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山很想扭頭就走,可她必須忍住。
音律之道,她已經(jīng)走到了近乎極致,一絲一厘的進(jìn)步都極其艱難。那天匆匆瞥到的新世界,要她放手,實在太難。
所以,必須要忍住。
“公子……”她的聲音輕得連自己都聽不清,可其中蘊含的勇氣已經(jīng)是她所能鼓起的全部。
步安意識到自己無意中耍了流氓,趕緊解釋道:“不是。我不是叫你好妹妹,你是小姐姐,不是好妹妹。好妹妹是個樂隊。”
晴山被這些姐姐妹妹攪得云里霧里,可她覺得這些都不再重要,低著頭輕聲道:“那晚的曲子,公子還能為我再唱一遍嗎?我是說月濺星河……”
好在她最后這句補充得及時,否則步安又要“耍流氓”,又要“說不盡的相思”了。
聯(lián)想到這處宅院所在的位置,步安立刻就想通了晴山是在什么情況下聽到的《悟空》,笑道:“你是說這首??!唱一遍當(dāng)然可以,唱一百遍都行,但……我有一個請求。”
鬼捕七司創(chuàng)業(yè)之初,什么都缺,尤其缺人才,假如能招攬到晴山,那簡直是如虎添翼。再加上自己的音樂合作計劃,步安沒說有兩個條件已經(jīng)很克制了。
求賢若渴的灼熱眼神,看在晴山眼里,卻成了另外一個意思。
她似乎想要勇敢地對視過來,卻終于還是低下頭去,好像在做一個極其艱難的抉擇。
步安心說,我都沒講什么請求呢,你天人交戰(zhàn)什么呀?他哪里知道,這一瞬間,晴山心底閃過了無數(shù)念頭,復(fù)雜到一個雄性生物難以理解的程度。
片刻之后,晴山保持著低頭的姿態(tài),輕聲道:“我也有一個條件。”
步安爽快道:“先說你的!”
晴山咬著牙,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幾度啟齒難言,直到最后攢足了力氣,才說出自己的條件:“明媒正娶?!?p> 步安腦子里轟的一聲,驚道:“你說什么?”
晴山抬起頭來,已經(jīng)淚流滿面:“公子,晴山是正經(jīng)人家,清白女子,你不能……”
步安心說這姑娘對自己誤會大了,又覺得有些可惜,嘆了口氣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再說我也不能娶你?!?p> 晴山“聽懂了”他的意思,或者說,她想起了那一晚上聽到的對話,眼前這位公子,已經(jīng)與人訂了婚約……所以,他的意思是要納自己為妾嗎?
這一回,步安也不忍心再看佳人為難——雖然晴山咬著嘴唇內(nèi)心掙扎的樣子很好看——痛痛快快地把自己的條件提了出來。
“是這樣的,我辦了一個鬼捕衙門,剛剛草創(chuàng)沒多久,正缺人手。晴山姑娘只要肯入伙,別說一首歌,我每天唱一首給你聽都行!”
晴山詫異至極地微張著嘴朝他看過來,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步安生怕她又要鬧什么幺蛾子,笑著道:“你放心,我們只對付外面那些害人鬼。你自己養(yǎng)了一只的話,不歸我們管?!?p> 驚喜來得太過突然,晴山看著滿臉真誠的步安,仍舊心有余悸,又覺得剛才自己說“條件是明媒正娶”,實在羞煞人,猛地低下頭去,不敢再與步安對視。
見她不勝嬌羞的樣子,步安心臟砰砰砰直跳,心說要是沒有余喚忠這檔子事就好了,不無遺憾地說道:“我有點特殊情況,就算想娶你也娶不了,你就放一百個心吧!”
“公子原來是正人君子,是晴山錯怪公子了。鬼捕為民除害,晴山愿助公子一臂之力。”對于晴山來說,前后兩個條件的差別實在太大,一個是拿身子換,一個只是出出力,哪有不立刻答應(yīng)的道理。
影伯老鬼看在眼里,覺得自家小姐還是涉世未深,說這公子是正人君子,實在為時過早。
步安的想法則是,這晴山還真是個寶,琴彈得好,人長得漂亮,還很會說話,一句為民除害,就把鬼捕生意給升華了,鄧小閑就是再修行一百年,也修不出這個覺悟來。
……
……
既然談妥了條件,步安就得履行自己的承諾,把“月濺星河”唱給晴山聽。
他想著素素還在外頭等,去把她喊了進(jìn)來。
可素素剛剛走進(jìn)晴山的宅子,便嚇得躲在步安身后,指著墻角的陰影驚道:“公子,那兒是什么東西?”
晴山安慰道:“蘇蘇不用怕,這是我影伯,影伯人很好的。”
素素怎么可能不怕,她嚇得只差炸毛,拽住步安不肯放,哭喊著:“鬼,鬼哪兒有好鬼!公子放我出去吧!我怕!我怕……”
步安無奈,他也知道素素的恐鬼癥治不了,只好打開門,讓她到街上去等。
這天傍晚,步安被晴山請進(jìn)了她的琴房,反反復(fù)復(fù)不知道唱了多少遍月濺星河,長路漫漫……
一首歌來來回回這么唱,就算是在KTV也受不了,何況是在安安靜靜的琴房里,面對認(rèn)真到了虔誠的琴師。
不過,假如琴師長得漂亮的話,又是另外一回事兒了。
步安并不知道,前世通行的十二平均律最早出現(xiàn)是在明朝,也不知道定調(diào)宮商角徵羽的三分損益法,更不知道十二平均律的定調(diào)方法。
就算知道所有這些細(xì)節(jié),也未必肯說給晴山聽,因為他來是談條件的,不是來做善事。
從一開始,他的想法就是找人合作,改良自己所知的那些所謂現(xiàn)代音樂,讓它們更符合這個時代,或者說更符合“靈”的口味。
而他這種做法,無形之中是在把十二平均律,這組表現(xiàn)力更加豐富的律制系統(tǒng),一點一滴地灌輸給晴山。
晴山聽著他唱,再把自己沒有聽到過的音程和音高,在她那張古琴上用刻印下來。
步安畢竟沒有經(jīng)過專業(yè)訓(xùn)練,每唱一回,在晴山看來都有些許偏差,之所以要一遍遍的唱,就是為了讓晴山找到最和諧的那個音程組合。
幽靜的琴室,認(rèn)真而又略帶羞澀的琴師,仿佛是一次私密的約會。
對于步安奇怪到了極點的“音樂天賦”,晴山無法理解,她絕不會升起“難道是穿越者”這樣的念頭,因為她的世界觀里,根本沒有這個概念。
晴山只能嘗試著用她的視角,去觀察眼前這位步公子,這在過去十幾天里,鬧出了不少笑話。
能遇上晴山,步安的運氣很好,晴山的運氣同樣好。用惠圓的話說,這是機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