的牢獄就在此處。”沙林悠悠道。
岳清風(fēng)臉色驟變，猛然起身，道：“你是說，他誤闖進(jìn)了魏山牢獄？！”
沙林瞇起眼，嘴角微微上揚，點點頭道：“可惜那小書生……今日終究逃不過一死了?！?p> “牢獄中沒有人看管？”岳清風(fēng)道，“而且那魏山昔日也不過大師境界，十年牢獄難道還有當(dāng)年實力？”
沙林搖搖頭，道：“捆住魏山的鐵索由我親自監(jiān)造，封印極強，他自然掙脫不了，又何必派人手看管？更何況那魏山就算沒有當(dāng)年實力，殺一個小書生難道還不簡單？”
岳清風(fēng)面色陰沉，盯著沙林道：“既然有鐵索捆住，他如何能傷人？”
沙林微微一笑，道：“岳府主，你難道忘了這魏山當(dāng)年之所以如此兇狂憑借的是何物？很不巧，那件東西，也被鎮(zhèn)壓在那里。魏山自然是無法取到，但你那胸?zé)o城府的小書生去了，事情就變得有趣了……”
“主教！”岳清風(fēng)猛然喝道，“既然如此，還不派人手前去救援？”
“救援？恐怕不行。”沙林挪了挪屁股，重新舒舒服服地坐著，搖了搖頭。
沒等岳清風(fēng)開口，沙林又說道：“從神力灌溉的那一刻起，每個人就走上了獨一無二的修行路，往后無論遭遇什么都是個人際遇機緣，那小書生和小姑娘誤打誤撞闖進(jìn)了那里，那就是他們命中注定的際遇，為何我要橫插他人際遇之中呢？”
“若是魏山逃出來，你也難辭其咎！”
沙林又笑，目光里滲著絲絲寒意：“若是魏山逃出來，我有責(zé)任把他重抓起來，但現(xiàn)在他還沒逃出來，我沒理由出手?！?p> “沙林，別忘了我的身份！”岳清風(fēng)怒了，猛地一拍桌子，對著沙林怒喝。
“身份？！”沙林絲毫不怒，抬起頭盯著岳清風(fēng)，一雙老眼里隱隱有些嘲諷，道，“若是當(dāng)年你只需動動手指，就算讓我去死我也毫無辦法，但是現(xiàn)在……我是紅衣大主教，而你，不過一位小府主而已?！?p> “如今你大哥的人情已還，我不會再出手。”
“一切皆有命，修行路上生死自負(fù)，你那小書生注定活不過這一劫，認(rèn)命吧?！?p> 岳清風(fēng)不再聽下去，起身，像是一大旗豎起來，飄揚。
“你派不派人無所謂，我自己可以救?！痹狼屣L(fēng)在望庭樓欄桿前停了停，道，“另外，他不是小書生，他有名字，他叫張延云?！?p> 說完不再逗留，腳下輕踩，整個人雄鷹一般掠上高空，神識擴散開來，籠罩四方。
沙林眺望著岳清風(fēng)遠(yuǎn)去的背影，低聲道：“一個死人，誰在乎他叫什么？”
他余光瞥到腳下劉毅的尸體，思索片刻，抿了抿干枯的嘴唇，盯著尸體輕聲問道：“你剛才……說你叫什么來著？”
“老了，記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