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彈指而過,婚宴如期而至。張府地處達(dá)官顯貴云集的仁壽里,張承興的父母忙著衛(wèi)國戍邊無暇歸來,婚禮便由張家老太爺和老黃教習(xí)二人共同操持。
兩位老人都喜歡熱鬧,又都是不缺錢的主,自然要把這場婚禮辦得風(fēng)光無限,光是流水宴席就連擺了三天,門房連謄寫禮單都忙不過來。
余浪花了血本拿出一百兩銀子購置了一批名貴珍寶作為禮物,看了看前頭的禮單仍舊是相形見絀。不提薛文洋送上的千年靈芝,便是謝之謙的古玩獸首也是價值千金的稀罕物。平日里一起胡混這些家伙連酒錢都掏不出來,此時卻又紛紛擺起闊來。換個角度想,他們或許是為了顧全余浪作為大哥的面子吧,想到此處余浪心中一暖。
待到張承興的婚宴平穩(wěn)結(jié)束了,余浪便要問問浪字營眾人可有人愿意隨自己一道去往長安城。余浪心心念念去長安城,那里畢竟是大唐的核心,只有接觸到大唐最巔峰的人物,才有可能解開北冥境的無解難題——背后到底是怎樣一雙手布置了北冥境,又是如何將千年后的自己拉入局中,包括余家傲的真正死因,相信一切的疑團(tuán),唯有長安能給他解釋。更重要的一點(diǎn),唯有去了長安,余浪才可能真正改變歷史進(jìn)程,安史之亂大唐百姓死傷千萬,乃是一場慘絕人寰的浩劫,大唐如今有他的朋友、親人,他希望能夠因?yàn)樽约旱某霈F(xiàn),讓這段歷史能有一些不同。
杜甫的志向是“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余浪的志向是生生扭轉(zhuǎn)歷史滾滾向前的無情車轍。
戴羊和余浪在一張桌上,雖然沒了雙腿,他卻并未因此而郁郁寡歡,臉上的笑容甚至比出塞前更加多了一些。
“我覺得沒了腿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你們給我湊了一大筆銀子,書院也給了我一大筆補(bǔ)償,這些錢足夠我一家老小幾輩子富貴了。本來修行求的不就是過上好日子么,現(xiàn)在我雙腿雖然斷了,人生目標(biāo)卻達(dá)成了,這對我來說沒什么不好?!贝餮蛐θ轁M面得小瞇了一口酒,“我曾經(jīng)也很喜歡暢快奔跑甚至御氣凌空的自由,現(xiàn)在也熄了這份心了,那些精彩的故事未必要親身經(jīng)歷才有趣,有你們講給我聽也很好?!?p> 余浪有些佩服戴羊的樂天知命,前世的余浪本也是個散淡性子,對于外物的追求欲望很低,不過如今他肩負(fù)著許多人的期望和一副沉沉重?fù)?dān),只能一往無前。
這已經(jīng)是流水宴的第三天,此刻又月至中天,席間剩下的客人越來越稀少了,初逢小登科的新郎官張承興帶上新娘黃瑩向浪字營的眾位兄弟們敬酒。
張承興喝得有點(diǎn)上頭,大著舌頭對余浪說道:“浪哥,本來我們都以為你和青青會走在我們前頭,沒想到你們居然散了,兄弟們都是男人,今天你給我句實(shí)話,是不是你心里頭還有放不下的人?”
怕再這么說下去要壞事,薛文洋連忙插了進(jìn)來,笑道:“承興你喝多了,你大喜的日子提這些做什么?來來來,早點(diǎn)回房歇息,春宵一刻值千金呢?!?p> “去他媽的春宵一刻,浪哥,今天小弟這婚結(jié)得不痛快,你給我句痛快話,你心里是不是還有別人,是不是……是不是還放不下黃瑩!”
這一下眾人可炸開了鍋,謝之謙臉上已經(jīng)有了些怒意了:“張承興你胡說什么呢,你和黃瑩已經(jīng)是夫妻了,浪哥的為人你還不清楚么?別扯這些捕風(fēng)捉影的事兒!”
好在場間大多是自家兄弟,這番話要是傳了出去,不但張家名譽(yù)受損,黃瑩更是得一輩子被人戳脊梁骨。
黃瑩氣竭,紅著臉?biāo)α藦埑信d一記響亮的耳光:“無恥!”
老黃教習(xí)連忙勸住自家孫女,心中叫苦不迭,以為是自己往日里總是撮合黃瑩和余浪造就的惡果,心里對張承興還頗有些歉疚。
張承興挨了巴掌,臉上反倒添了笑意,他踉踉蹌蹌地站直身體:“好,我無恥?我倒要讓大伙重新認(rèn)識認(rèn)識這一對狗男女!”
張承興這一下是徹底與余浪翻臉了,狗男女便是指得余浪和黃瑩。
“承興,休得無禮!你酒喝多了!”張老太爺拄著龍頭拐棍顫顫巍巍得從前院轉(zhuǎn)來,他哪知道孫兒是發(fā)了哪門子失心瘋。
“阿翁,我沒喝多?!睆埑信d說著說著竟大哭了起來,“黃瑩她前日,前日沒見紅,她嫁給我的時候已非處子之身了!”
張承興這樣一個五大三粗的大男人竟是抱著柱子嚎啕大哭。
話一出口,張家大院里一片死寂,黃瑩像是一瞬間被人抽干了力氣,只覺得魂魄已離了身體千里之遙。對于一個女子來說,自家男人的這番話便是宣告自己死刑了。她原本對張承興雖說不上很喜歡,卻覺得他性格樸實(shí),爺爺既然那么喜歡他,過日子也無不可。誰料便在成婚第三日,張承興便想毀了她的一切。前日她的確沒見紅,可是她從未與任何男人鬼混過,她嫁給張承興之前是完璧之身!
李大虎額頭青筋暴突,顯然已經(jīng)極為憤怒:“張承興你瘋了么!這樣的瘋話你也敢說!你可知道你這番話意味著什么?!”
張承興面色猙獰,一字一頓得說道:“我張承興對天發(fā)誓,黃瑩嫁給我的當(dāng)日并未見紅,若有半句假話,我張承興天打雷劈,下十八層地獄!”
“就是這對狗男女!”張承興用手指去指余浪的時候卻不敢去看余浪的眼睛,“我告訴你余浪,你七日前死了便罷了,我張承興還認(rèn)你這個兄弟,也認(rèn)這個媳婦兒!可既然你沒死,你就是我張家不共戴天的仇人!”
老黃教習(xí)急得額頭汗珠滾落如雨:“張老太爺,快管管你孫兒!”
張老太爺顫顫巍巍得走到張承興面前,眾人本以為他要出手教訓(xùn)孫兒,熟料他猛一轉(zhuǎn)身,用拐杖敲了敲地面,沉聲命令道:“張家兒郎們聽令!”
“在!”數(shù)十家將,數(shù)百家丁齊齊應(yīng)聲。
“將這對狗男女當(dāng)場打死,明日將尸首送交官府!”
張家老太爺一生見慣風(fēng)浪,自家孫兒既已經(jīng)將話說出口,那么余浪和黃瑩偷情的事是真是假已經(jīng)不重要了——它必須是真的。
唯有如此,才能保住張家聲譽(y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