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熱的太陽炙烤著寬廣的大地,燥熱的清風夾雜著細沙穿行在這座古老的邊陲小鎮(zhèn)里。
往日熱鬧的集市現(xiàn)在依然人滿為患,一條狹窄的道路上盡是川流不息的人群,人們似乎一點也沒有受到這種炎熱天氣的影響。
其實這條街道并不狹窄,只是路旁兩邊除了各個店鋪擺出的陳設以外,還有許多小販也私自占用著這條街所剩無幾的空間,所以才會讓人覺得。
幾片白云飄過,兩三個孩童在擁擠人群中你追我趕,嘴里的大叫很快淹沒在嘈雜的街道上,只有稚嫩小臉上豐富的表情展現(xiàn)著他們的興奮。
一個跑在最前面的男孩瞥了一眼遠在身后的同伴,心里頓生出一種勝利者的愉悅,可等他竊喜回頭,眼前卻是一片青灰色的幕布,那是一位婦人的腿部,等男孩反應過來,他已經(jīng)一頭栽進婦女的懷里。
婦人穿著一身圍裙,身形高挑瘦削,長長的烏黑頭發(fā)扎成一團,被灰布給裹成了粽子,小麥色的皮膚有些粗糙,尤其是手上的皮膚都有些龜裂開來,雖然細微的皺紋伸展在眼角周圍,時間在她的臉上留下了不少的細小痕跡,不過歲月的韻味在她的身上像是發(fā)酵一般,產(chǎn)生了另一種魅力。
“阮大嬸”男孩微微睜開了眼,懵懂無知的臉上有些不好意思。
“沒事吧”婦人松開抱著男孩的雙手,摸了摸男孩蓬松的短發(fā),問道。
“沒事”男孩搖了搖頭,身后同伴的呼喊聲很快靠近,男孩這才想起他身上巨大的使命,于是還沒等婦人說出第二句話,便急匆匆順著人流跑了。
看著男孩消失在人群的背影,婦人眉頭蹙起,她不知道什么時候自己已經(jīng)是大嬸了,也不知道以前那個像剛剛一樣的男孩為什么現(xiàn)在如此叛逆,一想到這,婦人不由嘆了口氣,臉上帶著些許怒意,轉(zhuǎn)過頭,憤懣的目光落在了街道轉(zhuǎn)角的一座賭場。
那是這座小鎮(zhèn)上唯一一座賭場,全小鎮(zhèn)的人都知道這個地方,就算它的門口什么標志都沒有,正門也常年被一道灰色門簾擋住,可你要是走近點就能聽見從里面?zhèn)鱽碓S多激烈的呼喊聲,這些呼喊聲里有贏了錢興奮不已的,有的是在一旁起哄高呼的,不過更多的是一陣陣失落的嘆息聲,憤怒的呼喊聲,甚至是絕望的哭聲。
“哈哈哈,我又贏了”
婦人的兩只小腳躇在門外,聽著門簾里傳來的陣陣笑聲,臉上的表情越來越難看,嘴邊的唇角微微顫動,就像是一座即將噴發(fā)的火山,醞釀著內(nèi)心的情緒。
“羅昊,你個小兔崽子,看我今天不打斷你的雙腿?!?p> 一束強烈的陽光照亮了昏暗的賭場,賭桌上的人只有少數(shù)幾個人往門口看了看,然后立馬又陷入到賭桌上精彩的廝殺里。
掀開門簾的婦人有些吃驚,也有些疑惑,她明明聽見了那道笑聲,可她卻并沒有如想象一般一眼逮到那個臭小子。
“這誰??!把后門給打開了,不知道外邊風沙大?。 ?p> 一名壯漢一臉惱怒,把露著風沙的后門狠狠帶上,大聲牢騷幾句,然后又回到了讓他輸了半個月勞工費的賭桌上。
婦人走了,她知道現(xiàn)在她是逮不到那個臭小子了,不過跑得了和尚卻跑不了廟,她就不信他還能不回家。
風沙呼嘯,賭場的后門是一條布滿枯草的小路,發(fā)黃的枯草上盡是被踩踏后的腳印,這條小路一頭可以直接通向小鎮(zhèn)的北街,還有一頭則是通向一條干涸的河床。
羅昊一屁股坐在了枯敗的雜草上,胸口喘著大氣,烏黑的短發(fā)干枯散亂又蓬松,就像是在烈風中的柳絮般胡亂飛舞,小麥色的臉頰干燥發(fā)紅,還有幾顆小青春豆浮現(xiàn)在臉上。
“呼~呼,差點就被那臭婆娘給抓住了,幸好本大爺反應快”
一想到剛剛從后面?zhèn)鱽淼哪顷噽琅慕新?,羅昊的心里就生出些許余悸,畢竟從小到大還沒見過她發(fā)這樣大的脾氣。
“不過還好,沒白忙活”
想到今天豐厚的收獲,羅昊心中的陰霾被一掃而空,一只歡呼雀躍的手伸進懷里,從懷中拿出一個圓鼓鼓的布袋放在地上,小心的解開繩結(jié)后,一雙眼睛直瞪著那里面裝滿的白花花的銀子。
看著手中一閃一閃的銀子,羅昊咯咯的傻笑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見過這么多銀子。
笑聲持續(xù)了一段時間,羅昊這才慢慢控制住他那顆欣喜若狂的心,看著小斜坡下干涸的河床,漸漸入了神。
在十多年前,這里其實本是一條波濤洶涌的大河,也是這片荒漠上的一條美麗奇跡,可后來卻不知道怎么的就干涸了,羅昊也知道這件事,只是他不知道這些是在自己來這里之前的事還是之后的事,那時的他還沒有開始記事,可是他知道總會有之前或者之后,因為他并不是這里的人。
“還差點??!”
羅昊嘆了口氣,將手中亮白無暇的銀子放回布袋中,重新打了個結(jié),塞回了自己懷里。
“一個人在這里偷偷摸摸的,又在做什么見不得人的事?”
身后突如其來的聲音讓羅昊的神經(jīng)瞬間緊繃,可馬上羅昊那張略微緊張的表情便煙消云散,轉(zhuǎn)過頭去,擺出一副嚴肅認真的樣子。
“什么叫偷偷摸摸,你個小孩子懂什么,我這是人生有感”
那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身形嬌小,全身灰不溜秋,可能是因為周遭風沙大的原因。一頭烏黑的頭發(fā)簡單的扎在一起,垂落在耳前的發(fā)鬢不停地飄動在女孩那張稚嫩小臉前,漆黑有神的眼睛和微起的嘴角給人一種銳利、好強的感覺。
“呸,還人生有感,連根蔥都沒有還想裝象”女孩跳著來到了羅昊跟前,一雙瞇瞇眼撇了一眼羅昊的懷里,說道“又贏錢了吧”
羅昊并沒有什么隱藏的意思,直接點了點頭,然后一臉得意的樣子說道“怎么樣,我沒騙你吧”
“純屬走狗屎運,你下次一定會輸”
“羨慕嫉妒恨?唉,誰叫我就是這樣一個無所不能的人。”
“你就嘚瑟吧!我看今天阮姨這關你怎么過”
羅昊依然得意的笑著,可慢慢的這笑聲像是遇到什么阻礙一般漸漸消散。
“是你和阮姨說的!”羅昊的身體險些和他的聲音一樣跳了起來。
“我可沒有,你別冤枉好人。”女孩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反應居然比羅昊還要劇烈,就像是被人逮住了什么把柄而惱羞否認,其實女孩的確沒有打小報告,不過她曾經(jīng)確實有這個想法,甚至都找到阮姨談了談,只是到最后也沒有說出口。
看著一臉惱羞的女孩,羅昊噗嗤一笑,說道“好了好了,反正我也快攢夠了,就不和你計較這些事了”
聽著羅昊的笑語,女孩不禁低下了頭,不是羅昊的笑聲沒有感染力,而是有什么事正纏繞在她的心中,讓她情緒低落。
看著女孩低落的神情,羅昊的笑聲也戛然而止,他知道眼前的女孩在想些什么,也知道他的態(tài)度只會讓她更加失望。
風沙四起,不斷拍打周圍的枯木上。
“非走不可嗎?”
突如其來的話,還是讓羅昊一時之間有些不知所措,女孩的話對于羅昊而言透著一股讓人難以拒絕的味道,那是一份卑微的祈求,是一份滿載期盼的問題,最關鍵的是這是一個和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小女孩,成長之間有太多太多值得他去滿足她這個要求。
風沙呼嘯,一只孤雁從天邊飛過。
“是的”沉默一會后,羅昊還是拒絕了這個請求。
女孩的眼里泛著淚,雖然這件事情她早就知道了,但是那時她還以為只是羅昊一時白日做夢,從未想到分離會來的如此之近。
“為什么?你要像她一樣丟下我。”女孩的聲音更低了。
羅昊的雙眼低垂了下去,片刻之后,那雙低垂無神的眼睛透著一抹堅定抬了起來。
“有些事,我必須去做。”
摩挲的手指在手間艱難的前行著,眼角的淚水終究還是落下,順著女孩的臉頰落在枯黃的雜草上,哭聲像是解除了某種限制一般,毫無顧忌的表露出來。
“那你還會回來嗎?”
聽著混著哭聲與淚水的話語,羅昊莫名其妙的笑了起來,這幅畫面羅昊曾經(jīng)看過很多遍。一顆掉落在地上的糖,或者是丟失了一張她視若珍寶的手絹,她都會這樣,那時都是他幫她擦掉眼角的淚滴和聳拉的鼻涕,不過那都是小時候的事了,自從女孩過了九歲以后,她就再也沒有這樣哭過了。
羅昊擦了擦女孩眼角的淚水,輕輕的摸了摸女孩發(fā)紅的鼻尖,嬉皮笑臉的說道?!胺判?,我肯定會回來的,這段時間誰要是欺負你,你就記著,等我回來一定替你報仇。”
強烈的陽光照在女孩的臉上,此刻的風沙漸熄漸滅。
看著嬉皮笑臉的羅昊,女孩破涕而笑,嬌小的身軀漸漸靠向了羅昊的懷里,抬起頭來問道
“真的?”
“真的?!?p> 女孩滿意的笑了笑,低著頭倚靠在羅昊的懷里
“你可是答應我的,可別太晚,不然我.......我可是會忘了你的”
看著靠在自己懷里的女孩,羅昊忽然感覺到臉上發(fā)熱,渾身不舒服,一雙無處安放的手只能故作淡定的拍在女孩的后背上,羅昊不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覺,可這是第一次對眼前這個小屁孩有了這種奇妙的感覺,羅昊越想越緊張,最后只能將此歸于即將分離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