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殺身成仁
第四十一軍軍長孫震部剛在滕縣部署就緒，1938年3月14日，磯谷師團就發(fā)動攻擊。日軍以數(shù)十架飛機三十余門大炮狂轟濫炸，守軍一二二師師長王銘章督戰(zhàn)死守。
林邦佐所在的旅部奉命堅守滕縣西北面，在城墻上，守軍將士們以一當十，奮力反擊日軍一次又一次的進攻。
“旅長，我們一團遭到敵機重創(chuàng)，損失慘重。望給予支援?！彪娫捓飩鱽硪粓F團長的求援聲。
“張團長，湯恩伯的主力八十五軍王仲廉部已接到馳援命令，正趕往你部，你無論如何要頂住，就算是只剩下一兵一卒，也要死守。決不允許后撤半步。”林邦佐對著電話吼叫著。
指揮所外的城墻下，日軍正通過大喇叭用中文勸降王銘章。
“王將軍，你的部隊已經(jīng)所剩無幾了，如若投降，將放你和你的手下一條生路，否則全部殲滅之。望王將軍三思。”
“邦佐，我們還剩多少人？”王銘章抬起通紅的雙眼望著林邦佐。
“師長，我們已經(jīng)守了整整三天了，有戰(zhàn)斗力的也就剩下張團長的一團了?！?p> “看來等不到援軍了，邦佐，把電臺砸了吧?！蓖蹉懻聸Q絕地給林邦佐下達命令，然后轉(zhuǎn)身：“警衛(wèi)排。”
“到。”警衛(wèi)排戰(zhàn)士站成一排，個個視死如歸。
“跟我上城樓?！痹捯粢宦?，王銘章隨即戴上鋼盔，抓起沖鋒槍，走出指揮所。
在城樓上，望著底下密密麻麻的日軍，王銘章淡然一笑，朝著大喇叭方向射出一串子彈，大喇叭立即失聲。
日軍朝城樓發(fā)射炮彈，警衛(wèi)排死傷嚴重。
“師長，快走?！绷职钭艉蛢蓚€警衛(wèi)員把王銘章拖下城樓，一名警衛(wèi)員被擊中，倒在城墻上。
“走，邦佐，把剩余的兵力部署到到西關(guān)車站，在那兒繼續(xù)組織防守?！?p> “好，我立刻去布置。”
后撤到西關(guān)車站之后，王銘章和林邦佐打算指揮那些剩下的士兵繼續(xù)抵抗日軍的進攻。
但剛走到西關(guān)電燈廠附近，即被西城門樓之敵發(fā)現(xiàn)，居高臨下的一陣密集機槍射擊，王銘章師長以及參謀長趙渭濱等十余人，不幸飲彈倒地，壯烈犧牲，時年僅四十五歲。
“師長?！绷职钭魮涞酵蹉懻律砩稀?p> “弟兄們，跟鬼子拼了。”林邦佐一把抓起身旁的沖鋒槍，朝鬼子猛射過去，前方的日軍紛紛倒下，林邦佐也身中數(shù)彈，倒在血泊中。
滕縣縣長周同得知王銘章壯烈犧牲之后，穿戴整齊，從容走上城墻，一躍而下，陪同殉國。
湯恩伯的主力八十五軍王仲廉部因行程過遠，未能及時趕到，故滕縣失守。但日軍損失也極大，死傷達兩千多人。滕縣一戰(zhàn)，二十二集團軍以劣勢之裝備與兵力，阻擊絕對優(yōu)勢之敵達三天半，為第五戰(zhàn)區(qū)之后的臺兒莊會戰(zhàn)爭取了有利時間，奠定了勝利的基礎(chǔ)。
當譚敬廷得知王銘章和林邦佐等一二二師官兵壯烈殉國之事后，仰天長嘆，淚水默默地流淌下來。雖然在軍校里，林邦佐以嚴厲著稱，有時甚至不近人情，許多學(xué)員在背后都稱他為林魔頭，但此刻，在譚敬廷的眼里，林邦佐是最令他欽佩的人。他用自己的鮮血和生命闡釋了“軍人”兩個字的全部意義。
滕縣失守之后，日軍磯谷師團借攻克滕縣之威，在飛機的掩護下，集中四萬人，配以坦克、大炮，向臺兒莊發(fā)動了猛烈的進攻，企圖一舉攻占徐州。
日軍在臺兒莊北五里劉家湖村設(shè)有炮兵陣地，排列十門大炮，向臺兒莊猛轟。
池峰城的三十一師負責(zé)死守臺兒莊。
入夜，譚敬廷去營房巡夜，看見靠墻角的床鋪上還透出一絲微光，連忙走上前去。細看，原來是郭來福正躲在被窩里打著手電看什么東西，而后還親上一口。
郭來福見團長進來了，趕緊把東西往枕頭下一塞，被譚敬廷逮個正著，譚敬廷把郭來福的寶貝從枕頭下取出。原來是一本明星畫冊，里面都是郭來福自己剪裁張貼的明星照。
“跟我出來?！弊T敬廷輕聲但嚴厲地命令郭來福。
郭來福連忙從床上下來，跟著譚敬廷來到辦公室。
譚敬廷“啪”地把明星畫冊摔在桌上，畫冊里的明星照片像天女散花似的紛紛掉落在地上，郭來福心疼一張張從地上撿了起來，邊檢邊抹掉照片上的灰塵。
“來福啊，來福，你現(xiàn)在可真讓我來氣。你說你，半夜三更的不睡覺，抱著這些個照片當寶貝似的，你能把這些照片當飯吃還是當衣服穿？”
“團長，我就瞅兩眼而已。”來福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
“瞅兩眼？我看你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弊T敬廷拿起一張明星照，瞟了一眼：“周璇，來福，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整天看著周璇，還跟這照片親嘴，你是不是還想娶她當你媳婦??？”
“團長，我哪敢往那兒想，這輩子我要是能娶上她，那我老郭家祖墳上都冒青煙了。我其他福氣都還不錯，就是艷福差了些。”
“我呸。來福啊，你臉皮都快比那城墻都厚實了。這大戰(zhàn)將至，將士們都在磨刀擦槍，就你，居然還在啃明星照，你有點出息好不好？”
來福低著頭，腳在地上轉(zhuǎn)磨，輕聲央求譚敬廷：“團長，我知道馬上就要打大仗了，我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下來，你就把畫冊還給我，讓我有個念想吧。”
譚敬廷望著傻愣愣的郭來福，又是惱恨又是憐惜。
“不行，這畫冊我先替你保管著，等你自己活著回來再裝訂吧。”
“哎，團長，有你這話，我肯定能活著回來?！惫鶃砀Ａ验_嘴傻笑著，順手拿起桌上的一張周璇的照片：“我就留一張揣兜里，行不？”
“好了，快回去睡覺。”
“是?！惫鶃砀Ｄ弥菑堈掌?，走出譚敬廷的辦公室，在走道上，狠狠地親了一口照片，然后小心翼翼地揣在襯衣左上角的口袋里，按了按，屁顛屁顛地回營房去了。
當臺兒莊激戰(zhàn)開始時，蔣介石隨即赴徐州視察督導(dǎo)，并在李宗仁、白崇禧等人的陪同下親赴前線臺兒莊南站觀戰(zhàn)。
池峰城見委員長親自來前線督戰(zhàn)，驚喜萬分：“委員長之安全系全國長期抗戰(zhàn)之成敗，萬萬不可在此久留?！?p> 蔣介石拉著池峰城的手：“王銘章師長與全師在滕縣壯烈殉城前，我痛惜未曾與之謀面，今池師長又將及生死關(guān)頭，我既來此，不可卻步。你的長官說你是忠勇、精干兼?zhèn)渲?，今天看來此言不虛?！?p> 池峰城淚眼婆娑：“我?guī)熃^對戰(zhàn)斗到底，與陣地共存亡，以報國家，以報委座知遇之恩?！?p> 蔣介石與三十一師的全體軍官一一握手，以示勉勵，當他走到譚敬廷的跟前時，微笑著，頻頻頷首：“你好像有點眼熟嘛，你是哪里人哪？是哪個軍校畢業(yè)的？”
譚敬廷連忙敬禮：“報告委員長，我是廣東人，從黃埔軍校畢業(yè)。校長，我們曾在黃埔軍校聆聽過您的訓(xùn)示，接受過您的檢閱?！?p> “怪不得眼熟呢，原來也是黃埔生。好，我們黃埔軍校出來的官兵都是好樣的，大家都要牢記校訓(xùn)：親愛精誠?！?p> “一定銘記校長的訓(xùn)示?！?p> “臺兒莊一戰(zhàn)事關(guān)我軍威，國威，若能勝之，則打破了大日本皇軍不可戰(zhàn)勝的神話，它能影響戰(zhàn)斗全局、影響敵人、影響全國、影響世界！我蔣某人在此拜托諸位將士了?！?p> 蔣介石抱拳作揖，全體將士立正敬禮。
夜深人靜，譚敬廷輾轉(zhuǎn)反側(cè)睡不著，白天蔣介石親臨前線慰問督戰(zhàn)，令他感動萬分，他索性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走到辦公桌前，鋪開白紙，拿起毛筆，蘸上墨汁，在白紙上留下八個大字：親愛精誠，血戰(zhàn)到底
來福起夜撒尿，看見團長辦公室的燈還亮著，連忙走到窗前，看見譚敬廷在辦公桌前揮毫潑墨，仰天長嘆，便走了進來。
“團長，你怎么啦，睡不著嗎？”
“是你啊，來福，是啊，睡不著?！?p> 來福走到辦公桌前，望著白紙上的八個大字，輕聲念道：“親愛精誠，血戰(zhàn)到底。團長，后四個字我知道，前面這四個字什么意思？”
“這是黃埔軍校的校訓(xùn)，‘親愛’是指革命同志能相親相愛，團結(jié)一致，‘精’是指精益求精，不斷進取，這‘誠’嘛，就是說要誠心誠意，對黨國忠誠?！?p> “哦，我明白了?！?p> “今天委員長來前線督戰(zhàn)慰問，又提了這四個字，意味深長啊?！?p> “團長，委員長長啥樣？我只在報紙上看見過相片?！?p> “校長比以前更瘦了，蒼老了許多。”
“要是周璇這些明星也來勞軍就好了，那我就死而無憾了?！?p> “你啊，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p> 譚敬廷把蘸著墨的毛筆往來福的臉上一點，來福躲閃不及，被畫成小花貓，譚敬廷一看來福這模樣，開懷大笑起來。來福也跟著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