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阜平街上的張員外花了一兩銀子買下一年捉鬼無憂,街面上的輿論有些小小的變化。
有人說:平日不做虧心事,何必著急買平安?準是張員外心里有鬼,還舉出十幾年前他家有個丫鬟不明不白投井死了的事實來佐證。
也有人說,張員外是個念過書的,知道未雨綢繆,防患于未然的道理。
持后一種說法的人中間,陸續(xù)也有人去樓家書館登記,花上一吊錢,買上一年平安。
數(shù)量不多,每天也就兩三人。
鄧小閑和張瞎子他們看得嘖嘖稱奇。原來鬼捕生意還能這么做,足不出戶就有銀子上門。
于是,初八這天,步安重新寫了告示,把包年捉鬼的價錢漲到二兩銀子時,大伙兒就有些急。
鄧小閑說:“好不容易有傻子上鉤,你這么一抬價,豈不是把人都嚇回去了?”
張瞎子也說:“步爺這一兩銀子包年的做法,瞎子我之前鬧不明白,現(xiàn)在算是懂了,這是個極妙的點子,比捉鬼來銀子還省事!瞎子沒眼力,說過些胡話,步爺千萬別放在心上,一兩銀子捉鬼挺好,還是別抬價了吧!”
步安說:“那你們現(xiàn)在真的懂了?”
鄧小閑、張瞎子和游平同時點頭。
鄧小閑正色道:“懂了懂了,薄利多銷,跟做別的生意也一樣?!?p> 張瞎子認真點頭:“這七百來戶人家的鬼捉完,往后沒那么多生意了,咱就專收這包年的銀子!這叫躺著也能把銀子掙了!不不!這叫既做善事,又掙了銀子,步爺高明!”
“你們懂個屁!一兩銀子捉鬼的開業(yè)大酬賓說好了才十天的!今天到日子了!”步安說著就親自跑去門口,刷刷刷就用新寫的這張,把原來的給蓋上了。
“看好了!一會兒再有街坊過來問,鄧小閑就解釋給大伙兒聽,一兩銀子包年的好事兒再沒有了,從今天起漲到二兩銀子,這個價往后還得漲!”說著就往樓家書院去,顯然是要把這個消息轉(zhuǎn)告給樓云闞。
張瞎子看不到告示上的內(nèi)容,捅了捅鄧小閑問:“真寫了往后還得漲???”
“白紙黑字寫著呢!虧本促銷,擇日提價,以門口告示為準!”鄧小閑跺著腳干著急。
張瞎子側(cè)著頭沉吟半晌,突然驚喜道:“怕再漲價才會有人搶著來交銀子嘛!高明啊……步爺實在是高明!”
鄧小閑愣了愣,足足慢了一拍才哈哈大笑道:“哈呀!我怎么就沒想到呢!”
“步爺想的啥,咱們咋猜得著呢?”游平一臉崇拜地看著那個遠去的身影,直到他一晃進了樓家書館。
……
……
章順既然被步鴻軒派來輔佐步經(jīng)平,修為自然不弱,但步經(jīng)平讓他去教訓步安,他是不愿親自動手的。
道理也和汪鶴那天說過的一樣,你們畢竟是自家人,今天打得頭破血流,明天萬一又一團和氣了,自己夾在中間做惡人,犯不著。
況且贅婿再是賤籍,余家的贅婿也不是他這個小小幕僚敢輕易得罪的。
他自己不好動手,又不想驚動官場,初到越州,人生地不熟,更不至于貿(mào)貿(mào)然跑去招攬打手,但章順自有他的辦法。
他像個聽書喝茶無所事事的閑人似的,不出幾天就把越州城里大小茶樓逛了一圈,打聽到了一樁“好消息”,步家三公子(如今江湖人稱七司步爺)曾和越州鬼捕三司的公孫龐結(jié)下過梁子。
三司衙門不難找,章順很快見到了公孫龐。
有人要出銀子讓他去綁“仇家”,公孫龐當然一百個愿意,可想到那書生連官都敢打,又不免猶豫不定。
章順聽他說起難處,哈哈一笑道:“我也不用瞞你,步安便是我家大人的三公子,上次被他拳腳打傷的,是他兄長?!?p> 他亮了亮刻有“青龍步氏”腰牌,接著道:“我在大人帳下做事,不好插手他們兄弟間的恩怨,你卻無妨。再說也沒讓你傷他性命,直管綁來讓他哥哥打還一頓,出了氣便可?!?p> 公孫龐聽得有些后怕,心說好在自己沒有魯莽行事,這書生果然是有來頭的?,F(xiàn)在他兄長出面,這樁活接下來倒是一舉兩得,既掙了銀子,又出了氣。
于是事情就這么定了下來,公孫龐拿了五十兩銀子的訂金,答應章順,十日之內(nèi),把人替他綁來。
此時晴山進了鬼捕七司早已不是秘密,再加上花道士鄧小閑和那個不知來路的和尚,七司實力已不可小覷,公孫龐上回因為輕敵,在望江樓上出了個大丑,這陣子簡直抬不起頭做人。這回可不敢再托大。
章順懂得“借刀殺人”,公孫龐也不傻,收了訂金的當天,他就去另外幾個鬼捕衙門跑了一圈。
六月初八,也就是鬼捕七司衙門外換了漲價告示的當天,越州另外六支鬼捕隊伍的頭頭都聚在公孫龐的私宅前院里。
“這書生太不像話!仗著有天姥書院撐腰,把越州鬼捕行情全搞亂了!這是不給我們飯吃了!”
公孫龐絕口不提收了章順銀子的事情,一來是因為章順讓他低調(diào)行事,二來是不想把這銀子拿出來大家分。
可是大伙兒的反應沒他想象的那么激憤。
“你也說了,他有天姥書院這個后臺,誰敢動他?”
“他把晴山先生都從玲瓏坊拐走了,玲瓏坊還不是吃了啞巴虧,聽說前幾日被一群刁民堵著門,連生意都差點做不成?!?p> “你不也把那口氣給咽下了嗎?怎么這會兒又想治他了?”
公孫龐最恨有人提這茬,冷冷一笑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當我是憋不了隔夜仇的愣小子嗎?我把大伙兒叫來,也不是為了三司一家,只要咱們六司齊心,還怕治不了他?”
他見眾人沒什么反應,接著道:“實話跟你們說了吧!別人怕他的后臺,我卻不怕!出了事,我公孫龐扛著!”
眾人正猶豫著,突然有人開口道:“有你這句話就好……”
說話的這人五六十歲年紀,是個內(nèi)外兼修的道門丹玄修士,因為年少學道之前曾考過功名,是貨真價實的秀才,姓秦,江湖人稱秦相公。
秦相公有個侄子在府衙當差,因此他非但是頭一個買到“權(quán)理越州鎮(zhèn)惡司”公文的,對越州官場上的事情,也比別人知道得多一些。
既然知道得多,圖謀當然也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