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臨近傍晚了。即使我在僻靜的月宮,也能聽到眾人的嬉笑歡鬧之聲。我有心想出去,好同大家歡喜慶祝,卻苦惱于得罪了九黎,若沒有他的同意我是肯定出不去的。
正在我坐在房間里冥思苦想之際,九黎出現(xiàn)了。我看著他依舊一身紫衣,神色淡漠,仿佛并沒有動氣的模樣,心下也是安定了些許,剛想開口問他,卻聽他道:“你收拾一下,跟我出去。”依然冷淡,并不見得有多少人間煙火氣。我不喜他的這番態(tài)度,但著實(shí)想出去,便不出口反駁。他見我并無反對,轉(zhuǎn)身便走,并帶上了房門。
我在他給我安置的衣柜里挑來揀去。喜慶的節(jié)日,若是穿的太過紅艷,便招人惹眼,可如果又太過素淡,就會壞了氣氛。白衣見我犯難,給我挑了一件純白的狐裘,而內(nèi)里的一套衣衫卻是淡淡的紅色,既好看又保暖。我大喜,卻因?yàn)檫@是某人的衣服,嘴上刻意刁難:“這人的衣服都沒些我喜愛的樣子,也罷,這里沒別的衣裳了,就穿這件吧?!闭f罷就自顧自地穿上。白衣極為淑女的掩面而笑,見我瞪她,忙收住笑,為我去準(zhǔn)備些發(fā)釵物事。我心里有些郁悶,氣鼓鼓地坐在梳妝臺前,又覺得自己這番作為實(shí)在幼稚,最終也消了氣,等待著白衣的巧手。因我一貫在家都是散發(fā),并不習(xí)慣帶那些名貴珠釵,看白衣如此細(xì)致的精挑細(xì)選又不忍心駁了她的好意,就默默地坐在鏡子前任她裝扮。
“小姐,好了。”我聽她如此說,才睜開了昏昏欲睡的雙眼,看見鏡子里的人兒,先是詫異了三分,我白狐家的女子自是生的美麗,此時不知白衣從哪里找來了點(diǎn)綴的白色珍珠,還有一塊異常閃耀的紫色寶石,在額前掛起,襯得鏡子里的佳人明眸皓齒,顧盼生姿。
就算我存心找刺,也是挑不出什么毛病,當(dāng)下便點(diǎn)了點(diǎn)頭示意可以。
白衣見我認(rèn)可她,明媚的笑了:“小姐,大人看到您這樣一定會喜歡的?!?p> 我蹙眉:“誰要他喜歡了?整天一口一個俘虜……”還想說些什么,卻說不下去,就此打住了。
白衣不置可否,攛掇著我到前殿去見九黎。我懶得理她,問她想不想同我去,還以為以她的性子定會前去,沒想到她果斷搖頭:“這是小姐和大人的約會,閑雜人等還是不要去討沒趣了?!?p> 我一聽便想給她個爆栗:“怎么說話的?他不過得了些空,想著我在此地郁郁寡歡不見人煙不利于人質(zhì)身心,才想著帶我出去逛逛。不然等哥哥見到我憔悴的模樣,別說解封了,跟他大打一場都是有可能的。”
白衣笑著,連稱是是,但在見到了殿中九黎的身影后,飛也似的退下了。
這白衣……我嘆息搖頭,跨入殿門。
“來了?”九黎回頭,看到我的模樣眼里毫無反應(yīng),不過面上卻是緩緩地展開了一個笑容,“我的衣服果然好?!?p> 我氣結(jié),雖說人靠衣裝,但衣服也可以因人而光彩?。∷娢疑裆粷M,卻視若無睹,走到殿門前才問道:“還不跟上?”
怎么像是我成了他的仆人了?
我心里不爽,但實(shí)在想出去,一路上懷著不忿,跟著他來到了街上。
夜已經(jīng)深了,不過水中的各族都是一派張燈結(jié)彩的喜慶景象。燈中并不用火點(diǎn),而是放著夜里閃耀的明珠,映的整片水域都是蒙蒙的光亮。若是從岸邊看下去,保不準(zhǔn)以為水神顯靈。
等等,水神?我想到這嘴邊的笑意也減了,誰稀罕他這個水神!
正在忙碌中的眾人看到我們便行禮道:“參見水月神大人。”
九黎也點(diǎn)頭道:“大家辛苦了。”
我心中暗暗納罕,這樣一個殘暴的河妖,居然還有人對他畢恭畢敬?想必是表里不一,面上功夫做的極其到位了。想到這些,我給九黎又貼上了一個虛偽的標(biāo)簽。
可以看到,家家戶戶都在忙著張羅團(tuán)圓飯。不過水族并不食水類產(chǎn)物,他們吃些水中的植被,還有年年水月村供奉給水月神的糧食……
我嘆口氣,想必九黎也是毫無辦法吧,人類的糧食一向是水族的最愛,但他若因?yàn)檫@個原因而剝削水月村的村民,令我無法釋懷。
真是個矛盾的人。
九黎見我神色不快,有心想讓我開心一些,便走到一個鋪?zhàn)永?,買了一個護(hù)身符。他拿過來給我瞧時,見上面不知何時刻著九黎二字,我心底頓時一陣反感。我不是他的專屬品,這樣只會讓我更加討厭他。
九黎仿若未覺,交到我手里道:“這是我的護(hù)身符,你大可以把你哥哥的扔掉了?!?p> 他,他知道?
我有些詫異。哥哥給我的護(hù)身符我都是從不離身,他竟知道?
九黎似乎是看穿了我的心思,道:“白狐葛葉窮盡力量給你的護(hù)身符,我怎會不知?”
什么窮盡力量?不是哥哥從外邊給我買來的稀罕物件,而且他在上面加持了符咒么。我不解,他也不解釋,放在我手里后又抬步要走。
這個人到底有沒有把我放在眼里??!說走就走,不知道他即使平常速度我也很難追上他嗎?
我默默腹誹著,小跑著追上他。他好像聽見了后面的腳步聲,步伐一頓,終究是放慢了下來。
我和他之間默契地互不說話,氣氛詭異,與別人家喜慶的氣氛完全違和。他似乎不在意,仍自淡淡地行走在水月街中。我難得見到這等熱鬧景象,有心想停下看個究竟,又怕他拋下我走遠(yuǎn)了,只能邊走邊看,只恨爹娘少給了一雙眼睛。
突然前邊的他停下了。
我聽到他說:“你若是想去看便去看?!?p> 怎么不早說!我又是一陣咒罵,面上卻連連點(diǎn)頭:“嗯。”
然后我就跑開了。剛剛就看到一家賣首飾的店,晶閃閃的不知什么材質(zhì),還刻著我最愛的兔子玩偶,當(dāng)即就向那里跑去。
九黎依舊不緊不慢地走著,跟在我身后。
“老板,這個多少錢?”我興致勃勃地問。
那個魚首人身的老板見后面有九黎,便笑著對我說:“神后娘娘,今夜除夕,您買就是打折了。”
我:“……”
這時九黎淡淡道:“不必了,她開心就好?!彼麖囊滦渲刑统鲥X來,竟是人間的小小銅板,伸手遞給了老板。
那老板千恩萬謝,說是要拿到家里供奉起來,因這銅錢沾染了水月神的仙氣……
我見此實(shí)在無語,這水族對他到底是有多大的愛戴啊。
“走吧,再去看看別的鋪?zhàn)??!彼谝淮卫∥业囊滦洌橇Φ兰炔话缘酪膊粶厝?,仿佛就是牽扯著人偶一般。我想甩開,但不知為何就是甩不開,只能由他去了。
前方是水月街的盡頭了,那里有附近幾間商鋪聯(lián)袂舉辦的一次歌舞表演。寓意是期望水族和平友好,糧食年年豐足。
這對一個囚禁在深宅里這么多年的女孩子來說,該是多大的吸引力?
九黎見此,放開了手,我便如脫韁的野馬一般飛進(jìn)了人群,轉(zhuǎn)眼間就消失了。
九黎皺了皺眉,動用妖力加快速度。
“哇!”
此時人群一陣驚呼,原來是水族最美的女子要進(jìn)行表演了。
那女子已修成人形,珠玉之輝照耀其上,竟不能奪其美貌,舉手投足之間氣韻自成,一雙剪水秋眸瑩瑩流瀲。我不禁也為這天地的鬼斧神工屏住了呼吸,怕這美人兒一吹氣就跑了。
“是珠鱗公主!”
我聽到周圍有人在議論,才知此女來歷。原來她是鯉魚族的公主,是九黎的表妹……我也有些慨嘆了,這九黎一家長得都是如此好看,真真叫人自嘆弗如。
珠鱗向眾人服了服身,調(diào)皮地眨眨眼睛:“就讓本公主為臣民們獻(xiàn)上水月祭祀舞,希望大家能夠喜歡?!?p> 什么水月祭祀舞?我聽的怎么有些耳熟?我絞盡腦汁的想了好久,才想起來某時某地,水月祭司九玥跟我說要教我水月祭祀。我一聽這名字就頭大,祭祀上繁復(fù)的程序,高難度的舞蹈,我不堪其苦,連連叫著要放棄。但九玥怎肯聽我的,常常以我不聽話就打我為要挾,讓我趁早廢了那心思。
此時再看,那舞果然是水月祭祀舞,正好是繁雜的祭祀典禮中的最后一步,力求將人的精氣神都與天地歸為一體,跳出此舞不可中斷,各種動作既詭異又困難,但我看珠鱗舞起,并不比九玥差多少,不禁連連驚嘆。
九黎終于在浩瀚的人群中找到了我,臉色有些黑,大步過來伸手就抓住了我的手,在我耳邊道:“作為俘虜可不能跑這么快?!?p> 我剛起的好心情又被敗壞了,白了他一眼:“你能怎樣?”
他勾起唇角似在冷笑:“提前行房如何?”
我大怒。
“你!……你無恥!”
無法,我住人家的吃人家的,到時候想逃也逃不掉,還不如乖乖做個俘虜,免得失了貞潔。我轉(zhuǎn)頭不再理他,專心看表演。
水月祭祀舞已接近尾聲,珠鱗盈盈俯身,笑道:“大家今夜盡可盡興,現(xiàn)在,讓狂歡開始吧!”
底下一片人轟然叫好,氣氛隨之到達(dá)高潮。
我好像看見珠鱗往我的方向望來,然后我就看見她人影一閃,下一瞬已經(jīng)到了九黎身邊。
“黎哥哥!”
珠鱗搖著他的手臂撒嬌。
九黎沒有推開她,神色淡淡:“嗯。你在這里也胡鬧了許久,不回去王宮?”
珠鱗看也沒看我一眼,笑著說:“水族難得的熱鬧,父王允許我出來玩耍,遲些回去也不打緊。黎哥哥,你也是來參加除夕狂歡的嗎?”
九黎道:“嗯?!?p> 珠鱗眼眸一轉(zhuǎn),這才“看”到我,奇道:“這女子是誰?長得如此好看?”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臉色陰沉了下來,“別的水族給黎哥哥安排的準(zhǔn)新娘?”
九黎沒再說話,朝我看了一眼,示意我解釋。我沒好氣的開口:“公主,我是被抓來做新娘的,您可千萬不要誤會。我對水月神大人絕對沒有非分之想。”
九黎聞言,眼神一閃,沒有別的反應(yīng)。
珠鱗驕傲地抬起頭:“無論是人類還是水族,我都是黎哥哥唯一的新娘!你就等著在新娘修行大會上我將你擊敗吧!”
什么?還有考驗(yàn)?
我才知道還有新娘修行大會,一臉驚愕。原以為混吃等死就可以了,原來不行?
九黎道:“行了,珠鱗。不要再胡鬧了。你回去吧?!?p> 珠鱗一聲冷哼,轉(zhuǎn)頭便走。
我頓時一臉郁悶,九黎見我沒了興致,便拉著我回宮,說是要在宮里擺年夜飯。
呸,誰稀罕同他一起吃?