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陵淵走出密室時,手中拿了一個手掌大小的紅木匣子。
我本想過去接過匣子,卻聽孤竹道:“你先打開。”
鄧陵淵沒有說話,在匣子上反復撥弄,過了片刻,匣子啪地一聲彈開來,只見匣蓋上一排牛毛小針,剛才若不是讓他來打開,只怕我在打開匣子時就要死于非命。這鄧陵氏的機關術果然名不虛傳。
蝶少風一直盯著鄧陵淵的動作,可是卻說不出一句話,到了此時,有兩行淚從她的臉頰上流了下來。我從來沒有想過她竟然也會流淚。
鄧陵淵看著蝶少風,目光再一次慢慢變得迷離起來,我看得出他在努力地保持清醒。他從里面取出了三張卷在一起的羊皮卷,對孤竹道:“這個你們拿走,放開她?!?p> 孤竹道:“你先關閉地上的機關,然后將羊皮卷放到中間的地上。”
鄧陵淵慢慢地退后了幾步,再一次靠近那根柱子,將地上的密室關閉。他靠在柱子上,將手中的羊皮卷拋到了我們面前的地上:“你們要的東西已經(jīng)拿到了,放開她吧?!闭f罷,他的目光開始變得恍惚,似乎又陷入了幻境之中。
我走上前去,拿起了地上的羊皮卷,又拾起孤竹的劍,然后退到了孤竹身邊。我打開羊皮卷檢查了一下,確實是機關布置圖。孤竹將蝶少風留在原地,又將她的劍放在了地上,這才和我一起貼著墻壁向門口移動。
就在我們快要到門口時,我突然看到鄧陵淵從地上站了起來,手中拿著蝶少風的劍。他的目光已經(jīng)完全散了,口中喃喃自語,聽不清究竟在說什么。蝶少風背對著我們,擋住了鄧陵淵的半邊身影,只能看見他正拿著劍慢慢向我們這邊走來。
孤竹一邊拉著我往門外快步走去,一邊道:“鄧陵淵不會是醒過來了吧?”
就在這時,我聽到了利劍刺穿身體的聲音,忍不住停下來向后看去。
被利劍貫穿的是蝶少風的身體,而劍握在鄧陵淵的手里。猩紅的血沿著劍尖從蝶少風的背后汩汩流出,與那紅衣融為一體,而她終是如同被折斷翅膀的蝴蝶一般慢慢跌落。
鄧陵淵眼神空洞而迷茫,似乎依舊陷在內心的幻境中。而當那些溫熱的鮮血觸及他的指尖時,他才仿佛突然從夢中醒來,慢慢看清眼前發(fā)生的一切。那劍砰然墜地跳開很遠,他伸手接住了面前如赤色蝴蝶般翩然落下的女子。他的臉色由驚懼變得悲痛,最后只是凝望著懷中的人。
她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終是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笑來,然后帶著那抹笑意安靜地睡去。
他抱著她,為她理好鬢邊散亂的發(fā),聲音溫柔如水:“十年前我救了你,十年后我殺了你,也算……也算……”他終是沒有說下去,只發(fā)出低低的嗚咽。
沒想到一切竟然以這樣慘烈的方式收場,我和孤竹看著樓中兩個身影,迅速離開了翠屏山。
夜風很涼,吹得我的心也微微發(fā)涼。蝶少風最后的那個笑容卻在我的眼前揮之不去,他們的故事我不懂,但我看懂了一件事,他們是相愛的,只是錯過了一輩子。
那一刻我想起了云歸,如果那一天我死在蝶少風的劍下,我就再也見不到他了。如果是這樣,那我們這些年的苦苦掙扎又是為了什么?我終于開始后悔起來,后悔任性地離開了姜國。比起永遠的分離,宣碧梧的事就已經(jīng)不重要了,無論有多少的痛苦,我都要留在他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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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馬奔馳在離開滄海城的道路上,我只覺得頭暈目眩。
施行血影之術后,因為失血而造成的暈眩乏力本是正常的,只是這次卻覺得全身的鮮血都被吸噬殆盡了,心口處像在被什么啃噬一般隱隱作痛。這就是谷主說的代價吧。但即便是如此,我也不愿意做回當日那個軟弱無力的自己了。
為了不影響速度,我只能雙手緊緊地抓住韁繩低伏在馬背上。等終于離開滄海城可以稍作休息時,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只是靠強撐的一口氣在堅持,一停下便覺得兩眼發(fā)黑幾乎從馬上跌下來。
孤竹趕緊拉住我,扶我到一棵大樹下坐下。他臉色沉寂,看不出情緒。雖然離開臨州后他不說話時常是這樣的表情,但是自從遇到蝶少風,我就很少在他臉上看到輕松的笑容。
我愧疚地道:“一直拖累你,還把你卷入這些事情中,真是……”
“抱歉”兩個字還沒說出口,他已經(jīng)將倒好水的杯子遞到我手邊,我忙接了過來。
他道:“既是朋友,就不用說這些。也不急在這一時,這條路很安全,你先休息一下吧?!?p> 我搖搖頭,將羊皮卷拿出來,道:“我想鄧陵淵已經(jīng)從血影花的幻境中醒過來了,他怎么會輕易讓我們帶著機關布置圖離開呢。我沒事的,還是盡快趕到夫諸城吧?!蔽易焐线@么說,心里卻暗暗著急,此刻云歸那邊也應該是十萬火急的形勢,等我到了夫諸城后再趕到畢方城時,只怕就來不及了。
他將我手中的羊皮卷抽走放在一邊,道:“我們分作兩路,把夫諸城的機關圖交給我,我會送到許臨的手中。你先休息一下,然后立刻去畢方城吧?!?p> 他似乎永遠都能明白別人心中所想,我連感謝之類的話都說不出口了。
我靠著樹干想稍稍歇一下,卻不小心睡著了。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靠在孤竹的肩上,身上披著他的外衫。
孤竹原本閉眼靠著樹干,我輕輕一動他便醒了。
我有些尷尬地坐起身來,把衣服還給他:“抱歉,我實在是有些累了,這么危險的時候竟然睡著了?!?p> 他卻只是淡然接過去,站起來披在了身上,道:“沒事,才過了兩炷香的時間。睡一睡也好,養(yǎng)足精神才能出發(fā)?!?p> 他拿出一張羊皮卷放入懷中,然后把剩下的兩張卷起來遞給我。
我也將羊皮卷藏在身上,這才翻身上馬。一動胸口又疼起來,我下意識地按住了胸口,怕他勸我又忙將手放下來。
他卻像沒有看到一樣,催促我道:“快走吧。路上一切小心,日后阜都再見。”
我只能點點頭,然后調轉馬頭向畢方城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