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院長并沒有說起盜用洗髓池的事,甚至連杜甫的名字也沒提及,只是與余浪聊了聊洗月書院中發(fā)生的趣事,他往往被一些不那么有趣的事情也逗得拍桌大笑,毫無絕世高手的風范。
兩人一直聊到日頭偏西,陳院長才意猶未盡地送客。
“這就讓我走了?”余浪一頭霧水,他以為陳院長找自己來必然要問鎮(zhèn)地石的事情,以為東拉西扯顧左右而言他只是一種攻心手段,萬萬沒想到,真得只是閑話家常而已。
陳院長笑了笑:“我這次找你聊天,一是想多了解了解你這個人。二嘛,其實是幫杜子美一個小忙了,這時候他應當已經(jīng)坐上離開揚州的船了。他這人性子看著鬧騰,卻愛傷春悲秋,最見不得離別,不想讓你送這一程?!?p> 余浪心里驀然一沉,沒想到杜甫走得這么突然,甚至連一個告別的機會都不留給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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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來暑往,三年時間倏忽而逝。
這三年發(fā)生了許多事情,開元二十九年末,地方官員獻上祥瑞,唐玄宗李隆基自忖一生功業(yè)已就,遂趁勢欲改年號為天寶,天寶二字取自王勃的《滕王閣序》“物華天寶,人杰地靈”一句。
天寶元年正月初一,玄宗駕臨勤政樓,受四方小國特使、長安臣民朝賀,大赦天下。是年,為了抵御周邊未歸順蠻夷小國的侵擾,朝廷在延邊各地陸續(xù)設置了十節(jié)度、經(jīng)略使,募兵戌邊,邊防節(jié)鎮(zhèn)將領的權力增大,外重內(nèi)輕的局面加劇。
朝堂之上李林甫一家獨大,嫉妒賢能排斥異己,甚至為了堤防有人“出將入相”威脅自己地位,大量提拔不識字的外族將領,打壓漢人將領。世稱李林甫“口有蜜,腹有劍”。
天寶元年揚州被玄宗改為廣陵郡,不過也只是改了官方案牘上的稱謂,不論是當?shù)鼐用襁€是往來客商、游人,依舊愛叫揚州城。
天寶二年,春。
這一日揚州城內(nèi)頗為熱鬧,原是來了一伙吐蕃人,據(jù)說是吐蕃國師座下大弟子乞力東贊率領一幫小弟要挑盡大唐青年一代的高手,一路東來已經(jīng)擊敗了大唐名門世家、高門大派的七十幾位年輕俊杰,行至揚州城,聽說城內(nèi)洗月書院強手如云,遂來挑戰(zhàn)。
此時,隴右節(jié)度使皇甫惟明正領兵于前線與吐蕃叛軍廝殺,唐軍占盡上風,甚至在數(shù)月前,吐蕃贊普之子瑯之都被唐軍先鋒騎將王難得一槍挑落馬下,士氣大挫。這伙人這時候來大唐四處挑戰(zhàn)無非是想漲一漲本國威風。
洗月書院派出應戰(zhàn)的乃是謝家最年輕的一位公子謝之謙,年方十八,修為在游海上境,以一手謝家觀云劍名震江南。
謝縣尊特意在城南校場設下擂臺,發(fā)訃告稱,凡揚州城年未滿三十歲之青年,有擊敗乞力東贊的,賞黃金百兩。這是對自己的侄兒極有自信,料定等侄兒擊敗了乞力東贊不但為國揚名,自己這筆賞金也就是左口袋到右口袋轉(zhuǎn)一圈的事。
誰料乞力東贊只是看了一眼謝之謙便熄了與之比斗的興趣,只派上自己的一位師弟卓布拉應戰(zhàn)。
謝縣尊不懂修行之事,認為對方這是對大唐的不尊重,當場便要發(fā)作,還是師爺從旁提點:“這乞力東贊是破虛巔峰的修為,距離上三境第一境悟玄只差一步,小公子畢竟年歲尚淺,此時只有游海上境的修為,比之乞力東贊差了一個大境界,斗起來也……對方派出實力與小公子相當?shù)淖坎祭瓚獞?zhàn),其實正是給我方面子。”
謝縣尊這才收斂怒容,心頭頗有些失望,自己這侄兒已是謝家數(shù)十年不出的杰出人物,竟然比這乞力東贊還差了一個大境界,看來這筆賞金是發(fā)不出去了。
擂臺四周圍了許多大唐百姓,紛紛為謝之謙吶喊助威。
“看那吐蕃人卓布拉膀大腰圓的,力氣一定不小,謝公子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能斗得過嗎?”
“休得胡說,比武又不是砍柴,光有傻力氣頂什么事?謝之謙可是洗月書院的杰出弟子,斗不過那乞力東贊也就罷了,若是連這嘍啰兵都收拾不了,我大唐顏面何存呢?”
看客們議論紛紛,各自發(fā)表自己的見解,莫衷一是。
乞力東贊則是好整以暇地坐在一張椅子上慢慢品茶,似乎絲毫不在意比斗勝負。
擂臺之上的謝之謙倒執(zhí)劍柄向卓布拉平揖一禮,卓布拉只是嘿嘿傻笑,也不知該如何還禮。
兩人分開十步遠,各自亮出兵刃。
卓布拉的兵刃是一雙九環(huán)大刀,看起來極為沉重。
謝之謙手中的則是家傳寶劍——破云劍。
三十六路觀云劍法配合破云劍使出,端得是亂花迷眼,就連不通武藝的平民百姓也忍不住喝彩。
卓布拉人高馬大,一雙大刀也極沉重,步伐卻絲毫不滯重,刀隨劍轉(zhuǎn),人隨刀走,一板一眼地接下謝之謙的每一劍。
謝之謙陡然提速,后十八路劍招一改輕靈飄逸的風格,大開大合勇猛精進,每一劍都刺在卓布拉左肩處。
乞力東贊忍不住暗贊這青年好眼力,通過前十八路劍招的試探便看出了左肩位置是卓布拉的軟肋。
卓布拉頓時落了下風,被逼得完全陷于守勢。
謝之謙密不透風的劍勢將卓布拉的騰挪空間越壓越小,眼見著卓布拉就要被逼下擂臺。
卓布拉忽而一腳踏碎腳底石板,以內(nèi)息激起數(shù)塊石塊當作暗器射出,逼得謝之謙退了兩步。卓布拉趁勢刀氣外放,不再與謝之謙拼招,想以氣海內(nèi)雄渾的內(nèi)息為基戰(zhàn)勝謝之謙。
謝之謙毫不示弱,內(nèi)息灌注劍身,牢牢將卓布拉的刀牽引住。這一招學自南霽云,不過破云劍比起巨闕那等劍中尊者來說差了不止一籌,威力也不可同日而語。
卓布拉感到自己的刀就像陷入了泥潭,內(nèi)息也在無休止得纏斗中迅速消耗。眼看就要落敗,卓布拉大吼一聲,棄了雙刀,雙拳重擊在謝之謙胸口。
謝之謙沒料到卓布拉這一手,一時應變不急,中拳落下擂臺。這兩拳下手極重,謝之謙登時吐出一口淤血。
“好!”場間只有幾位吐蕃人零星的叫好聲,大唐百姓沉默不言。
卓布拉在擂臺上狂妄地巡視四方:“洗月書院,不過如此;大唐武學,不過如此!”
大唐一方唯有以難堪的沉默來應對,心中縱有怒火萬丈,手里卻無一劍御敵。
“爾等蠻夷可知,棄刀在我大唐便是認輸?shù)囊馑?。小謝以為你認輸才手下留情,你卻趁虛而入,卑鄙下作?!币粋€身量頗高、著一身月白色長袍的英俊年輕人從人堆中走了出來。
謝之謙驚喜地喊道:“浪哥,你們不是外出歷練了么?”
余浪沖謝之謙一笑:“那個什么嶺南第一刀實在太菜,被我給秒了,所以我們就提前回來了。”
卓布拉暴跳如雷:“你是何人,竟敢稱我為蠻夷?可有膽一戰(zhàn)?”
片刻后,卓布拉倒飛出擂臺。
圍觀百姓紛紛歡呼。
余浪不屑地轉(zhuǎn)身下了擂臺:“吐蕃武學,狗屁不通?!?p> “閣下究竟是何人?可否報上名號?”乞力東贊起身詢問。
余浪淡淡一笑:“洗月書院,余浪,余子游?!?p> 看客中的少女團迷妹們紛紛尖叫失聲。
高臺之上的謝縣尊搖頭苦笑:“這混世魔王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