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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偷天

第四十八章 輪回苦海擺渡人

一步偷天 刀鋒飲喋 2465 2017-08-30 18:37:44

  步安仿佛心上被針扎了一下,猛地想起那晚自己問鄧小閑,恨不恨他娘時,他笑著說根本不記得有這人了。

  老子曰,反者道之動。

  道之動者,至極而反,鄧小閑平常嬉皮笑臉,沒個正經(jīng),難道是因為心里極苦?!瞎子說昆侖道長……意思是說,有人要帶鄧小閑去道家圣地昆侖墟,他都不肯離開越州,情愿爛在這個靈氣稀薄的鬼地方,竟然是擔(dān)心他娘回來找不著他……

  曾經(jīng)聯(lián)想到的那個畫面,重新在步安腦海浮現(xiàn),只是細(xì)節(jié)有了變化。

  清晨的道觀前,婦人把六歲大的兒子抱在臺階上,說自己即將遠(yuǎn)走,心里或許在吶喊:“兒子你為什么不哭,你只要哭一下,娘就會心軟留下來了?!?p>  可她哪里知道,自己這兒子是天下難覓的道門天才,道之動者,至極而反,悲傷到了極點便只會大笑。

  婦人并不知道,所以她走了,可能是哭著走的;可這孩子卻理解他娘,于是一直等在越州,因為他不知道娘去了哪里,怕她回來就再也見不到自己。

  步安緩緩低下頭去,一只手擋住臉,另一只手狠狠地抹了一把眼角。他自己也是孤兒,對這樣的人間悲劇最能感同身受。

  可惠圓和尚似乎完全沒有觸動,側(cè)著頭認(rèn)真道:“那小僧得試試跟鄧施主結(jié)交,若是結(jié)交不成便要躲著他?!?p>  張瞎子看不見惠圓認(rèn)真的模樣,但從他聲音里也能聽出這和尚傻得可愛,咧嘴笑了笑,笑得不怎么好看,卻很坦誠。

  黑黢黢的院門外傳來了鄧小閑的放蕩的笑聲,他喊著“痛快痛快”,大搖大擺地走了進(jìn)來,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眾人前后略有不同的神色。

  惠圓和尚迎著他走上去,認(rèn)真道:“鄧施主,小僧想要與你結(jié)交一番,你意下如何?”

  眾人全都笑了起來,這和尚也太老實!

  大笑過后,洛輕亭問惠圓:“你說儒家思無邪,道家道之動,佛家想必也有厲害的。你師父為何不讓你留意這種人?”

  惠圓和尚搖搖頭道:“佛門想來也有,但師父沒說?!?p>  步安也有些好奇,微笑道:“為什么?是不是和尚不打和尚?”

  惠圓憨笑道:“師父說,僧不謗僧,倒沒有說能不能打。師父沒提佛門要小心什么人,自有他的道理吧?!?p>  鄧小閑好笑道:“你們這些和尚說話就是躲躲藏藏,虛頭巴腦,看似高深,其實是怕說錯了下不來臺,這一手算命的都會!”

  張瞎子作為曾經(jīng)的算命行業(yè)從業(yè)者,笑了笑道:“還真是這樣?!?p>  惠圓有些著急,抹了把額頭,張嘴又不知道該怎么解釋。

  洛輕亭看著她著急的樣子,瞪了一眼鄧小閑道:“和尚是傻,但你也不能太欺負(fù)他?!?p>  惠圓被人說傻似乎毫不在意,大概早習(xí)慣了,樂呵呵地說道:“小僧死過一回,活回來后,就變成了這樣。”

  步安聽說他死過一次又活過來,覺得這老實和尚八成是心臟停跳過,又被搶救過來,因為大腦一度缺氧所以智商變低了。這樣例子電影里常有,沒有變成植物人,算這和尚運(yùn)氣好。

  他喝了口酒,隨口問道:“你是死了多久后,又活過來的?”

  惠圓想了想,又掰了掰手指,道:“三十二年?!?p>  步安一口酒全噴在了地上。其他人也同樣詫異,鄧小閑瞪著這和尚道:“你……你會不會算數(shù)???”

  惠圓說:“小僧的算數(shù)確實不怎么靈光。”接著輕聲念道:“我死那年是崇光七年,師父五十有二,隆興元年活過來時,師父八十有四……”

  事實上,他說到“崇光七年”時,眾人就已經(jīng)驚呆了,根本不用他再算下去。

  可步安終歸不相信人會死了這么久再復(fù)活,問道:“死這么多年,不下葬嗎?”

  鄧小閑附和道:“就算不下葬,尸身也全爛掉了?!?p>  惠圓和尚解釋道:“師父的緣法是宿命通,知道我沒死透,就把我的尸身放在舍利塔中,不讓生人靠近?!?p>  他微微低著頭,像一個可憐巴巴的孩子:“我后來睜眼看見師父,想他怎么老了這么多,原來他等了我三十二年??伤桓艺f了一會兒話,自己也死掉了?!?p>  “師父說,惠圓啊,往后師父不在,剩你自己,記得要與人為善,不要作惡;除了吃齋念佛打坐修行,再有時間就讀讀書,多讀點書總是好的?!?p>  “師父還說,惠圓啊,你一躺下就是這么多年,既然活過來了,就出去走走,棲霞寺太小,你的機(jī)緣不在這里?!?p>  這和尚把一個將死老人臨終托付的口氣模仿得惟妙惟肖,可話里話外,都不像是一個高僧在說話,更像是一個慈父在教導(dǎo)年幼的兒子,步安聽著聽著,便有些感動。

  可令他奇怪的是,惠圓念叨著師父的話,臉上的神情卻沒有多少變化。

  “師父還說,惠圓啊,你如今一半在世上,一半還在輪回里,好比是輪回苦海擺渡人,七情六欲不齊全,別人看你奇怪,就要為難你。往后出門在外,遇上兩種人要特別留意,要么跟他們結(jié)交,要么就躲遠(yuǎn)些………”

  步安聽得驚心動魄,又瞄了一眼鄧小閑,心說惠圓倒和鄧小閑完全相反:一個老實,一個賊精;一個六欲不全,一個七情上面;一個和尚,一個道士……加上自己,倒是儒道釋齊活了!

  這個念頭一起,步安便打斷了惠圓,認(rèn)真道:“和尚,你修行靠不靠靈氣?”

  惠圓如夢初醒般抬頭看著步安,眨了眨眼,好像沒完全反應(yīng)過來,接著道:“佛門的說法是輪回漏盡,好像跟靈氣是一回事。”

  步安搖著頭笑了起來,他很好奇這和尚的師父究竟是誰,但是現(xiàn)在有比這個更重要的事。

  反者道之動,苦海擺渡人,這樣的角色聽上去就是難得的人才,過了這個店,可就沒地方再找了。他的蹭鬼事業(yè)需要幫手,眼前這一道一僧,就是最適合的人選!

  步安緩緩站起身來,朝張瞎子道:“你說自己是真的,就定出此地聚靈之穴來試試,我看到底真不真?!?p>  張瞎子有些莫名其妙,可步安畢竟是鬼捕七司的財東,財東要做什么,他只管做就是了,當(dāng)下說“好”,接著側(cè)過腦袋,好像在聽著什么,不一會走到門外,在一口水井旁站定,道:“就是這里了?!?p>  步安走到張瞎子身旁,扭頭朝門內(nèi)招手:“大家都出來吧!”

  鄧小閑笑嘻嘻地走過來,嘴里說著:“步老弟莫不是覺得大伙兒情投意合,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所以就一同投井算了?”

  惠圓搖頭道:“步施主,小僧覺得你最是面善,除了鄧施主以外,也想與你結(jié)交……但投井就不必了,小僧已經(jīng)死過一次,不想這么快再死一次?!?p>  他嘴上這么說,腳底下卻不慢,緊跟在鄧小閑身后。

  游平也和張瞎子一樣,在這支鬼捕隊伍里沒什么發(fā)言權(quán),況且他本來就內(nèi)向,一瘸一拐就走了出來。

  只有洛輕亭一臉的不耐煩,低聲抱怨道:“怎么這么多事情,還捉不捉鬼了?”

  步安也不理會她,等到鄧小閑和惠圓走到自己跟前時,才笑吟吟地說道:“越州靈氣稀薄又如何,昆侖圣地又有什么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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