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安想要弄清鬼氣能不能代替靈力來用,就得從儒門六藝中選一樣來嘗試。他不假思索地選了樂藝,一來樂藝最簡單,二來也因為有個現(xiàn)成的老師,就是宋青。
這家伙剛剛白得了五兩銀子,步安一開口,他就擼起袖管,有種恨不得傾囊相授的干勁兒。他說:“子曰少時血氣未定,及其壯也血氣方剛,及其老也血氣即衰……孟子曰夫志氣之帥也,氣乃體之充也……”
步安不耐煩地擺擺手道:“別扯那些虛的!要想從頭學起,我不會自己去翻典籍嗎?你就挑管用的說?!?p> 宋青本能地想要說教,卻想起懷里躺著的那錠雪白銀子,一拍大腿道:“哎呀!六藝六藝,說白了就是想法子把丹田里那些靈力給弄出來嘛!”
“這就對了!”步安笑道:“你再說說,怎么把丹田里那些靈力給弄出來?”
宋青說,英靈投身的時候會沖開經(jīng)脈,從哪里進去,便可以從哪里出來,這是笨辦法,也是頂頂簡單的辦法;但要是想做到意指靈通,就要經(jīng)常練習內(nèi)視,以靈力運行周天經(jīng)絡。
步安心想這好像跟練氣功也沒有多少差別,問接下去怎么做。
宋青拿祝修齊舉例,說他是把靈力逼出了手三陽關沖穴,纏于弓弦。說樓師姐的靈力經(jīng)過尾指少澤穴,灌注筆尖;方師姐已將手三陰全部打通,所以能用靈力同時駕馭好多外物。
步安也試著把丹田里的那絲鬼氣往外送,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體內(nèi)的經(jīng)絡就像一座看不見的大迷宮,任憑他抓耳撓腮,那絲鬼氣也死活出不來,可只要稍一放松,它就又痛快至極地哧溜一下歸位。
宋青見他臉色漲紅,身體抽筋似的來回扭動,驚道:“是被虱子咬了吧?趕緊脫衣服,我給你找找!”
“你才被虱子咬了呢!”步安氣得哭笑不得。
宋青一臉無辜道:“沒被虱子咬,你來回翻騰什么?”
“我……我昨晚上念詩的時候,好像誆來了一個英靈,正要試試管不管用嘛!”步安隨便編了個理由。
“怪不得。”宋青恍然大悟,卻沒有道喜的樣子,大概覺得這是遲早的事情。他擺出一副過來人的口氣,說頭一回入體總是有點緊張的,慢慢就會習慣,最要緊是放輕松,不要有抗拒心。
步安一臉惡寒地看著他,突然忍不住笑了起來,問道:“這些話你都是從哪兒聽來的?”
宋青不假思索道:“一個老書生啊。怎么了?哪里說錯了嗎?”
步安這下又擔心起來,謹慎道:“他沒對你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宋青皺著眉頭,斜眼看他:“什么奇怪的事情?誰還能有你奇怪?”
步安心道:“我再奇怪,也不會跟你說出那種話來。”趕緊中止這個話題,擺擺手道:“你東拉西扯這么多,還是沒說樂藝怎么練?!?p> “別急嘛?!彼吻辔恍?,說:“師兄師姐都是先生了,能把靈力迫出體外,書生可做不到。我就是把靈力送到任脈上的承漿穴,喏,就是這里,下嘴唇凹下去的地方……”
宋青指了指下唇中心的凹陷,從腰間抽出笛子架在那兒,撅著嘴唇道:“吹笛子的時候這兒會震,就把靈力震出去了!”接著便舔了舔嘴唇,吹響了竹笛。
步安探頭去看,只見笛聲響起時,他的下唇還真有點震動,想必就是靠這個辦法,將靈力隨著音律擴散出去的。他微微點頭,若有所思道:“這么說,撫琴就是把靈力從手指頭上震出去咯?”
宋青答道:“道理是這個道理,但是撫琴要這么多手指頭一起上,同時操控許多靈力,準要手忙腳亂……”
說到這里,步安又有個疑問。昨晚捉鬼時,祝師兄、樓師姐的靈力消耗那么快,假如耗盡了靈力,又沒有聚攏英靈的手段,豈不是每打一架,都得回書院“充電”一次?
宋青折了截樹枝,在地上畫了個圈,又在圈里畫了個圓。
他說,供驅策的英靈就在大圈里,叫作靈力。施展靈力就是使喚英靈去做事,被使喚了的英靈就離你而去了,但不會消散,過一陣子就能恢復過來,再物色下一個修行者去投體,周而復始,直到遇上契合無間的修行者,與他融合為止。
小圓叫本命靈力,也叫命靈,是修行根基。英靈融合會滋長命靈,而命靈和氣力一樣,吃飽了睡一覺就又回來了。命靈越強,固有的靈力就越多,吸納英靈的效用也越高,經(jīng)脈也越粗壯,因此命靈強弱之分,便是修行者境界之分。
等到修行者一死,命靈升天,也要化作英靈的。
步安想了想,一拍額頭道:“說白了,小圓才是修行者自己,大圈是你上次說的那個布袋子!”
宋青攤手道:“這么說也對。自己累了能緩過勁兒來,袋子倒空就沒了,得等下次再裝?!?p> 步安皺著眉頭琢磨宋青的那套理論,突然翻了個白眼,想起自己壓根沒有布袋子,只有一只用來撿“死鬼”的背簍!心道:既然漫天英靈這么高冷,我也別自作多情,有時間不如多在六藝上動動腦筋。
宋青說,習六藝是在“為往圣繼絕學”,正是因為儒門修行者和英靈全都精通這些絕學,才不至于表錯了情,會錯了意。
步安沒明白他這句話什么意思。
宋青便解釋說,儒門六藝中,射、御、術為三拙,禮、樂、書為三巧;這是說,射箭、御劍和馭物都直來直去,禮樂書卻需要通過修行者與英靈的配合來完成,在最妙的情況下,能達到神人合一的境界。
步安若有所悟道:“我大概明白了,三拙都是硬功夫,有多少力氣就能干多少活;但是三巧禮樂書沒有具體的指令,最后達成什么樣的結果,得要靠施藝者的發(fā)揮和悟性……”心里卻想著,那些鬼氣也不知道能不能聽懂音律。
宋青拍手道:“對呀!我那天一吹牧童曲,四下里就春意盎然,要是吹的鎮(zhèn)魂曲或是戰(zhàn)歌,那可又是另外一副情景?!?p> 步安舉一反三道:“所以樓師姐字寫得好,才能習書藝!換個雞飛狗爬的來寫,哪怕滿肚子靈力一股腦兒倒在紙上,也不管用,對不對?”
宋青覺得他說得好笑,咧嘴道:“說是這么說,可儒門修行者有哪個沒在書法上浸淫過,只不過少有樓師姐那么精絕罷了。”
步安也笑著點點頭,他自己本來也對書法有些心得,但是到了這個世界,還從來沒有被人夸贊過,可見在這里,是個儒門修行者都有不錯的書法功底。
這時候,祝修齊、樓心悅和方菲爾領著素素過來,招呼他們倆上路,隨口問起兩人在笑些什么,宋青就說,是在給步安解釋三巧三拙。眾人便一邊趕路,一邊接著修行的話題聊開去。
祝修齊說:“三拙稱拙,那也是跟三巧相比。你們看菲兒御物的本事,簡直妙之又妙,哪里拙了?”
方菲兒被大師兄夸贊,走路姿態(tài)都神氣了不少。
祝修齊又說:“御劍之藝自不必說,就單單這射藝,我苦學了十年,恐怕連個皮毛都沒有摸到呢?!?p> 步安聽得咂舌,心想:祝師兄看上去不笨也不傻,卻說十年連皮毛都沾不到,看來這六藝不簡單。他想起屠瑤說過,天下修行法門各有不同,便問祝修齊:道家和佛家都是怎么修行的?除了這兩家以外,還有些什么樣的修行人?
祝修齊笑著說:“這就得問你方師姐了,她父兄都在軍中,什么樣的修行者沒有見過。”
芳菲兒客氣了幾句,才向步安娓娓道來。
天下修行者以儒道釋為首,另外兩家也和儒門一樣,有著明晰的境界和稱號。別的諸子后人,譬如墨家、法家、雜家、縱橫家,也都傳承有序,只是遠沒有儒道釋鼎盛;至于那些游俠兒和綠林草莽,就更加難成氣候。
步安問她,儒門有六藝,別的修行者又有點什么本事。
方菲兒說,儒門講英靈,道門講魂魄,佛門講輪回,說法不同,道理都差不多。
道門有六玄,為咒符器丹陣風水,其中符、器、陣為外三玄,咒、丹、風水為內(nèi)三玄。
佛門有六神通,分作三大三小,方菲兒對佛門神通也不熟,只隱約記得有個小神通叫天眼通。
祝修齊便幫著補充道:“似乎還有個天耳通?!?p> 宋青說:“那準還有天嘴通和天鼻通,天嘴用來大吃大喝,天鼻卻不大妙,傷風感冒起來,打個噴嚏就要遮天蔽日。
眾人聽了都大笑不止,方菲兒摸摸宋青的腦袋道:“我們這個小師弟啊,就知道吃?!?p> “要是不用來吃,那他們長一張?zhí)熳靵碜鍪裁矗俊彼吻嗬硭斎坏胤磫?,接著又道:“還有,我是四師弟,小師弟可不是我。”說著還朝步安擠眉弄眼。
步安心道:五兩銀子還不夠買通你,這才過去沒多少功夫,就要跟我來排排座次了。他反正暫時不準備回書院了,就只當沒聽見,不去和他爭一時短長。
一行人說說笑笑,時間過得飛快,遠遠看見越州城時,才發(fā)現(xiàn)日頭已西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