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唐非凡醒來的時候,唐岳已經不在身邊了,不過他并不驚慌,因為每天這個時候,唐岳都會為他們準備早餐,所以他像往常一樣出去曬曬太陽。
只不過今天的太陽似乎有些遲到了,隱藏在陰云里,遲遲不肯現(xiàn)身,往日和煦的風也變得烈了很多,刮在臉上,一片生疼。唐非凡裹著一件麻袍,走在小鎮(zhèn)的街街巷巷,或許是因為天氣,或許是因為其他什么原因,街上也是人煙稀少,天龍國和月族的人都是少了很多,四周都是一片靜謐,連雞鴨牲畜都不曾發(fā)出聲音。
“發(fā)生了什么?”唐非凡心中忽然有些不安。
這時,在視線的盡頭,蒙蒙霧氣中出現(xiàn)了一個高大的輪廓,那是一個月族戰(zhàn)士騎著高頭大馬,神情倨傲而囂張,遇到月族人,便驅趕他們退出去,而遇到天龍國人,便揮刀砍殺,一時間鮮血四濺,而叫喊之聲終于打破這份寂靜。
第一次見血的唐非凡只覺得頭暈眼花,胃里翻滾,那殘忍的笑容和猩紅的目光在他的腦海中不斷放大,揮之不去,而周圍的小鎮(zhèn)已經是到處都是火光和烽煙,月族騎士興奮的叫喊聲和小鎮(zhèn)被追殺的平民的尖叫聲沖擊著唐非凡的耳朵。明明他昨天就早有預料,夢中也曾夢見,但是當戰(zhàn)爭真正來臨的時候,他卻沒有了想象中的淡定。
看到那些被殺的人驚恐的面容,唐非凡抑制不住的憤怒,想去救他,但他也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自保都成問題,何況救人。
無奈之下的唐非凡注意到了旁邊的一棟墻,那是終日忍受煙熏火燎的墻,原本住在里邊的郎賀里大叔一直嘴上說著要重新砌一堵墻,這面墻已經不堪重負了。唐非凡用手按了按,果然,已經很不結實了。
他從小門溜進郎賀里大叔家里,里邊已經人去樓空,唐非凡從中找到一條繩子,將其系在樹上,然后在墻上拔出了一塊磚,將繩子扔了出去,再跑出去,將繩子系在巷子另一端的木樁上。唐非凡拍了拍手,這樣一個簡單的絆馬索就制作完成了,只不過現(xiàn)在不是得意的時候。
眼看著遠處有個老婦人懷里還抱著孩子,馬上就會遭到月族騎士的屠戮,唐非凡猛地扔了一塊石頭,只不過他力氣很小,離那戰(zhàn)士還遠著呢,但是也吸引了那戰(zhàn)士的目光。
月族騎士都是經過血與火的磨礪,眼神中的殺氣就像滔天洪水,唐非凡一時有些愣住,直到那個騎士向這里獰笑著靠近的時候,唐非凡忽然大聲用月族的話喊道:“你這個懦夫,你這個弱者!”
那騎士臉色一變,不再管身邊的天龍國人,騎著戰(zhàn)馬向唐非凡馳騁而來,地面轟隆震動,唐非凡拔腿就跑,還一邊用月族話嘲諷那騎士。
被激怒的騎士根本沒想到這么小的小孩兒也會布置陷阱,所以當戰(zhàn)馬被繩子絆倒時,他還是一臉不可置信的神色,緊接著,原本松動的墻和木樁便向著騎士砸去,磚石橫飛,砸在騎士和馬身上,他們叫喊著,是痛苦,也是為了呼叫同伴。
唐非凡自然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在騎士憤怒的目光中,唐非凡奪路而逃。不過月亮湖鎮(zhèn)北部的地方已經到處都是月族騎兵了,他們一聽到同伴的呼救,就向唐非凡包圍而去,即便唐非凡熟悉這里的每一條路,奈何對方人多勢眾,他身后已經有很多追兵了,他們騎著馬,速度很快,若不是唐非凡在復雜的街巷里轉,很快就會被追上。
但是北城和南城之間有一條大街,那里很空曠,一旦到了那里,唐非凡肯定就會被抓住,聽到身后越來越近的騎馬喊叫聲,唐非凡不禁心里無比緊張。
該來的還是來了,這條街道的名叫樂豐街,是天龍國最大的商幫在此修建,這一條商業(yè)街是這里最為繁華的地方,每到節(jié)日,就匯聚五湖四海的人,但是如今,卻極為蕭條,想見到一個活人都難。
唐非凡從巷中跑出,但他身后的月族騎兵也一并追出,他們殘忍地盯著唐非凡,嘴角露出笑容,手中揮動長鞭,仿佛在想要怎么折磨唐非凡。
唐非凡已經沒有力氣了,就算跑過這條大街,他也跑不動了,但是好在救了一個人,他想想自己也算是做了件好事,就是這樣死去未免痛苦,而且他還這么小,那么多壯美景色都沒有見識過。
在他幻想的時候,他身后忽然出現(xiàn)一道馬鞭,它在空氣中摩擦發(fā)出尖銳的聲音,并向著唐非凡的身上落去。
就在這時,從唐非凡的方向忽然射出幾道飛針,快若閃電,直射這群騎士的脖頸,他們渾身皮甲,但是脖子確實暴露出來,然后一個個捂著脖子,睜大了眼睛從馬上摔了下來。
聽到身后的聲音,唐非凡忍不住向后看了看,只見剛剛還飛揚跋扈、霸道無比的月族騎兵,這時候就已經口吐白沫,肯定是死了,見過了更慘的死亡景象的唐非凡只是臉色有些發(fā)白,并沒有其他不適。
“你還在看什么?”一道威嚴的聲音傳入唐非凡耳中。
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感到自己被人抱起,一陣天旋地轉之后,就身在戰(zhàn)馬之上,身后是一個結實的胸膛,無比溫暖,他回頭一看,驚喜道:“爹!”
唐岳沒有理會唐非凡,因為胯下的戰(zhàn)馬很不聽話,畢竟它也曾桀驁不馴,只有月族騎士才能騎上它們,但是唐岳三兩下就制服了這匹馬,然后在顛簸中,兩人回到了自己的家。
家里的包袱行李已經收拾好了,飯菜也都做好了,現(xiàn)在已經涼了。
“誰叫你亂跑的!”唐岳將唐非凡放在地上后,眼神凌厲地看著唐非凡,聲音拔高幾度。
“我只是想救人……”唐非凡小聲地說道。
但是他還沒說完,唐岳便打斷了,“救人?你誰也救不了,現(xiàn)在北城到處都是月族騎兵,沒人能逃得走。”
“可是我不就逃走了嗎,爹,你這么厲害,能不能再去救幾個?”唐非凡道。
看著唐非凡單純而充滿善意的眼眸,唐岳有些不忍,但還是厲色道:“我只能救你,其他的,我救不了,我們趕快走,要不然等他們到了南城,就走不了了?!?p> 唐非凡知道自己的父親是什么樣的人,對他嚴格,待人和善,但是從不與誰有什么瓜葛,能讓他冒著生命危險相救的人也就只有他了,所以他沒有再勸說,而是道:“天策軍為什么不來救我們?”
“這是戰(zhàn)爭,殘酷無比,指望誰不如指望自己,北邊的蠻子很狡猾,他們派遣小隊來奇襲月亮湖,再埋伏著,等待天策軍羊入虎口?!碧圃酪贿吔忉專贿呏v包袱綁在馬鞍上。
“好吧,對了,還有那個箱子,你不帶走嗎?”唐非凡指了指床下那個古樸的木箱,那是父親一直不讓自己動的東西。
只見原本匆忙的唐岳看到那個箱子,眼中也是一陣情感變化,最終他皺著眉頭,仿佛極為痛苦,道:“不帶了,我們輕裝離開。”
說著,便把唐非凡給扔到了馬背上,而他也馬上騎上了馬,然后策馬而行,手中拽著門口的燈籠,燈火一閃一閃的,他看了看,將其往后一扔,茅草覆蓋的房子很快便燃起了火光,在清晨,冒起了濃烈的黑煙。
唐非凡靠在父親結實的胸膛上,走了老遠,也能感受到那股灼熱感,他忘不了的月亮湖小鎮(zhèn),就這么遠去了,他抬頭看了看父親的眼神,直視前方,但是也有淚光氤氳,不知他是為了什么而傷心,也是月亮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