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 歌女的歌聲

　　第二天一大早，沉睡中的二子被樹洞外的歌聲喚醒。那歌聲清澈嘹亮，應和著四周晨起的鳥鳴聲，顯得分外動聽。二子睜開眼睛，見火堆早已燃成灰燼。他昨夜披在歌女身上的衣服又蓋回了自己身上。

　　他披衣起床，站到樹洞口，見歌女正站在不遠處的一個樹根上對著遠方的天空歌唱。雨水早已停歇，陰霾尚未散去。烏云低垂在樹梢上，使歌女的歌聲在狹窄的時空中傳出很遠。

　　這歌聲仿佛吹過二子心里的風，喚醒他心頭沉睡的骨頭，噼噼啪啪噼噼啪啪響個不停。他回到屋里，往火堆里添了一把枯草，將火重新點燃，然后把幾塊石頭放進火堆里。

　　歌女很喜歡這個陰霾濕重的清晨。她踮起腳尖抓住一根掛滿芽孢的樹枝，輕輕地搖了搖，樹枝上的水珠閃爍著晨光噼噼啪啪地落到地上。水珠滴瀝的聲音像是敲到了她的心上。她爬上一塊巨石，站在半山腰環(huán)顧四周的山野。天地被披滿山體的白霧籠罩著，偶爾在山腳的某處露出幾棵參天大樹濃密的樹蓋，仿佛聳立在汪洋大海中的孤島。她忍不住驚嘆，從心底唱出贊美的歌聲。當她嘹亮的嗓音再度響起，連遠山情緒低沉的群鳥似乎也被感化了，迎合著她的歌聲發(fā)出嘰嘰喳喳的和鳴。

　　許久之后，歌女直至心中的情緒消散在天地之間才安靜下來。在一片安詳肅穆中，她驚訝地發(fā)現(xiàn)二子正捧著三個熱乎乎的飯團站在自己面前。她捏起一個飯團，對他嫣然一笑，說道：“謝謝?！?p>　　二子笨拙地笑了笑，說道：“快吃吧，不然就要涼了?！?p>　　唱了一早上歌，歌女早就餓了，掰開粽葉，背轉身把飯團吃完。二子又遞過來一個，說道：“吃吧，還有?！?p>　　歌女回身接過飯團，不好意思地對他笑了笑，轉回去繼續(xù)吃了起來。

　　很多年后，當二子再次和孩子們說起歌女背對著他吃完三個飯團時的情景，他蒼老的嘴角再次泛起幸福的笑容。那時候歌女早已故去，他們之間的故事也早已煙消云散，但他心中仍然充滿了對這個女人深沉的懷念之情。

　　那時候，史子和樹子已經相繼故去，二子作為部落里唯一一位健在的上一代英雄人物飽受人們的景仰，但他并不以為意。他每天拄著拐杖在部落里游走，向每一個路過的人問好，像所有老態(tài)龍鐘的老人一樣，英雄已經遲暮。他感受著時間的流逝，和繞膝的每一個孩子盡情地玩耍，盡己所能地保護他們，在他們需要自己的時候告訴他們過去是多么的美好。他吞下所有的苦澀，努力讓自己變成歌女真正期望的樣子。人們都說他是一個隨和、可愛的小老頭。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這一生并不像人們唱誦的那樣。

　　有一天，二子告訴自己最小的孫子，不要向往成為英雄，而要學會思考和忍耐。他沒有告訴孩子這句話是他的哥哥史子對他說的。這句話濃縮了二子這一生中最大的心得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